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理发师就干脆利落地给迟思推了个寸头出来,江丞还在玩手机,听见“剪好了”,乍一下抬头看见他的新造型,一下没反应过来。
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迟思刚来的时候头发是长,这样的发型油得快,显得脏,一会儿不梳理就油浸浸的,但这一下给他剃短了,迟思那双天生的眉眼,就完全显露了出来,加上泪痣,显得尤为精神,小乞丐变成了小精神,奶劲一下子就出来了,好看不少。
对上迟思好像在等他说什么的目光,半晌,江丞评价了一句:“剪得不错。”
迟思露出了笑眼。
理发师把碎发吹掉,揭开剪发围布,迟思站起,在镜子里打量自己,摸了摸的头发。觉得和自己剪得没什么差别.......实际差多了。
两人回家的时候还很早,脱鞋的时候江丞看见他穿着一双破了好几个洞的黑袜子,没忍住,说家里有新袜子,又给他拿了几双出来,让他把破的丢掉。
“好……”迟思有些窘迫,踩在凉拖里、从袜子里透出的脚趾都红了起来。
江丞跟他没有任何的共同话题,但待他也挺客气,打开了客厅的电视,告诉他怎么用遥控器,调了几个台,告诉他这个是新闻,这是星光大道,这个是还珠格格,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澡。
迟思没怎么看过电视节目,因为村子里接的“锅盖”信号很差,而村子里很多人,因为农活也不经常看,老人也不会用就更别提了。
他对江家巨大的液晶电视非常感兴趣,看江丞走了,就过去摸了摸电视屏幕。
好薄,好清晰。
迟思喜欢研究这些东西,但现在不是研究的时候,他把电视关了,回房间拿了个东西。
一个人的时候,江丞喜欢听着欧美流行乐坐在地上拼图,旁边放一点牛肉干,成功找到一块拼图就奖励自己吃一口。因为自己健身也不敢太放肆进食。
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声音很小,敲了好几声他才听见。
江丞感觉应该不是江清顺回来了,摘下耳机道:“进来。”
门慢慢打开了。
迟思背着手站在门外,探着头往里看,脚步却停留在外一动不动,只是站着而已,看清楚了江丞房间的全貌。
江丞的房间格局和他的那间类似,只是更大,海蓝色的墙面,白色的家具,有一整面的大书架,放满了书,还放着一些车模、航模……书桌旁放了一个冰箱,还有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地上散乱着一张大的、还没完工的拼图,墙上挂着几幅拼好的拼图。
他坐在地上,放下拼图块抬头看迟思:“有事吗?”
迟思点点头,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得出了汗:“小丞,我可以进来吗?”
“嗯,你进来吧,什么事啊?”
“就是……这个……”迟思慢慢走了进去,很腼腆地从身后把盒子拿出来,递给他。
“给我的?”江丞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嗯那。”迟思低着头,眼睛始终看着他。
“啊,谢谢你啊。”
还买了个盒子装,挺用心,江丞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黑色的、质朴的、白白的。
迟思涨红了脸,紧张溢于言表,说不客气。
江丞掂量了下重量,还有点重,不知道是什么,萝卜干?
“我拆了啊?”
迟思点点头。
江丞打开盒子,是个新奇玩意儿,他不认识,像个积木一样。
随即他拿起另一个东西:“积木?”
迟思说不是:“是、是鲁班锁。”
“鲁班锁?”
“嗯。”
江丞怎么可能知道鲁班锁是什么,他连鲁班是谁都不知道,迟思朝他伸手,江丞把东西给他,他示范给江丞看,解释鲁班锁是什记么东西。
见他把积木拆分成了一个个精致的小零件,江丞眼睛都睁大了,有些新奇:“你做的?”
迟思又嗯了一声,江丞看了眼他的手,手指纤长,骨节分明,但是却布满了老茧,一看就知道像经常干活弄得,白瞎了一双好手。
他由衷地说:“好厉害。”
江丞他妈妈是做装置艺术的,这是一种新型的艺术方式,她喜欢在世界各地做各种各样的大型装置艺术展览,通常一个展览就是好几个月,所以常年都不在家,每当她出门前,就会给江丞做个小玩具,有时候是个小的机器人,有时候是解谜的游戏,妈妈问他:“丞丞,妈妈回家前,你能把这个解开吗?”
只是,当他反复把玩具拆解掉,又组装起来,她还是没回家。
江丞拿着鲁班锁,一瞬间好像又听见了妈妈的声音:“谢谢,我很喜欢。怎么做的?”
迟思见他喜欢,更高兴了,这证明他一开始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用木头,做的。”
迟思“.........”
“我知道你用的木头,我是说……你的想法,怎么想到的?”
“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我们村的人,去外学习回来就传开了。”先祖智慧的传承,哪怕不跟外界接触,也能自循环,小物品盒子,锁头,竹篮等等,迟思把零件给他,“小丞,你试试。”
从他手里拿过零件,江丞习惯性地用德语说了句谢谢。
迟思没听懂,问:“什么?”
“哦,Danke就是谢谢的意思,是德语。”
迟思听江清顺说过,说弟弟会说几门语言,这足以使他吃惊:“德语吗?小丞还会讲德语?”
“当然”江丞玩着新玩具,一脸不在意,“我小时候的邻居都是德国人,同学大部分是法国人,我会几十门外语……”
“几十门?”迟思嘴都合不拢了,太吃惊了。
江丞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掩饰不住的骄傲:“都是一些简单的骂……唔,能跟人交流的其实就几门,”他掰着手指细数,“德语、法语、英语还有中文,当然我中文也说的其实不太好……”
其实他自认为自己的中文水准很不错,而且能说那么多门外语,他简直是天才好吗。
江丞一边拼鲁班锁,一边很随意地问:“对了,我听说东北是满族和朝鲜族居多,你是什么民族的啊?”
迟思说是汉族。
“哦。”江丞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那为什么姓迟?感觉很少见。”
他盯着迟思白嫩透着英气的脸瞧,眉目是有些淡淡的,眼神很清澈,这双眼睛下是挺拔的鼻梁,连嘴唇形状都漂亮。
什么都挺好,就是品味不敢恭维,会有女孩子喜欢品味不好的男孩子吗?
迟思用流利的东北话解释自己姓氏,近几十年到闯关东以来。
“……原来如此”江丞完全听不懂,但是尊重。
迟思重复了一遍,江丞还是没记住。
迟思说:“......我生下来以后,家里的大人们围着我,想了半天就起了这个名字,说寓意好。”
“哦,这样啊,”江丞耐着性子跟他聊天,“那用东北话是怎么骂人的,你教教我?有特色的。”
迟思“啊”了一声,有些茫然,不知道他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就是脏话啊。”江丞一脸认真地解释,“我会讲几十种语言的脏话,你教我用东北话怎么骂人,我也教你……教你法语吧?”
迟思瞬间脸就有些红,他小时候粗野惯了,脏话当然是没少说的,而且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长大才明白有多么粗俗不堪。只是记要在江丞面前说那样的话,他简直提不起勇气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教他说了一句:“你奶奶个腿儿滴”
……这哪能叫脏话啊?
江丞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转了话题:“那你们上学,学英语吗?”
“英语是必须要学的。”迟思回答,“老师都是外来的,国家有十五年义务教育政策,来了很多支教老师。”
江丞知道这种扶贫政策,江清顺有江时间就在搞这个:“那学德语吗?”
迟思说不学。
江丞听他交流都这么烂,就知道他英语肯定也说的不好,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问他多大。
迟思说十八岁,快十九了。
江丞早知道他年纪不大,因为看起来很稚嫩,但是平时话语很少,正襟危坐的样子倒是成熟不少,是这个年纪的模样,只是比其他同龄人更高一些罢了。江丞江丞从小补钙锻炼,拿牛奶当水喝,身高也才根迟思差不多。
“我有肌肉线条,比他壮!”江丞心想
聊了半天,他也没把手里的鲁班锁拼回原样,但再迟思手里,几秒钟就能复原了,江丞赞叹不已,问他鲁班是谁。
很出乎意料的,迟思似乎懂得很多,给他讲鲁班到底是谁,而鲁班锁又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种看似简单,却凝结着不平凡的大智慧。
不多时,江清顺回家,见到两个小孩居然在聊天,诧异极了。
他还以为以江丞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跟迟思聊到一块儿的,还打算今晚跟他好好聊聊,告诉他迟思的真实情况,让他收敛收敛脾气,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蜜糖罐子里泡大的。
没想到他健个身的时间回家,两个人就交上了朋友?
江清顺特别欣慰,果然是同龄人,怎么说也有话题。
迟思离开他房间,江清顺坐在床边,问他们刚才在聊什么,江丞说没什么:“就鲁班啊,古代历史啊,中秋战国什么的……”
“是春秋战国。”江清顺纠正他。
“哦,春秋战国。”
江清顺笑了一声,这小孩认字认半边,还经常把一些常识的东西搞混。他摸了摸钱包,掏出了一沓钱:“明天是周六,明天爸爸有事要出去,你带迟思出去吃顿好吃的,再带他去买点衣服,鞋子,爸爸今天带他去买他也不肯要,别去太贵的店消费,再买两件厚点的衣服,这天气过几天就凉了。”
江丞嗯了两声,同意了。
“对了,流行腮腺炎疫苗你们俩得去接种,不然感染上了就麻烦了。”
“知道了……”
江丞早上一贯喜欢赖床,更何况是周六,他想睡到自然醒,奈何要出门的江清顺一大早就做好早饭来敲门,江丞钻进被子里闹着不肯起床:“我不想吃,别叫我。”
江清顺走进去,看他裹得像个蚕蛹,根本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就隔着被子抓住他的脚:“给你十秒钟,快起来,吃了早饭再睡。”
迟思就站在门口,没敢进来。
江清顺根本叫不醒他,好不容易把他从被窝里弄出来一个头,江丞也只是闭着眼睛嘟哝着说不想去起床:“我昨晚上失眠了,我K,都没睡,我好困啊,我还想睡一会儿。”
儿子赖床的工夫日益见长,江清顺看了眼手表,快要迟到了,没工夫继续跟江丞继续耗下去,而江丞显然也知道这点,睁开一点眼睛催促道:“快去上班吧,不用管我,我等会儿就起来了。”
江清顺实在没有办法了,说:“那你一定要起来,早餐一定要吃,要听话。”
江丞咕哝着说知道了,又把头埋进被子里,全身严丝合缝地蒙起来,房间空调温度开的低,他习惯盖着棉被睡。
江清顺拨开被角:“别闷着睡。”接着把空调温度调成睡眠模式,走到记房门口,对迟思说:“叔叔先去上班了,迟思,你等会儿叫江丞起床……”
说完,他意识到这个任务对迟思或许会有些困难,而且还会惹江丞不高兴,就补充了句:“他要是实在不想起来,就随他去,十一点半之前要是没起,就叫他起来吃点东西,用微波炉热一下。”
接着,江清顺又从兜里摸了几张人民币出来,也没数就塞给迟思:“等会儿跟弟弟一起出去吃午饭,让他带你去买几件新衣服,什么秋衣秋裤,也该买了,还有鞋,再多买两双,一双不够穿。”
“不行、江叔叔,这钱我不能要,您……”
“好了好了。”江清顺把钱直接塞他裤兜里,和气地说,“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走了。”
江清顺急匆匆地出门了,车子开远了,偌大的别墅静悄悄的,挑高的六米穹顶显得很空旷。
餐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两块给江丞留的三明治,一大杯纯牛奶。
迟思方才和江清顺一起用了早饭,他起来的早,帮着江清顺一起做饭,看他切吐司、加热吐司、从冰箱里拿出番茄和火腿切片,用微波炉加热了牛奶,也算是基本知道了这个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