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屋幸二中毒死了。
风祭巳我下意识攥紧手指,皮质外壳包裹住坚硬冰冷的箱子提手,不至于硌得掌心生疼。
他听见心脏重重跳动一声。
随即恢复如常。
仿佛幻觉。
“……”
“知道了。”
他没有忽略对面之人眼底的忌惮,毫无疑问,这件事又变成他的精心设计。
风祭巳我不意外古屋幸二的死亡。
他与降谷零两个人,绝无可能在层层围堵之下,带走一个自保能力接近于零的大活人。FBI与CIA不会容忍行动彻底失败,MI6也不可能对原本可以到手的目标就此易主坐视不理。
他更没有办法保持旁观,等任何一方势力带走古屋幸二,那个疑似Boss命令中暗指的目标。
最初他并不确定,直到调查出古屋幸二为研发中的人工智能取名“辉夜姬”——以Boss一贯的谜语人性格,拿明面上的夜光宝石作为指代词,不是没有可能。
相互争夺的结果,古屋幸二很有可能死于枪伤。
无论如何,不该是中毒。
想一想。
让他想一想。
现在需要做什么,才能通过Boss有意针对他的,九死一生的难题?
风祭巳我站在甲板上,腥咸的海风迎面而来,夹杂着浓郁的、寒凉的水汽,冻得人骨缝生疼。他半靠在栏杆处,半垂眼帘,无视对面之人身上传来的反复如潮的情绪。
“死亡之前的移动位置。”
他的语气冷淡飘渺,几乎与穿过身体的夜风无异。
降谷零莫名望向远方无光的海面,目光一触即离,那副沉寂压抑的画面却印刻在脑海中,作为那个人的背景,一时间难以忘却。
“是,大人。”
降谷零没有犹豫地回应,立即发送图像。
海风徘徊在这寂静的阴影,仿佛留恋,又像是玩闹似的,吹拂起黑发男人额前发丝,卷曲的弧度比精心捕捉的电影画面还要晃人心神。
乌云移开一瞬。
月光轻柔,洒在他身上,恍然间与明月一般皎洁。
降谷零再一眨眼,对方衣着仍然整洁,却有种踏足血泊的奇异感,言行举止浸透着视人命如草芥的阴郁。
——果然是错觉。
所谓雅正凛然,与格兰威特完全是无关的形容。
“轰!!!”
爆炸声从下方传来,甲板随之剧烈晃动。
降谷零心中一惊,迅速伸手扶住栏杆,稳住自己的身形,来不及探究原因,一道异常清晰的声音,穿过嘈杂喧嚣的海风,飘入他的耳中。
“找到了。”
降谷零下意识抬头。
“什么?”
只看见一道灰色身影擦肩而过。
某种直觉驱使他迫切回头,发出像极了挽留的呼唤。
“……大人!”
他压下心底徒然升腾的怪异情绪,竭力保持语气镇定,语速极快,一口气把话说完,“刚刚发生的爆炸,应该不止三五枚炸弹,这艘轮船撑不了多长时间……还有什么任务没有完成吗?”
黑发男人步伐一顿,侧头回望。夜风撩乱了对方的发丝,恰与缓慢游移的阴影重叠,遮住那双与深海无异的眼瞳。
“不。”
对方的语调缓慢、笃定,奇异的轻松。
“——完成了。”
夜风一阵缓一阵急,裹挟着朦胧的哭喊声,以及刺鼻的硝烟气,在空旷冷寂的甲板上盘旋刮过。
降谷零站在原地,半晌回神。
“什么啊……”
[阴影之中。
黑发男人似乎轻笑一声,叫人错觉看见如释重负的情绪。
“只是我需要,带回一份伴手礼。”]
“伴手礼什么的,绝对是敷衍吧。”
他摇一摇脑袋,刚才的画面立即化作烟雾消散。
回身眺望远方,无边无际的海面吞噬一切光线,唯有这艘轮船依旧耀眼夺目,也是即将彻底熄灭之前,最后的光辉。
无论格兰威特准备什么伴手礼,都没有某一方势力直接将这艘轮船炸毁,令组织来得“惊喜”吧。除非对着隐藏身份的特工名单,一个个杀过去,否则完全比不上前者的破坏性。
那就无所谓了。
反正这艘船上没有寻常民众。
.
风祭巳我快步穿过走廊,转入又一个楼梯道。
他回应降谷零的话语完全真实,至少说话的本人如此认为。
在发现古屋幸二生前绕着某个地方打转,几次试图靠近,又匆忙远离,直奔截然相反的方向,而那个地方正是石山正治的套房。他便确定,隐藏任务的目标,找到了。
轮船的倾斜愈发严重,周围不时便会发生摇晃。
风祭巳我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遇见其他人。
这艘轮船是石山正治为了拔高夜光宝石价格,提前做出的投资之一。上船者皆应邀者,非富即贵,惜命得紧。宴会上混乱刚一爆发,纷纷向外奔逃,到处寻找救生艇。
“哗啦啦——”
海水碰撞在墙壁上,荡出明显的回音。
风祭巳我眉头微拧,石山正治入住的房间位于十一层,并不算低了,如今海水已然灌入走廊,可想而知爆炸造成的破坏有多大。
他花费两秒撬开门锁,一眼扫过房间里的布局。
海水从走廊倒灌进来,打湿了厚重的地毯与折叠入床垫里的床单。书桌上的手表、水杯以及台灯先后滚落下去,发出扑通的闷响落水声。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水位线不断攀升,超出他的膝盖。
风祭巳我摸索过疑似藏有暗格的书架,缓慢呼出一口气,用力走出书房。但凡拥有更多的信息,他也不至于采用如此低效的排除法。
随着船体剧烈的晃动,海水灌入速度猛然提升。
风祭巳我没有留神,呛了一口海水,仓促后退两步,后背撞上长柜一角。他眼疾手快,挥开迎面而来的长颈陶瓷花瓶。
几枝重瓣百合流落四处,唯独不在花瓶里。
风祭巳我看一眼卧室中大部分家具的高度,索性直接闭气,埋头进入起伏不定的海水中。一边寻找观察可疑之处,一边注意个别物件在水流冲击下飘向自己。
片刻之后。
他从床头柜的夹层中,摸出一枚银色月亮怀表,表盘上没有任何指针。
——果然如此。
他露出稍微放松的笑容。
他没有转身离开,忽视眼里传来的酸涩刺痛,自顾自地拆开怀表零件,直到摸出一枚被不知名材质包裹得严丝合缝的芯片。
然后。
他原地不动,慢条斯理地,逐一复原内部零件构造。
……
Boss生出无法忽视的杀心。
Boss认为就此杀他未免可惜。
……
——这是这次任务的真正缘由。
故而不明白目标时,一头雾水;一旦找到目标,最后一步于他而言至多点评一句有点繁琐。
风祭巳我直觉,这枚芯片真正的重要性不好说,却是Boss决定的,自己回去以后是否可以维持表面地位、甚至自身生命的关键凭证。
麻烦了啊。
如果说天空岛之行只是严重警告,本质还将他当做自己人。这次轮船之行,就是在考虑是否将他裁员——组织被裁员的人,除了死亡别无二选。
杀心既起,无法真正打消。
他也不喜欢别人一次又一次试探自己。
……
风祭巳我将怀表装入口袋,转身离开房间。
……
必须着手布置「源清司」的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