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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夜来风雨(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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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澜七仙另外几个仙尊的眼里,蔚然君其人,有时诚然考究、或者说是多事得过了分。

譬如蔚止言时常酿饮,为此统共收集了万把件饮具予以搭配,再譬如他在夜来风雨专门辟出间藏室“独酌”,一件一件乐此不疲地给收集来的器皿分门别类,简直是闻者震惊见者震撼。

沈欺此刻就被铺天盖地的藏柜包围,震惊几欲失语,震撼几欲落泪。

事情的源头,是蔚止言传给他一道仙障的解法,约他前来夜来风雨议事。

沈欺解开浮岛仙障,赶到别院门前时,蔚止言又传来消息,说是他煎制新的饮方正处紧要时辰,需得一步不离地看顾火候,因此托沈欺顺路取套饮具。

望着满屋子藏品,沈欺头大如斗,认命地对照云澜令所示,一排排找过来。

“西南琉璃部二十三列,自左第一柜,上数第六排,纵七横九最里一格,浅水蓝缠梅纹冰雨盏。”

在沈欺眼睛看花之前,总算翻出来一套冰晶质地的青蓝色琉璃盏。蔚止言说的就是它了,沈欺取出那套器皿,往外退去。

这间藏室临湖而建,分明为收藏器皿所用,正对湖岸、景致最盛的那面窗前却留出大幅空白。凭窗可眺云端空蒙,湖光山色相宜,窗前仅置一小案,案上陈列一只檀木匣,并一件古拙花瓶。

檀木匣蒙尘,似乎长久未曾打开。花瓶里不见花,只孤零零存放着一粒玉白种子。

两样物件毫不相及,沈欺的目光转了一圈,参悟不出放在同处有何用意,遂寻蔚止言交差去了。

出了藏室门,即有水色扑面而来。

夜来风雨背倚一方湖泊,水色濛濛,湖边筑栈桥,泊一叶小舟。湖心生长着一棵茂盛的不知名植株,银色树叶飘落,碰触水面时,便化成银芒,融作粼粼的波光。

沈欺沿湖畔□□直行,移步复现亭亭而立的庭院楼台,雅致兼具奇巧。殿宇入画,山石成趣,金风玉露相逢,烟云掩映繁花翠植。

忽闻窸窸窣窣,自侧边窜出一颗白色的毛团,迈着小短腿,哒哒哒跑了过来,绊倒在沈欺脚边,躺平不动了。

毛团全身雪白蓬松,只有额上顶着一撮蓝。两只小角,脖子上系着小一号的云澜令,毛茸茸的尾巴,旁边还跟着片绵软的小云朵,轻飘飘地晃啊晃。

它蹬了蹬短腿,试图撅爪爬起来,几次都失败了。

毛团那双湿漉漉的眼珠眨巴眨巴,求救似的瞄着沈欺。

看着倒像只灵兽,怎会连路都走不动。沈欺见状蹲下:“你是这别院的灵宠吗?”

毛团歪头思考了一瞬间,严肃地点点头。

“那我带你去寻别院主人吧,可好?”沈欺试探道。

毛团狂喜乱舞,挥爪以示应和,由着沈欺把它搂进臂弯。软乎乎地嗷了声,尾巴后的小云朵变成一颗心的形状,趴在沈欺肩上。

过几帘月门,穿数重回廊,不远外,可见藤萝搭起来一座花架。

秾荫处花木扶疏,绿萝为幔花为帐,一人置身其间,皎皎云锦衣,手执乌骨扇,仙人之姿如玉映现。

此情此景,叫人不忍惊动。

——假如仙人不是正在大煞风景地煽风点火的话。

蔚止言摇着扇子,正照看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玉炉,冰霜燃作焰,炉中煎一壶新雪,熬几段梅香,佐数枝松间涛。

此为蔚止言调试了多次配比的新方子“一剪梅”,就差最后一道至关重要的火候。故而他忙于看顾霜焰的火力,不时打着扇调整。

瞧见沈欺,蔚止言撇了折扇,笑脸迎道:“来啦?”

可谓喜笑颜开,全无一个温雅仙尊应有的端方。

沈欺把琉璃盏卸在炉边青石几上:“蔚然师尊所需的可是这件?”

“不错不错,”蔚止言眨了眨眼,笑得眼角桃花泛泛,“府友果真是颇得我心呀。”

沈欺默默别过脸去,扶了扶额。

窥破蔚然君的真面目是一回事,真正面对守楼人的举止出现在蔚然君身上又是另一回事,冲击力不可同日而语,他大抵还需要缓缓。

当时沈欺经历艰难抉择,确定只有蔚止言符合守楼人的身份,可蔚止言和守楼人性情天差地别,任谁也不会将二者论作一谈。

那天在夜来风雨,不抱很大希望地对着蔚止言问出了口,谁知道……真叫他说中了。

歪打正着发现了真相,沈欺百感交集。那厢,蔚止言面对他仍然安之若素,不,自从承认了就是守楼人之后,蔚止言在沈欺面前可以说是彻底抛去了顾忌,纵情地流露了真性情。

沈欺发自肺腑地纳闷:“蔚然师尊,以你这般的情状……嗯,万一在外收不回来,该如何是好?”

蔚止言感动不已:“你竟如此为我着想吗?”桃花眼弯起,脉脉望着沈欺,守楼人的神态尽显无疑,“得君如此,我此生无憾啦。”

沈欺险些招架不住:……大可不必。

“你宽心,我自有分寸。”

蔚止言:“登仙楼几次沉迷和你一同扫楼,加之是你细致入微,才叫你发现。旁的神仙么,约莫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回想蔚止言平时是何等的滴水不漏,沈欺:“……也是。”

窝在沈欺臂弯里的毛团作壁上观,摆尾摆得无比欢欣。

“朵朵。”

冷不丁被叫到大名,毛团状似迷茫地抬头。

蔚止言笑吟吟的:“你怎的又犯懒,便是不愿走动,也不该往人身上扑啊。”

毛团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听蔚止言叹息道:“朵朵,再这样下去,往后你会肥成一颗球的呀。难道你想见到自己迈不动腿,成天在地里滚来滚去的模样么?”

毛团大惊失色。

它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团成一团,迅疾如飞地跳下地,再也看不出刚才柔弱的样子了。

沈欺为之震惊。

只为了少走几步路,堂堂灵兽竟不惜拦路装柔弱给他看???

毛团自知有错,蔫兮兮地甩尾道歉,尾巴旁的小云朵碎成哭脸,落下两行雨滴。

沈欺心软,仿照蔚止言那般叫它:“朵朵?”

毛团丧气地“嗷”了声。

蔚止言好心替它答道:“它叫云朵朵。”

这个名字还挺……特别。

沈欺摸摸毛团的脑袋:“朵朵,别难过了。你多动一动,定然不会变成那样子的。”

云朵朵嗯嗯点头。很快恢复精神,那哭唧唧的小云朵转眼拼回原状,尾随它活蹦乱跳地照看火候去了。

沈欺好笑道:“它是养在别院里的灵宠么?我在其他地方还不曾见过这类灵兽。”

云朵朵围炉撒着欢,蔚止言略略一顿:“姑且算是罢。”

“它本是云澜府中灵兽,偶尔来别院里头串个门。”

霜焰燃尽,炉中物将要制成。蔚止言道:“稍等一二,这一剪梅便要出炉了。”

蔚止言既寻他过来,该有要事可说。沈欺遂问:“蔚然师尊唤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这个么,”青石几台面放置了各色打理器皿的仙材,蔚止言一边择出只小巧的雪拂尘,边道,“确有一事。”

他取来雪拂尘,细细拂拭琉璃盏,云锦宽袖因此垂坠,露出截手臂。

“——慢着。”沈欺陡然出声。

蔚止言稍顿:“怎的了?”

适才蔚止言手臂微动,内侧有道浅淡印痕一晃而过,隐隐约约,像簇焰火。

沈欺直直凝视白衣仙尊垂落的袖沿,眉锋凛然:“蔚然师尊莫非中过燎火之毒吗?”

燎火,徘徊魔界深处幽谷之凶兽,浑身俱煞,其毒凶险万分。

蔚止言不见犹疑:“不曾。何出此言?”

他唇边现出笑意,不着痕迹地收手,待拢起广袖,忽叫沈欺捉住手臂,将衣袖遮掩的痕迹完全暴露在日光下。

事关魔界毒物,沈欺情急之下出手,把蔚止言手臂上未消的咒痕看了个清楚:“燎火之毒实为毒咒,受其毒者,肤留燎火咒印,其形如焰,其状勾连,解毒后数月方消。”

沈欺认定道:“这确是燎火之毒清除后的咒痕。”

蔚止言笑道:“可是风物课上讲的?”

沈欺就道:“是,前几天风物课讲到凶兽图鉴,燎火就在其列。”

“我倒不曾仔细留意,那便是吧。”

蔚止言仍旧笑得轻巧:“依你所言,当下毒已解了,咒痕期满则消,应是不足为忌了吧?”

琉璃盏在蔚止言掌中转了半圈,光彩炫目,晃了沈欺的眼睛。他终于察出此举欠妥,指尖攥住的云锦袖微凉,沈欺却如被火舌燎了,急急放开:“一时唐突,蔚然师尊见谅。”

蔚止言没怪罪他,反而叹了口气。

“唉——”

“我发现,自从那晚知道守楼人是我以来,你对我就生分得紧哪。”

蔚止言露出寥落非常的模样,语气心酸到了极点,恰是沈欺熟悉的,守楼人的那种装相。

沈欺一忍再忍,到底忍不下去,嘴角抽动:“不至于吧。”

“诶,如此就对了。”蔚止言神气大变,快慰道:“这才是登仙楼里的那个你呀。”

行吧。

沈欺满足他的期望:“既然这样,那我直说了。”

“燎火与霜雪相克,咒痕消解前,不可饮此物。”他指向那盏一剪梅:“蔚然师尊的琉璃盏,此番还是先收回去吧。”

蔚止言:“啊?”

“蔚然师尊,”沈欺紧盯蔚止言,“请吧。”

“……”

蔚止言不情不愿地收了炉盏,把席面撤了个干净:“好罢,全听你的。”

犹自惋惜:“可惜这炉上好的一剪梅,只有另择良辰细品了。”

沈欺左思右想,燎火源自魔界,蔚止言曾遇上其毒,却是何时何地所致,为何似不知情?

“沈欺。”

忽来蔚止言这一声唤,沈欺便回首,忘记了往下深究,听蔚止言说下去。

“仙界近来频现鬼烬枝伤人之祸,凶者不明,前日它又往歆州残害一人,被目睹到是魔族现世。”

“有位前辈邀我前去协助,理应略尽绵力。想来你在雁城前已应付过鬼烬枝,此次可愿随我去一趟?”

夙饶提到鬼烬枝时,蔚止言就想到了,沈欺最初前往雁城求药而让他遇上,为的就是清除体内鬼烬枝的余煞。

这十来桩连环凶案,方寸天查得很不明朗,只有一个相同便是都和鬼烬枝相关。沈欺既然与鬼烬枝打过交道,假使随他一路前去歆州,也许能另眼相看,给出不同的见解。蔚止言怀着一丝这样的想法,来征询沈欺的意愿。

然而,沈欺愿意不愿意,倒不是现在最重要的。

“不是不愿,只是,”沈欺为难道:“群仙试将至,我们近来加紧准备应试,实在分身乏术啊。”

群仙试的比试科目分作三大类十二小门,赛制颇有挑战,参试者究竟参加哪一门,在开试第一日才抽取决定。绝少数的通才当然无需忧虑;专精一门或数门的神仙,扬长补短即可;至于更绝少数,像沈欺这类门门仙术都不精通的,临时抱佛脚抱得甚是痛苦。

自从被迫抽中了参试签,沈欺连日补课,补得天昏地暗。

蔚止言劝道:“提升造化非一日之功,不在强求一时。再则比起夺魁,广博众长才是群仙试的真意。”

又问:“十二门中,你最不擅哪一门?”

——所有。

沈欺艰难地选出一个:“百草?”

仙界医理之术,令人最为头痛。

“正巧。”

蔚止言眼底含笑:“歆州多医仙,与其闭门造车,不如出府实证一番。”

沈欺动摇之际,蔚止言复又垂眸,伤情道:“唉,我们也是陪伴扫楼多日的情分,竟换不来你答应我一回与我同行么?”

“……”

“可以了,”必须阻止蔚止言继续演下去,沈欺毅然答应:“你看我们何时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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