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惯例要升旗，结果路上突然下了雨。

车上只有一把伞，小张把两人送到校门口，迟思快一步下车，打开雨伞，一只手把着车门，为他撑开一片天空，弯腰等江丞出来：“地上有水，小心些。”

这把放车上备用的伞不是很大，伞下的空间越发地挤，他怕江丞淋雨，把书包背在身前，还伸手把江丞的书包取下来抱着。江丞下车，跨过积水，站在伞下，抬头看了他一眼。

到了教学楼，他才看见迟思另外半边从肩膀到手臂全淋湿了。

马小波通知说升旗仪式取消，一帮人在教室里兵荒马乱地抄作业，他们一个班全是学渣，江丞的同桌飞机的作业非常抢手，从第一排传到最后一排，还有人在催：“快点儿快点儿，抄完没？”

各科课代表都在收作业，江丞从前后左右那里搜刮了几份不同的作业版本，趁着早读时间，每个抄一点，这科抄完换下科。

高一最辛苦的一点就是科目繁多，作业量也大，不过抄起来倒也快——抄着抄着，江丞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数学和物理的练习册了，他翻遍了书包也没找到。

就在他抓狂自己是不是没带的时候，格外受到马小波器重、正在监督早读的迟思从他旁边走过，并默不作声地在他的桌上放了两本练习册，外加笔记本和一张便签。

笔记本和便签都是江清顺以前买在家里囤着的，他几乎不用，现在全便宜给迟思了。

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江丞摊开纸条。

上面写：小丞，你练习册昨天落在我那里了，我写完了，本子上是我写的解题思路过程，你一看准能明白。

江丞记得他的字写的很工整的，像是照着课本上的宋体字临摹的那种工整，怎么这小纸条上的字写的有点歪歪扭扭？

该不会手还没好吧？

昨天他关门的力道很重，一定是伤得不轻……

又抬头看了一眼，迟思已经绕到了另一边，但当他抬起头，迟思像是立马就感觉到了，扭过头来看他，对他笑。

江丞飞快地低下头，翻开练习册，自己的作业部分已经写完了，是仿照他龙飞凤舞的字迹写的，模仿得很像——昨天怎么都不肯给他抄作业的人，居然帮他写完了？

还是在手指受伤的情况下。

江丞心里有点不自在，总感觉欠了迟思什么一样。

很快，早读过去，他把作业交了，马小波抱着一本厚重的英汉词典进来，说：“这本牛津英汉词典非常适合咱们班的同学，我建议人手一本，啊，词汇量非常重要，每天只用背十个单词，一年就能背近4000个，完全能达到高考英语水准了。不过大家要考雅思、托福和AP的同学，4000个词汇量还远远不够……”

在他老调重弹说了词汇量有多么多么重要后，终于进入正题：“班上现在统一购买英汉词典有一定折扣，在书店买要98，班上折扣后是68，要购买的同学今天赶紧在班长那里登记。”

江丞根本不需要这个，也没在意，过了两天词典发到他手上，特别纳闷，去问班长：“我没登记也没给钱，这个词典是不是发错了？”

班长翻开本子查看，接着说：“你看，这里有你的名字，你交钱了，哦，是迟思帮你交的钱……咦，他帮你交了，自己没交。”班长想起来了，“那天我问他是不是不要，他说不要。”

江丞愣了下：“啊。”

他抱着词典去找迟思，迟思正在刷物理题，江丞把词典放他桌上：“你帮我交钱，怎么不问我一下？”

“这是学习资料，”迟思抬起头来，“我以为都需要”记

“我不需要词典。”江丞知道他过得很拮据，舍不得花钱，几次他不小心看见江清顺给迟思钱，迟思是死活都不肯要，那副架势好像要跟江清顺打起来似的，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包里还有钱。

甚至晚上放学他在校门口买烤肠一块五一根，迟思都不肯吃，买了半斤板栗，分给他一个，他也不要，老说自己不饿。

就这么节约的人，居然花钱帮他交了资料费？。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他打断迟思，看了一眼牛津词典后面的标价，摸了一张一百块给他，接着把新词典放他桌上：“当我送你了，我用不着，你拿着用。”

“我有，我有一本了，这个你用。”迟思拉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自己的词典，“你看”

江丞低头一看，那也是一本英汉词典，但看起来和刚发的颜色有些不一样，版本不同，而且还要更旧，壳子掉色了，也掉皮了，蓝色的硬壳还用油性笔写了个名字，不是迟思。

江丞好像明白过来了：“这不是二手的吗？”

“嗯……我找高年级买的，便宜一点，而且上面还记了笔记，比新的好呢。”

江丞心情更加复杂了，觉得他是愧疚在家住所以这么做的，直接抄起他桌上的二手词典抱着：“迟思，下次别这样乱花钱，我也用不上。”

迟思没有接他的钱，江丞丢在他桌上就走了。

坐在迟思前桌、和他说过几句话的女生忍不住回过头，问他：“嗯？你和江丞关系很好啊，我看见你们早上一起来，放学也一起走。”

迟思也是最近几天才知道的，江丞模样生的好看，背景也牛，刚进校就出了名。

那天上厕所，他还听见有个班上的、不起眼的男生在给另一个说：“他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一学校的，他刚来就出名了，我们都管他叫行走的ATM机。”

另一个同学问：“这么有钱？”

“是，是有钱，他进校不久就拿了作文比赛的年级二等奖，题目叫《我的行长爸爸》，写的跟幼儿园作文似的……”

上周迟思和江丞一起出校门，碰见有女生送情书的，有送小零食的，还不止一个，但他不会收，上体育课都会发现有其他班的过来偷偷看他，一打铃就跑，他一扭头一群小姑娘就脸红。看小丞的样子，是习以为常，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但好像对早恋丝毫不感兴趣，从不接受。

迟思知道他很受欢迎。

但是江丞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具体关系。

迟思回答前面的女生，说：“我跟江丞住得比较近。”

女生“哇”了一声，上下看他，露出那种“看不出来啊”的表情：“你们居然是邻居吗？那他们家是不是住大别墅？”

迟思不想回答这种私人的问题，但是他根本不懂得怎么委婉拒绝，就从书包里拿出之前江清顺买的奥利奥来，分了她一个：“吃吗？”

女生拿了一个，说谢谢。

回到座位的江丞回头一看，正好看见这一幕。

那女孩是个学美术的，高高瘦瘦有气质，笑靥如花。

迟思看起来很腼腆，也是在笑，摸了摸后脑勺。

……这个迟思。

江丞心里暗骂了一句：长得好就不老实，这才来多久啊。

下午体育课，迟思趁着江丞去上厕所，教室里也没人，偷偷把一百块塞回他钱包里。

江丞不清楚自己包里有多少钱，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

放学的时候，他收拾的动作很快，书包是空的，把水杯塞在侧袋里就出了教室，也没等迟思。

迟思反应过来，江丞人已经走了。

他只好走到江丞的位置上，记帮他把今天要做的练习册一一找出来，装进自己的书包。

下楼，迟思朝后门的方向走，远远就看见江丞站在自行车棚那里，在跟一个披着黑发、身材娇小的女同学讲话。

不是他们班的，长得很漂亮一个女孩。如果迟思在这个学校再待得久一点，就会知道她是高二的级花。

他停住脚步，站在远处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犹豫的工夫，他看见那女生递给江丞一个什么东西，看起来像信封。情书？

迟思就看见，从来不搭理女生的江丞把信封收下了，放在了书包里。

“好，我等下回去再看，谢谢学姐。”

田小雁见他收了信，笑着说：“上面还有报名的链接，你也可以直接搜比赛的关键词，对了，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随时给我打电话、发短信，要不我们先加个好友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Q-Q上……你应该有这个吧，你的号码……”

“不好意思啊学姐，我刚回国没多久，不习惯用这个，也没带手机。”江丞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就这时，他忽然看见不远处，傻站在教学楼旁路灯下，身影孤零零的显得很落寞的迟思。

仿佛看见了救星，江丞立刻冲他招手：“迟思！迟思！”

迟思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立刻朝他跑去。

江丞对面前的学姐道：“我同学过来了，我先走了，拜。”

学姐“哦”了一声：“那你记得……”她话还没说完，江丞拉着过来的迟思转身就走，也不管那学姐说什么，问迟思：“你怎么走这么慢？”

“我……”迟思闹不清楚了，弟弟没等他就走了，怎么反过来问他呢？

“我刚才……刚才在帮你收拾今天的练习册。”

“那个明天早上抄也来得及。”

迟思想问他那个女生的事，话到嘴边却问不出口，这好像跟他没什么关系。

“作业不是很多，我已经写完了，我还列了重点笔记，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以给你讲”

“不用讲”江丞头摇得像拨浪鼓，“老师上课讲我都听不懂，你讲我肯定更听不懂，讲了也没用，反正以后也用不上这些知识。”

迟思想告诉他，其实并不是没有用的，课上学习的知识很有用，完全可以应用到生活当中，可他嘴笨，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讲。

出校门，江丞拉着着他去买了一份炒板栗，两根烤肠，也不管迟思要不要，直接递了一串蘸满辣椒的烤肠给他。

迟思知道以江丞的性格，自己要是不吃，他转头就会丢掉，上次他就这么干过，像是特意做给他看的。

不得已，他只能伸手接过，说谢谢，然后咬了一口。

江丞心想肯定辣死他了，嘴上挑衅的问他：“好不好吃？”

有点烫嘴，迟思不能说话，点了点头。

热狗是刚烤好的，又烫又辣又香，他以前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连舌头都快吞下去了。

“好吃？”江丞又问，“辣不辣？”

迟思辣死了，还是得摇头，说不辣。

“你这个辣椒不辣吗？”不对啊，他听说是魔鬼辣椒，还以为会看见迟思被辣哭，真的不辣？他狐疑地看着迟思淡定的表情：“那我尝一点。”说着他把自己的烤热狗在迟思那全是辣椒的热狗上碰了下，蘸了一点辣椒。

咬了一口，江丞刚开始表情还算正常，很快脸色就变了。

火山爆发的感觉在味蕾上炸开，直冲脑记门。

辣得他眼睛都红了，张着嘴用手给舌头扇风，从书包侧袋取出水杯，抬头瞪着迟思：“我K,你骗我。”

水杯里只剩一滴水，无济于事。

“小丞……”迟思有口难言，他怎么知道江丞会来尝一口，更不知道他居然怕辣到这样的地步，连忙拿出自己的茶杯，“我这里有水。”

江丞从不碰别人的杯子，总觉得有股味道，但他实在需要水来冲淡火辣辣的味道，于是让迟思把水倒在自己的保温杯里，一口灌下。

“还要吗？”迟思又给他倒了一杯，接着摸出一个话梅糖，“我还有糖，你要吗？”

嘴里仍是火辣辣的，他把迟思水杯里剩余的水全喝光了：“要。”

含在嘴里，这股剧烈的辣意慢慢被压了下去。

找到停在老地方的自家的车，两人上车，小张发动汽车，排在拥挤的车流后面等待红灯。

迟思翻遍书包，又找了一颗话梅糖出来，也没说话，就放在他腿上。

江丞看了他一眼，安静地剥了糖纸吃了。

注视着他的动作，迟思又从书包里找出今天没吃完的奥利奥，递给他。

江丞没接。

迟思不解地“嗯？”了一声，江丞扭过头去：“我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迟思：“哦。”

迟思：“还辣吗？”

江丞瞥他一眼。

迟思挠挠头，有些不能理解。

到小区门口，车子还没开进去，迟思说自己要买个东西：“我等下走回去吧。”

他背着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