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厚重的窗帘漏了一线光映在地毯上，光着脚踩过去带着些些的暖意。
姜芷音拉开窗帘，阳光扑面而来，像一群蝴蝶争先恐后地给她捎来盛夏将至的消息。
她也有一个好消息，自己的专辑终于要提上日程。
姜芷音伸了个懒腰，窗外天空一角的胖胖云朵，伸手就能够到。
好事来的毫无预兆，导致她半天没缓过来。
一年前歌曲就已经全部录制完，总是被公司要培养新人为由搪塞，一拖再拖。
做为小众歌手的她，深知民谣在音乐市场占比有多缩水。
当年她凭借一首校园民谣进入大众视野，以明快率真积极向上的曲风迅速占领各大音乐榜单。
一夜之间风靡大街小巷，红极一时，在民谣小众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
然……在流行音乐的冲击下，闪耀星光璀璨过后，便是落入尘土的下坡路。
以前她是公司热捧的新生代民谣少女，现在的她被弃管，没热度的过气三线歌手。
无论风头正盛还是处于低谷，唯一没变的是她始终热爱唱歌的初心。
她从不在意外界风评，统统跟自己无关。
只要还有吉它，唱给喜欢听的歌迷就足够了。
今天阳光正好，不骄不躁不刺眼，照在她饱满的唇上红润润的，扬起的嘴角犹如蝴蝶扇动的翅膀。
好心情的她转了个身，打开衣柜挑选要出门的衣服。
床头柜上的电话响起，她看过去。
是简歌。
她的经纪人。
电话接通的瞬间，惯有的严厉中带着罕见的兴奋。
“小芷，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你必须穿的正式点。”
“老板召见，没准儿那胖老头怀旧的心又死灰复燃，重新包装你，咱们就活过来了。”
“简歌……”
“少费话，我过十分钟就到你家。”
姜芷音盯着被挂断的电话，陷入无语中。
简歌，对姜芷音管束严厉，小妈般的存在。
姜芷音站在衣柜前，想着简歌的特意交待，盯着去年还是前年订制的礼服，太过夸张实在下不去手。
最后，还是拿出最钟爱的白衬衫牛仔裤，挎着帆布包愉快地出门。
大门外早她一步停靠着灰色保姆车，二手的……N次方。
简歌从车上下来，就知道她会穿成这样。
抱着肩膀，挡在车前，想这样轻易上车——没门儿。
“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人家大学生见老板都知道弄一身像样的行头，你咋不穿件T恤再随意些？”
“这样有什么不好嘛？”姜芷音觉得没问题，休闲又百搭。
“好什么好！你就算不是什么大明星也要顾及着歌手的体面，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
姜芷音对自己是公众人物这事儿，完全不自知。
“体面？我有那东西吗？噢！就算是有，也早在你的教训中消磨耗尽了。”
“你……”简歌被她穷对付一时找不到词应对。
“哎呀好简歌，通融一回嘛！我跟老板认识这么久，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调调，不会在意的。”
姜芷音钻了个空，先上了车，还不忘好心提醒。
“再不走要迟到了！”
简歌听她这样一说，低头看手表，还真是。
本想催她回去换掉，时间实在不允许，让老板等是大忌。
姜芷音吐了吐舌头，过关。
车子启动，简歌握着方向盘又开始了嘱咐。
“老板那胖老头还是挺喜欢你的，毕竟是他亲自发现了你。”
“自从胖老头查出三高，惜命地四处疗养，这次好不容易回来，你要好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
姜芷音听着简歌的碎碎念，想起在高中的一场校内歌唱比赛中得了一等奖，台下莫名冒出个胖老头，热泪盈眶地拉住她。
他递过音乐制作公司的名片，要签她，扬言要把她打造成最闪亮的民谣巨星。
当时的她对巨星没什么概念，只是单纯地喜欢唱歌，如果能变成职业歌手就再好不过。
爸爸特地请律师看了合同没问题，才同意签约。
这一签算算时间，差不多快十年。
简歌超过前面的车子，也不耽误重新开启洗脑模式。
“小道消息传胖老头有意退居二线，让他女儿管理公司。”
“啊？”姜芷音愣了下。
简歌：“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胖老头脑壳是不是坏掉了，把一手经营起来的公司拿给独生女玩。”
“她懂个屁经营公司，只会玩圈子里的小鲜肉。”简歌止不住吐槽。
不关注八卦的姜芷音，倒也听说过老板女儿换男朋友的速度快如闪电，出了名的喜新厌旧。
“新老板肯定会改革，不知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所以你一定要趁胖老头在位时，把新专辑搞定。”
简歌巴拉巴拉地说着，姜芷音有些分心地摸向帆布包里的手机，想发消息给那个他。
恰巧里面的手机震动一下，她悄悄拿出来，屏幕上显示微信新消息。
一个乐谱头像亮起小红点，她点进去。
他：【恭喜新专辑即将发行，必定星路坦途。】
姜芷音：【还没最后敲定】
他：【我看见母带处理中的专辑有你，应该稳的。】
姜芷音：【嗯，我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他：【晚些时候我们在老地方见。】
姜芷音：【好。】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姜芷音将手机装进包里，收好嘴角的笑意不想被简歌察觉到异样，敷衍地回应。
“听见了。”
开车中的简歌瞥过一眼，瞧她不紧不慢的性子，每次都能把人急个半死。
其实也不怪简歌急，这几年来姜芷音遭受的冷遇数不胜数，好不容易迎来转机，势必要抓住，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都好好瞧瞧。
简歌扬着下巴进入公司，带着扬眉吐气，按电梯的力道也带着翻身后的飒爽。
娱乐圈最为势利，谁红谁占C位，这下也该咱娘儿们上桌了。
姜芷音憋着笑，一同进入电梯。
电梯有序上升，而她的事业正相反，呈断崖式下降。
姜芷音有些自责，见老板有些心虚，不尽人如意的成绩一目了然，有些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
好在新专辑提上日程，她每一首歌都投入了心血，但愿能有个好成绩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老板办公室前，简歌重重拍了下她的后背。
“打起精神来，以最好的姿态面见资本。”
姜芷音象征性地挺了挺腰，带着些许紧张抓紧肩上的包带。
门推开，老板椅上的胖老头先站了起来，慈眉善目的面相藏着年长的城府，带着笑迎过来。
“小芷，我有一年多没见到你了，年青真好啊，还是这么漂亮。”
姜芷音对场面话不善长，不失礼貌地微笑，轻声说了句。
“老板好久不见。”
简歌接过话，说着恭维好听的。“听说您去了云海仙境，疗养圣地果然名不虚传，看您红光满面，气色佳。”
胖老头被夸弯了眉梢，“那边的日出甭提有多美，景色陶醉的让人流连忘返。”
老奸巨滑的他顺着话题又扯到正事上来。
“小芷你也要多出去走走，多去采风找找灵感，别总闷在家里，音乐细胞都枯竭了。”
姜芷音点点头，没说话。
简歌不可能让大老板的话掉地上，趁机自荐了一波。
“老板您放心，小芷的新专辑做足了前期准备，收录了各地的民歌元素，一旦发行肯定大卖。”
胖老头顿了下，挂在脸上的笑容凝滞片刻。
“来，喝茶，这是我特意带回来的新茶，名字很是好听，叫白雪公主，最适合你们女孩子喝了，尝尝。”
胖老头将沏好的茶倒入小杯中，放到她们面前。
杯里的茶汁晃荡回旋，让姜芷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与简歌对视一眼，默不作声。
突来的冷场不需要救，只需静待下文。
“小芷，你也知道现在的音乐市场有多难做，不比从前……”
“自从短视频像雨后毒蘑菇一样疯涨，新人更是一茬接一茬地冒出来。”
“你又唱的是小众民谣，形势单一，曲调寡淡，吸引不了当下年轻人……”
“他们要的是直白的，通俗的，更容易被大众群体所接受的热血沸腾。”
胖老头将专辑小样推了过来，语带婉惜地说。“你的新专辑还是先放一放。”
“市场就是这么残酷，只看数据，不讲情面。”
姜芷音以为她的专辑打回来，为了迎合市场修改曲风，重新录制之类的，没想到是直接腰斩。
重创来的如此突然，她的专辑又被搁置无限期，自己也将陷入漫长的等待中。
“老板，我们小芷……”
胖老头挥挥手，制止了简歌的游说。
“小芷，刚认识你的时候还是个青涩小丫头，一转眼长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
“我的身体也大不如从前，是该退休了。”
“如今更新换代的市场我老头是追不上了，你也不太适合。”
“小芷你以后的出路，怕是要认真想想了。”
这是什么意思？
姜芷音听出弦外之意，简歌震惊暗叫不妙。
胖老头拿出合同，“这是十年前跟你的签约书，算算日子也快到期了，我们好聚好散。”
专辑被腰斩以为是重锤，原来还有大招——不再续约。
姜芷音心里乱糟糟的，耳朵里窜出各色声音充斥其中，仔细听来。
“跟不上潮流的过气歌手，唱着老掉牙过时的歌儿……”
“没新意，没创意，乏味单调……”
“只会拖公司后腿……”
“公司不养闲人！”
这些风言风语早已在公司流传，长久以来不上不下尴尬的处境，唉，算了，不留也罢。
老板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更没必要舔着脸强求。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下。
茶香清甜扑鼻，入喉却是苦不堪言。
她扯出一丝淡笑，轻而有力地告别。
“多谢多年来的照顾，我们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