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萧淮下意识地想“哦”一声，等她反应过来后，表情便一片空白。
嗯？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由于大脑接受讯息的速度太快，当她意识到刚刚听到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么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呢？这就要从两年前说起了。
萧淮原本只是想到私宅住几日，陪着青鳞适应一下新环境，然而住上几天后，却觉得这么清静的日子实在是棒极了。
偌大一个宅院里只有她和青鳞两个人，萧淮白日要听药尘上早课，下了课后便立刻修炼，偶尔空闲了还要炼各种丹药刷熟练度，一天下来没个闲时候。
青鳞也被安排了修炼任务——比如先突破个斗者什么的。
她已经八岁了，却还没有修炼，不提萧淮这个不正常的，也不提萧炎和萧寻那样天赋异禀的，就是萧家天赋平平的小孩，这个年纪也有三段斗之气了。
这简直是明珠暗投，如此上乘的天赋竟白白被耽搁了这么些年，必须得弥补回来啊，这大把的时光，就应该用在修炼上！
青鳞也的确很勤勉，修炼之事从不需要人督促，反而是生活上需要照看着。
她实在是懂事的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初来乍到时，那是恨不得把萧淮的吩咐逐字落实的，萧淮一时没想到的，她也从不主动争取，就那么硬捱着。
就拿吃饭这件事来说，萧淮以前就跟那个辟谷了的仙人似的，想起来吃一点儿忙起来干脆就不吃了。还是药尘看不下去，总敦促着她好歹吃一口，等后来她实力上去了，这项活动干脆就被她踢出了日常。
但青鳞还是个小孩子，还得靠吃饭维持生命体征。
有时候萧淮不忙，询问完青鳞的修炼进度后，总不能面面相觑尴尬冷场吧，于是自然而然就要再东拉西扯些别的话题，比如吃了吗？饿了吗？传饭吧？
然而当萧淮忙起来顾不上的时候，青鳞却也不会自己去觅食。
还是萧淮后来发觉这小孩神色萎靡，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细细问了才知道——
饿的。
萧淮：“……”
那她参悟斗技，闭关好几天的时候，青鳞是怎么过来的？三天饿九顿？喝水充饥？
她不会真把人给养死吧？
为了避免这样的惨剧发生，萧淮对青鳞又多关注了几分，所以原本说好的暂住几日便又往后推了。
萧炎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把每天打卡的地点换到了这里，萧寻同样如此。
萧淮也不缺那两个房间，他们有时候懒得走回去，干脆就直接宿在这里，少了什么就现添置，零零总总的添补下来，这里竟比萧家还像他们的正经住所。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的过着，一晃他们就都成了青葱少年，等成人礼过后，他们便算是真正成年了，可以成为家族的新力量了。
彼时萧寻和萧淮正坐在一处，话题突然转到了成人礼之后的安排上。
“成人礼过后便是迦南学院来招生，阿淮会去吗？”
能被迦南学院录取，对萧家这种小家族的子弟来说，实在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毕竟学院里能得到的资源可比家族分配的那三瓜两枣多得多。
若是运气好，得到了学院导师的赏识，那就更好了。
萧家大长老的孙女萧玉，去岁便被迦南学院录取了，听说实力也增长了许多。
萧淮摇摇头道：“我要出去游历，迦南学院不适合我。”
萧寻微微抿唇，心情有些低落：“那……是会像从前一样，隔一段日子便回来看看么？”
萧淮总察觉不到自己的心绪，却对自己在乎之人的心情变化很是敏锐。
她微微蹙眉，偏过头去看着萧寻，即使察觉到他因何低落，也不愿模棱两可的敷衍他，只是轻声道：“也许三年五载才会回来看看，也许……”
也许会干脆死在历练的途中，成为诸多无名枯骨之一。
这一切都是说不准的，大陆上危机四伏，萧淮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仗着天赋就能横行霸道，天下无敌。
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即使没有药尘，她迟早也会踏上这条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谨慎，不断变强，成为活下来的那一个。
萧寻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别说了，阿淮。”
他懂她的未尽之意，但他不能接受，也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可他不能跟在阿淮身边保护她，即使他只是个被流放到偏远小地方的“少爷”，也得听从族中命令，不然便是给阿淮惹麻烦。
他甚至不能离开萧家，那可有可无的窃玉计划，却将萧家变成了他的樊笼，于是他只能在原地等待，期盼着阿淮想起来时，能够回来看看他。
萧寻对自己的天赋心中有数，知晓自己的血脉等级大约不会低，且他又是族长之子，等到了该觉醒的时候，他那没什么感情的家族大概才会想起他，再将他召回去，此后他便是连等待阿淮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没关系的，阿寻。”
萧淮不知道该怎么开解他，她对这种事情很苦手，甚至下意识想逃避，可那是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阿寻耶。
他不高兴了，她得安慰他。
“……我会回来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只是恰好这一段路不能同行而已，我们之间的情谊并不会改变。”
“等我回来时，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逛坊市，修炼切磋，看星星……而且我现在不是还没有走么？”
“那如果等不到呢？如果计划赶不上变化，阿淮赶不回来，而我也因为一些事情要离开，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萧寻执拗的盯着她。
而萧淮下意识的想法是——那我怎么办嘛，那我也没有办法呀。
回过神来，再对上萧寻炽热的目光时，她感到此刻的气氛颇为微妙，但她同样盯了回去，目光在少年清俊的面容上一寸寸扫过，像是能看透人心。
良久，她才道：“如果阿寻以后还是这样想，还是想见我想得不得了，那无论如何，我都会去见你的。”
“但是如果你以后改变了想法，觉得现在说的全都是傻话，那我就不去找你了，我才不要热脸贴冷屁股。”
萧寻看着她垂下眼，露出只有在亲近之人身边才会有的小情绪，不免心绪翻涌，只觉得万缕情丝缠绕心间，解不开，也不想解。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从小就早慧，心志坚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认定了就再不改的。
萧寻在自己怦然的心跳声中笑起来，目光诚挚，道：“我当然想和阿淮一直待在一起，阿淮出去历练时，我每天都好煎熬。”
萧淮睨了他一眼，有点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肉麻话，“真的假的。”
“当然，就像我心悦阿淮一样，千真万确。”
看到萧淮突然怔愣的表情，萧寻笑了起来，九分的真意和忐忑，还有一分促狭的坏心思。
他对萧家的古玉没有半分兴趣，但他的确想要“窃玉”。
……
时间回到现在。
“哐！”
萧寻说出那句话后，打断两人对话的不是药尘，而是突然失手将东西打碎的青鳞。
“啊，大人，是我不小心……”
萧淮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见青鳞怯怯的看过来，干脆一挥手将地上的碎瓷片都烧成了灰。
“碎就碎了，人没伤到就行。”
“我有一些修炼上的问题想请教您，”青鳞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她看了眼萧寻，表情微微有些失落，“您在忙么？是我打扰您了……”
从萧寻说出那句话到青鳞摔了东西几乎发生在一瞬间，萧淮还没来得及对萧寻的话做出反应，注意力就被青鳞吸引了过去。
如今再回到刚刚的话题，她一时有些踌躇，第一反应竟是想问萧寻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她又知道萧寻不会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
……不是，他们两个今年才多大啊？
这对吗？这不对啊！
要不要顺势就把这篇揭过去？但是阿寻看着是好认真的在说这件事嗳？
萧淮感觉自己需要时间消化一下这件事。
萧寻却没有穷追不舍的意思，反而上前牵住她的手，微微笑道：“我和阿淮一起去吧。”
说罢，便率先迈步离开，萧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他牵走了。
他们身后，青鳞面上那怯怯的表情逐渐消失，盯着萧寻的背影以及他牵着萧淮的手，眸子里三个碧色的小点微微旋转，散发出妖异的光芒来。
那双眼睛，此时此刻，当真有了些属于蛇类的冰冷。
而萧寻似是不经意般回过头来，眸子深处跳跃着金色的火焰，裹挟着极致的炙热，与那散发着幽光的奇瞳遥遥对视。
一旁的萧淮终于回神，她的灵魂力量极为强大，成长到现在，只要她想，整个乌坦城的风吹草动她都能知晓，又如何发觉不了这两人暗中的较劲儿。
她想挣开萧寻的手，却被对方紧紧握着，又狠不下心去用斗气甩开他，只好晃了晃交握的手，示意他收敛，又叫了一声青鳞。
萧寻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视线，再转过头，依然是那副内敛、沉稳的模样。
而青鳞见萧淮叫她，没有被那个坏男人夺走全部的注意力，又恢复了腼腆的表情，小跑着有些雀跃地跟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