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的小吃街不算特别热闹。
这个时候好学生都在上晚自修，像程图南这样的爱逃课的，多半这个时候也回家去了，所以整条街上只有几个零星的学生在游荡，
荀墨读了一年高中，基本没怎么来过这边的小吃街。
家里管饮食方面的严，路边摊的东西说不上太干净，从小就不让她碰。
所以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来逛这条街。
荀墨乖乖地跟在程图南身后，像一个大佬雇来的小跟班，只敢偶尔好奇地抬头看看旁边的店面。
程图南手插着口袋：“想吃什么？”
跟在大佬身后的荀墨哪儿敢发表自己的意见，她眨眨漂亮的圆眼睛，十分乖巧道：“都行。”
“挑食吗？”
荀墨稍稍犹豫了一下后说：“不挑。”
程图南扬了下下巴：“那走吧，程哥带你去吃关东煮。”
他带着荀墨绕到小吃街尾不大的一家关东煮摊，他自己吃惯了这家的关东煮，还算干净，卖关东煮的是个老婆婆，久而久之都混了个脸熟。
“小南又来吃夜宵啊。”
“是啊婆婆，按老规矩给我准备一份就行。”
程图南熟门熟路地打完了招呼，又问荀墨：“你吃点什么？”
荀墨没怎么吃过关东煮，也不知道这婆婆这有哪些花样，想了想给出了个自认为最保守的答案：“和你一样就行了。”
程图南闻言挑眉：“能吃辣吗？”
“……不太能。”
“鱼丸？”
“不吃鱼……”
“北极翅呢？”
“不太喜欢。”
程图南撑着旁边的木质架，侧头看向荀墨。
正当荀墨觉得自己一定会大佬掐着脖子丢出去的时候，程图南只是笑了一下：“荀同学，还说你不挑食？”
“行吧，我去那边再逛逛，你让婆婆帮你挑吧。”
荀墨愣了愣，看着走远的校霸大佬，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
像是一只原本凶猛的食肉动物突然收起了尖利的爪子，用软乎乎的肉垫按着她的脑袋，轻轻拍了拍。
程校霸，好像并不是其他人所说的，那么讨厌她的样子啊。
“小姑娘啊，你爱吃什么啊，牛肉丸吃吗？”
荀墨回过神来，对上慈眉善目的关东煮婆婆，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吃的，谢谢婆婆。”
程图南给她留的时间有点久，等到婆婆耐心地给荀墨挑完五串关东煮后，程图南还没回来。
荀墨捧着她和程图南两个人的纸杯，陪着婆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小姑娘啊，挑食可不是个好习惯。你看我们小南，就从来不挑食。”婆婆笑眯眯道，“对了，小姑娘，你和小南是什么关系啊。”
荀墨：“同学关系。”
“不是普通同学吧？我可没见过小南带其他的女孩子来过啊。”
荀墨愣了愣，对上婆婆意有所指的目光，马上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您误会了，我们真的就是同学关系。”
而且还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一直被认为交恶着的同学关系。
婆婆应声点了点头，但脸上依旧写着“你们现在年轻人就是不肯说实话”几个大字，笑眯眯地看着荀墨，看得她心里直发毛，忙扯开话题：“婆婆，他经常来你这买吃的吗？”
“是啊，我们小南可真的是个好孩子啊。”
荀墨在心里轻叹一声。
大概是个打架逃课翻墙抢票还要胁迫无辜少女来陪吃夜宵的好孩子吧。
“婆婆，我回来了。给我多加点汤了没有呀。”
“加了加了，你放心，都是你熟悉的口味。”
程图南两步蹦跶到关东煮摊面前，爽快地付了钱，拉开关东煮旁边小方桌的椅子坐下：“三好学生，过来坐。”
荀墨把程图南的那杯关东煮推了过去：“我这份十五，我今天出来没带钱，明天还你。”
“好学生，你这可就没意思了啊。”
荀墨咬下一口牛肉丸，含糊不清道：“嗯？”
“我都说了我请了。”
荀墨微微敛眸，把嘴里的牛肉丸咽下去，随后抬眼，一本正经地说：“不行，我不能欠你人情。”
“你觉得欠我人情是吧。”
程图南手上竹签扎进一个鱼丸里，没急着吃，在关东煮汤里泡了两下，像是早知道她要这么说，挑眉笑了下，“那帮我个忙呗。”
荀墨：“……”
她低头把最后一个桂花肠吃了：“明天我会把钱放你桌上的。”
她又不傻。
从这位大佬的刚刚不怀好意的笑中就可以看出，这个忙绝对不是什么轻松活。
况且，她也不想和程图南再扯上半点儿关系。
继成为第一个被大佬带来吃夜宵的异性后，再成为第一个和大佬友好合作的异性。
程图南也不意外，勾了勾唇，直接丢出杀手锏：“也算是帮你自己。”
“你喜欢谢泽的事情……”
“啪。”
荀墨把竹签往空纸杯里一丢，深呼吸了一口气。
半晌后，她才给自己鼓足所有勇气，硬着头皮开口，“你怎么看出来的？”
表现那么明显，傻子都看得出。
程图南的竹签戳着纸杯里所剩无几的关东煮，半抬眼看着荀墨，语气随意：“别着急，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吧。”
“我喜欢江子依。”
荀墨：“……”
良久，她艰难开口：“所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程图南：“……”
这反应，怎么和他想得不太一样呢。
荀墨得承认，惊讶还是挺惊讶的。
但是惊讶点完全在于，大佬竟然会来和她分享这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一定是在翻墙的时候被她砸坏脑子了。
至于江子依的魅力，她早就知道了。
现在要是有人和她说，全校都喜欢江子依，她也完全不会吃惊一下的。
江子依她完完全全长成了一个初恋形象，肤白貌美大长腿，学习好又开朗，什么活动都有她一份子。
换她是男的，她也心动。
程图南顶着荀墨不解的眼神，还是开了口：“我们来构建一个互帮互助小组吧。”
“你和江子依关系好，我知道。所以我来帮你追谢泽，你来帮我追江子依，怎么样？”
荀墨顿了下，疑惑看他：“你和谢泽关系很好吗？”
基本都没说过几句话。
但程图南相信，男生之间的友情，建立起来还是很快的，勾肩搭背聊两句，很快就混熟了。
故而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应了：“对。”
没等荀墨拒绝，程图南又道：“你要是不答应的话，我明天就去告诉谢泽了啊。”
不愧是大佬，下手快准狠，不给人留一点退路。
荀墨一个不字都到喉咙口了，只能艰难咽了下去。
她拿起竹签戳着纸杯上半部分，似乎在左右为难。
过了好一会儿，荀墨说：“那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呢？”
少女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软软的，两只手托住垂下来的脑袋，看起来有点为难，又有点心动。
关东煮摊旁边点着一盏暖黄色的灯。
荀墨是暖色调肤色，小小的巴掌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又长又软的睫毛覆盖在她亮晶晶的眼睛上，然后眨了两下。
她叹了口气，微微蹙眉，似乎还在斟酌这笔交易合不合算。
程图南眯了眯眼，觉得心里有什么突然为之一动。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荀墨其实也是很好看的。
是和江子依不同类型的好看，程图南形容不上来，就是觉得从五官到整个人的气质都格外舒服。
还有点儿怪可爱的。
程图南突然道：“你不会失败的。”
荀墨愣愣抬眼：“啊？”
程图南懒懒道：“女追男，隔层纱。”
何况她长这么好看，谢泽要是看不上，还真是瞎了眼了。
“实在不行的话，谁助攻失败谁赔呗。”
他说着，把吃干净了的纸杯丢进桌边垃圾桶里，“走吧好学生，回家了。”
荀墨回教室的时候刚下晚自修，教室里只剩下两三个人还在理东西，似乎也没人发现她翘了半节晚自修的事。
荀墨把书包理完，下楼，准备直接回家。
她家学区房，离学校就五分钟路程，回家的路上也通常都是学生，所以父母也放心，基本不来接她。
荀墨刚走出教学楼，抬眼看去，程图南靠着自行车自行车，见她来了才撑起身。
“走吧，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
荀墨摇摇头：“不用，我家不远。”
“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你父母都不来接你回去？”
荀墨知道不可能拗过他，叹了口气转身上路：“走十分钟就到了，没必要。”
程图南推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闻言挑了下眉，似乎不太赞同，但到底也没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了好一段路，荀墨突然停住脚步，指了指旁边的楼：“我到了。”
“啊，行。”
荀墨正以为他要走，准备和他道别的时候，程图南停住自行车，走近她两步。
他弯下腰，压低了声音，但在初秋的晚风里却字字清晰：“今天我说的事情，约定了啊，不许反悔了。”
大概是为了怕别人发现，程图南凑的有点近。
荀墨隐约地闻到了他校服衣领上的关东煮味。
是来自校霸大佬的人间烟火气。
荀墨没忍住笑了一下，抬眼对上程图南的目光，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那行，我走了，你回去吧。”
程图南娴熟地踢开自行车脚撑，一个利落地翻身骑上车，片刻后就连人带车一起消失在了夜幕里。
荀墨站在楼底看了那方向半天。
她下意识舔了一下嘴唇，好像还有刚刚关东煮汤料的味道留在上面。
她忽然间觉得，程图南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么可怕啊。
她靠着身后的路灯柱，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说给远方离人。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