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味道。” 林相旪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食材其实不重要,新鲜就行,用哪些食材,如何搭配全看个人喜好。”
“那就对了啊!” 顾长雪兴奋地抚掌,“重点在于味道!我们卖的是味道而不是成品。”
“咱们把凉拌菜、卤味配方做成标准化调料包,千代照着比例调配,既能保证口味统一,又能让她自由搭配食材。这样一来,我们轻松,还能把‘味道’这个核心牢牢攥在手里!跟朝光合作辣椒酱不就是相同道理吗?这种两全其美的办法,我相信千代会愿意的。”
季云惟垂眸思索片刻,再抬眼时,脸上红晕褪去,灵台清明:“确实是好主意,一箭三雕,且能落地执行。”
“好归好,要执行起来里头的大小事有很多,咱们顾得过来吗?首先得找家靠谱的工厂,这不是聊两句就行的,必须实地考察过......”林相旪想到平日里对接供应商的繁琐,眉间不自觉蹙起。
有些事说起来不过三两句话功夫,真做起来里头细节多着呢,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相旪你就是太老实!”顾长雪 “啧” 了一声,抓起纸巾擦了擦粘在嘴角的椰蓉:“跟朝光合作啊!我问过了,他家的工厂不止能做辣椒酱,调料包也是手到擒来,咱们干嘛舍近求远?傻乎乎往外找不熟悉的工厂?”
现在连最大的难题——工厂都解决了,林相旪心里只剩下唯一一点犹豫:“朝光愿意拓展合作当然好了,但他生产出调料包肯定会往商超销售,这样对千代来说就不是好事了。你们想啊,客人可以买了调料包自己在家复刻,何必去她店里花钱吃?本来她选择跟我们合作就是因为凉拌菜和卤味市面上少见这一特点。”
“嗨呀,相旪你未免过于谨慎了吧?千代那点儿订单量,咱们自己手工调配不就行了?保证和咱店里做的味道一模一样!至于朝光批量生产的调料包 ——”顾长雪故意停顿,拿起一个葱香麻辣花卷:“把盐和香料用量减少,油也少放两成!家里做饭讲究清淡健康,客人就算买了调料包,做出来的味道也比不上店里重口过瘾,不会影响店里的生意。”
顾长雪这人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想到了什么会立刻去做,而不是瞻前顾后,非要把事情的每一步都想明白才开始着手。用她的话说就是:“比起犹豫导致的败北,还是努力后的失败好接受些。”
所以顾长雪当即联系了朝光,约他晚上来店里商量合作事宜。趁着中午用餐高峰前跑去找千代,喊她晚上来店里吃饭说有要事相商。
甚至一有机会就“教育”林相旪:“相旪你就是什么事情都爱想太多,等把一件事方方面面都考虑清楚再做,市场早就被他人占了,先机是做人生最容易错过的一环。更何况,所谓万全之策真的万全吗?不都是做了才会遇到问题,遇到了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做生意是这样,谈恋爱也是,幸好你喜欢的人是季云惟,他就是个实心眼。要换个男的,等你想明白了愿意跟人家交往了,人早就被别的女人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会打酱油咯,哪里还轮得到你?”
被“教育”的时候,林相旪正在吃午饭,顾长雪的肺腑之言砸的她晕头转向。还好她留了个心眼,瞥见顾长雪还想继续 “教育”,连忙放下筷子,举起双手作投降状:“顾老师,您说得对。”顾长雪被这声 “顾老师” 逗得乐不可支,故意摆出老师的威严:“算你识相!”
盛夏的热浪把蝉鸣都蒸得蔫头耷脑,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黏糊糊的。多亏了空调孜孜不倦地努力,店内自成一方清凉天地。
柜台前,顾长雪的指尖在鼠标快速跳跃,PPT 里的图表随着敲击声不断变换色彩。又轮到打工的美樱趴在她旁边,手机屏幕的白光映在脸上,她却不觉得刺眼,原来是快要睡着了。
后厨,林相旪正在教优羽怎么做黄油年糕,两人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认真。
昨晚做的黄油年糕一个没剩,顾长雪哭着喊着说不够吃,央求着林相旪再多做些。就连不爱甜食的季云惟也表示,黄油年糕很适合工作累了来一个。反正她自个儿也没吃够,那边多做些,熟客、好友间分一分,让大家都尝个新鲜。
前厅里,将客人们的低语声搅碎在清凉的空调风里。时不时传来的轻声交谈并不吵闹,反倒催人昏昏欲睡。
整个小店浸在夏日独有的慵懒氛围里,直到店门突然被推开,裹挟着热浪的蝉鸣汹涌而入的是孩童猛烈的哭闹声,硬生生打破了这份静谧的美好。
顾长雪不悦地皱眉,眼里的怒气遮都遮不住。正是文思泉涌的时候,突然被打断思路实在令她气愤,到底是谁啊?!这么没素质!
旁边的美樱也被哭闹声惊醒,猛地站起来,睡眼惺忪还迷糊着,嘴里却不停念叨:“哪来的哭声?怎么有小孩在哭?”
前厅的客人们闻声纷纷放下手中的甜点,不约而同朝门口望去,原本闲适的氛围瞬间变得紧绷。所有人都在无声谴责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
顾长雪攥着鼠标的手青筋微显,正想开口提醒注意场合,却见玻璃门完全敞开。穿真丝套装的贵妇踩着高跟跨进店内,她的头发整齐地盘起,脸上也画着精致的妆容。脖子上、耳垂边的珍珠首饰闪着莹润的光泽,更别提手腕上佩戴着的腕表和拎在手里的皮包,妥妥贵妇人标配。
而哭闹的小正在贵妇怀里挣扎,他肤色白皙,穿着白色英伦风背带裤,胸前绣着针脚细腻的小熊图案,搭配擦得锃亮的黑色皮鞋。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甚至发梢还抹了定型油,此刻因为哭闹涨红了脸,脸颊边蹭花了两道明显的泪痕。
这小孩虽然哭闹起来真令人头大,但长相实在可爱,叫顾长雪升腾的怒意消减三分。再看贵妇脸上明显的歉意和尴尬,一边朝客人们道歉一边严肃教育小男孩,看得出来是讲道理的家长。
“两位客人,用餐的话空位随意坐,只不过麻烦降低些音量,我们店小,太大声容易打扰到其他客人。”顾长雪话音刚落,贵妇连连点头,耳垂上的珍珠耳环跟着晃动:“实在抱歉,孩子今天闹脾气,是我们失礼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皮包里抽出一方绣着金边的手帕,轻柔地替男孩擦去泪痕,又拉着男孩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她俩就算坐在角落,浑身的气质还是与店里其他人形成明显反差。就像上流社会的女主人带着小少爷误入了市井小饭馆。
别说他们自己觉得格格不入,旁边的客人们也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尴尬不已,连音量都比先前降低许多,甚至还正襟危坐起来,小心翼翼使用餐具力求不发出发多余的声音。
顾长雪瞥见角落里那抹跟福气氛围不匹配的珠光,朝美樱努了努嘴:“去招呼下,别怠慢了客人。”
美樱挪到桌前,余光扫过贵妇腕间工艺精湛的腕表,总觉得这股子精致劲儿在哪儿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她扬起职业假笑:“您要吃点什么?” 贵妇垂眸翻着菜单,圆润的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泛出柔和的光芒,却叫美樱莫名背后有些发冷。
“一份泡鲁达,一份招牌芋圆吧,都少加些糖。”
“好的,请稍等。”美樱记完点单正要转身时,突然围裙带子被一双手拽住。回头一看,只见小男孩仰着沾着泪痕的小脸,可怜兮兮地说:“姐姐,我想吃芒果奶糕。”
这......美樱无奈地直挠头,芒果奶糕这零食本就不是拿来售卖的,她哪里变得出来?
望着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美樱只好蹲下身子耐心解释:“小朋友,芒果奶糕不对外售卖哦......” 话音还未落下,小男孩的嘴一扁,眼眶瞬间又红了一圈,眼看就要爆发出新一轮哭闹。美樱急得直冒冷汗,刹那福至心灵,“今天我们老板做了黄油年糕,这可比芒果奶糕好吃多了!外壳脆脆的,内芯糯叽叽的,还有满满黄油香!你要是乖乖不哭的话,等会儿姐姐拿给你吃怎么样?”
“那我不哭,姐姐要说话算数哦!”
“放心吧!姐姐是大人,大人是不会骗小孩子的。”美樱又连哄带骗几句,拿着记记好的订单小跑着往后厨躲。
一迈进后厨,她就夸张地抹了把额头的 “冷汗”,压低声音吐槽:“我的天,前厅来个俩客人,看着像是祖孙,那奶奶穿着打扮简直就是电视剧里的贵妇人,那小孩儿更要命,动不动就哭!难缠得很!还非要吃芒果奶糕,我说没有,他差点又要哭嚎!哎呦,真希望她俩吃完了能赶紧走吧!”
“那小孩要吃芒果奶糕?”林相旪手里的动作一顿,面糊差点洒出来。
“是啊!他拉着我说的呢!”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林相旪几乎可以肯定这对祖孙是她认识的人:“我好像知道来人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