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的苍白,和混混沌沌的黑暗。
雪地之中,李珺珵抱起天素,却不知何去何从。
白玉箫和破军厮杀得十分激烈。
“天儿……”
昏迷的天素听见他的声音,知他什么也听不见,她用力抬起手,捂着他的脸,微弱的气息落在他脸颊:“我没事……”
风雪漫漫,吹动他褴褛的衣衫。
一抹阑珊的人影,就要被风雪覆灭在这群山万壑之间。
白玉箫见李珺珵愣住,喊了两声,李珺珵毫无反应。他看李珺珵的情状,知他受了重伤。
破军像疯狗一样死咬着他不放,他根本脱不开身。
忽而从远处奔来一只大灰狼,狗叫了两声。
是灰狼。
天素挣扎着甩出手中的绫带,示意灰狼咬住,向灰狼叮嘱道:“去大路上找到人。”她又挣扎着将另一端系在李珺珵胳膊上。
她在他胸膛上写下,走……
她无力地靠在李珺珵怀中。
寒风飒飒,白雪吹得漫天憔悴。浓得化不开的雪淹没了伶仃的人影,把天地间的繁芜都吹得颓废。一处缝隙中的寒风呜咽而过,像是要带走世上难舍难分的灵魂。
李珺珵抱着天素,跟着灰狼走向官道。
官道上流屣的人群看见那肩背齐腰高的大灰狼,都吓得躲闪开来。
但凡有人靠近,灰狼便汪一声。
这汪声,还是小雨教的。
天素微微闭着眼,脑中紧崩的弦始终不肯松懈。没想到走到穷途末路之时,这狼救了她。
想起去年它飞到悬崖之下救小狼,又因小狼救了李珺珵,这难道不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可惜,她养的那群狼,头狼被破军杀了。
那是母亲养的狼,父亲也喂过它们。
她与旧事之间的牵扯本来就少得可怜,而那些人偏偏要找上来,将她逼上绝路。
脚下踩的雪变成了泥泞,李珺珵听不见人声,但他知道走到官道上来了。
灰狼牵着李珺珵,跟着人群慢慢往前。
因狼体型巨大,太过吓人,官道上的人群不敢抢行,后头赶来的人挤挤杂杂议论纷纷。
昏迷的天素一直在撑着,听见嘈杂之声,强撑着醒来。朦胧中,她看到远处骑马的人影,是程若梅。
她想喊,奈何已没有力气。
李珺珵感受到怀中的人在挣扎,天素在他身上写若梅在后边。
时天已擦黑,方从竹溪赶回金州的程若梅骑马呼啸而来,见人群都聚拢,进行放慢,以为出了什么事,停下来,才发现是遍体鳞伤的李珺珵和奄奄一息的天素。
他二人头发上和身上已落满了雪,而李珺珵的双脚,留在地上的脚印,都是血印。
寒气将血印凝固在那里,像是穿心的箭,要将所有的梦踏碎。
程若梅飞身下马,上前揖手,李珺珵却毫无反应。
狼狗大声叫喊,吵醒闭着眼的天素。天素对狼微微颔首,灰狼便停止了叫喊,卸下戒备之心。
李珺珵得救,天素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终到极限。
“天儿……”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唯一的感受,是怀中的人正在冷却。他一遍又一遍在想,他到底能做什么。
手臂上的绫带没再扯着他往前走,他心头竟慌乱起来。
程若梅一把抓住李珺珵的手臂,吹了口哨,让人赶马车过来。
灰狼在一旁狗叫,程若梅冷冷瞪它一眼,它叫得越发厉害。
“旺财……”远处飞驰而来的马车喊住狂吠的狗。
是从竹溪过来的小雨和灵珠,程若梅便是来接她们的。
小雨看见蒙着眼的李珺珵和脸色泛白嘴唇乌青的天素时,眼泪夺眶而出。
“七公主,你哥哥和我姐姐。”
马车里的灵珠钻出脑袋,一看,还未高兴,就要大哭。
马车飞奔靠近,车上的两人顾不得雪地上的泥泞,灵珠跳下来抱住李珺珵。
灰狼拼命往小雨身上跳。
程若梅道:“快扶殿下和天素上车救治。”
灵珠喊了几声,李珺珵的胳臂被她搡得生痛,只道:“我听不见了……”
几个人一阵沉默。
灵珠在他胳膊上写:“我是灵珠。”
李珺珵微微点头,道:“天儿受了十分重的伤,需要及时行针排毒。”
灵珠扶着李珺珵上马车,才发现李珺珵破碎的衣衫之下,浑身都被包扎过。
回到一片狼藉的金州城,天已漆黑。
金州临时搭建了许多帐篷,整个城池尽毁,到处都是营帐。
哀鸿遍野,满目疮痍。残壁断垣之间,移动着畏畏缩缩的身影。
陈敬之赶来接李珺珵时,见李珺珵受伤如此,心头说不出的酸楚。
从十月十四,到冬月初九……
几人默默对李珺珵行了一个大礼。
陈敬之本住在帐篷里,眼下李珺珵和天素伤成这样,程若梅立即去找了郊外一处宽敞的的民宅,众人均安置过来。
小雨和陈敬之连忙整理药材,陈敬之本说给李珺珵医治,李珺珵要先给天素行针药浴。
在金州城中负责清理废墟救治伤患的程子弢和乔卓然赶回来,还没见到李珺珵,李珺珵已入内了。
虽然眼瞎,天素身上的穴位他却十分清楚。
三大五粗的程子弢正要问秦王眼睛看不见如何给文天素行针,陈敬之冷冷扫了他一眼。
他转而道:“哦,我是要说,余清欢带着张强和秦楠还在搜救,我吃点东西就去换他们
小雨整理完给李珺珵的药材,便给灰狼煮了一碗稀饭。
灰狼胃口极好,将稀粥喝得一点不剩。
风雪越落越大,小雨矮下身,抚摸着灰狼的头,问它:“听说是你救了姐姐。”
灰狼汪了两声。
小雨忍不住抱着灰狼,竟没出息地哭了起来。
乔卓然举伞过来遮住她,她抬头见是乔卓然,只道:“多谢。”
程子弢急急忙忙吃了两碗粥,要去城中废墟搜救人,小雨道:“将旺柴带上吧。”
程子弢从未见这么巨大的狼,虽骨瘦如柴,却似乎带着杀气,吓得浑身一哆嗦。他憨憨一笑道:“我们已经找了许多猎户家的狗过来帮忙搜集。
乔卓然也道:“狼虽忠心,奈何一生只认一个主人,除了主人的命令,它谁也不听的。”
小雨便作罢,向灰狼道:“那我再教教你吧。”
小屋灯火通亮,直到半夜,李珺珵才停下来,将天素身上的药渣擦净,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衫,将她掖好被子。
他从屋内摸索着出去,一向冷静的陈敬之已急出一身汗,见李珺珵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还未及他这口气出到底,李珺珵轰然一倒,一口黑血呛在地,整个小屋顿时乱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