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丞的话,仿佛直接把他不敢直面的，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挖了出来,他的眼神仿佛能看透自己，迟思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迟思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最自卑的部分滋生出来,他一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不配，甚至很多时候会去否认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是因为他害怕，他认为即便是江丞喜欢男人，也不可能会喜欢上自己，这份感情或者是想法本就不应该有。

他说不出话来,手都在发抖,怔怔地看着他而不知道怎么办。

而江丞原以为他会在这个时候承认,没想到他连这点胆量都没有,他不生气了,只是失望,但是又庆幸，若是迟思壮着胆子承认，自己又该怎么应对？他毫无头绪，却听见迟思犹豫着开口了：“我也可以不搬去学校。”

江丞瞥了他一眼,声音很冷淡：“你想走就走,我们家不缺你。你搬不搬跟我也没关系,你出去。”他滚字咽回喉咙，手指着门。

迟思心如死灰，这句话犹如把他打入死牢。

收拾东西的时候，迟思才发现自己原来有这么多的东西，来段家不过半年多，就添了这么多的新东西，江清顺给他买，江丞也会给他买，不要的也会拿给他用。说是不要的，其实都是新的。

迟思把屋子清空，带不走的东西放在了箱子里，搬进了地下室，江清顺看他此举不由惊讶：“你搬这么空，周末都不回来了？”

“叔，我不在的时候也不能打扫，免得积灰嘛。”迟思找了个理由，他把床单都洗了，其余的春装带走一些，沉重的羽绒服都放地下室了。

江清顺说：“钟点工每隔几天就来一次，打扫也不费劲的，你看你，连衣柜书桌都清空了。”

干净的像没有人住过一样。

迟思搬的时候，江丞始终没有出现，江清顺去看他：“不去送送迟思吗？”

江丞忙着打游戏，大吼一声：“你别烦我！”

江清顺就把门关上了。

迟思站在大门外，抬头在阳光下望着这个家。

来的时候，他背着这个大书包，拎着蛇皮袋，走的时候，书包还在，蛇皮袋被江清顺扔了，把旧的新秀丽给他用了。

住校的手续很好办，宿管是个大爷，腰上常挂一串钥匙，走路时总是丁零当啷响，他递给迟思一把门钥匙：“学校是四人寝，你的宿舍在三楼，旁边黑板上是男生寝室的规章制度，晚上十二点的门禁，十二点半断电，除了周末，住校生不允许出学校，有事拿老师假条来给我登记。”

迟思看向黑板上的字，写了几个点，包括钥匙丢了要赔钱，弄坏东西也要照价赔偿，还有一些打扫卫生的细则，乱丢垃圾在宿舍楼道里要罚款等等。

他没住过男生宿舍，一进去就感到了热，一开门，里面有人正在吃泡面，听见声音侧头看他。

迟思背着自己的大书包，推着箱子弯腰进去，门框矮，他很容易碰到头。

“你好。”他对宿舍里的那个同学打招呼。

那男生是个胖子，微胖，穿一条裤衩裹一件浴巾，桌子上乱七八糟：“你是……新来我们311的？”

“嗯。”迟思点头，先找到没有铺床的那个床铺，看见上面堆满了东西，就把书包放在箱子上，拿出一包大薯片。

很快，他得知男生的姓名。袁龙咔吱咔吱吃着迟思的薯片：“你高一的？我高三了，今年就毕业了，对了，我们宿舍有些规矩，得提前跟你说一声，等会儿我们老大就回来了，他呢，年级大佬，所以不打扫卫生。”

迟思不能理解年纪大佬和不打扫卫生有什么必要的联系，就问：“为什么他不打扫？”

袁龙用薯片沾泡面汤吃，说：“因为他让你扫，你就得扫，不能惹他，他心情不好就揍你，而且他家还有钱知道吧，外地来的，反正等会儿他进来，你就恭恭敬敬地叫声华哥，华哥也不喜欢为难新人，你意思意思，说这学期的卫生，倒垃圾你都包了，你就可以做他小弟了。”

迟思觉得有些荒唐，不过还是点点头，然后说：“我住这个是不是？我桌上的东西都是你们的吗？”

“哎对，那个风扇我的，袜子也是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你给我看看，可能是他们的……”

其实更糟糕的环境迟思都住过，这也不算什么了，他对住宿环境并不挑剔。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个人，是个瘦子，听见迟思是低年级的，似乎有种身为高年级的优越感，看见迟思要倒垃圾，就说：“帮我倒一下，还有厕所的你也顺便去倒一下……哎哎哎，这袜子谁的，怎么放我这儿了？是不是你放的。”

迟思点头：“应该是你的袜子。”

“怎么会是我的？这是白袜子，我从来不穿白袜子。”

迟思看着那灰黑色的袜子沉默了。

等到晚上，那传说中的老大才终于出现，迟思终于收拾好了东西，铺好了床，他把刀压在枕头下，然后把照片也放在枕头下。

他从床上下来，床上高度太矮了，他坐着不舒服，他在卫生间里听见那老大进门，然后说：“这袜子谁的？”

另一个舍友马上说：“老大，这不是你袜子？”

“废话，老子从来不穿白袜子！”

“那肯定是袁龙的，袁龙，快把你的臭袜子拿走！”

袁龙还在吃零食，只是换到了床上去：“淼哥，不是我放的，是新来的室友放的。”

“新来的？”

迟思洗了手，从卫生间出去。

那老大脸色瞬间一变：“迟……吃哥？”

迟思记得下午室友说的，喊他：“华哥。”

华尹马上说：“这怎么好意思，哪能让您叫哥，叫我小鸟就行了，嘿嘿。”

迟思看见地上又脏了，是袁龙丢下来的辣条小包袋子，就拿了扫把要扫，华尹马上阻止道：“袁龙，给老子下来把地上的油拖干净！”他转向迟思，“我们宿舍是这样，个人的垃圾个人丢，地上的垃圾就垃圾制造的最多的人扫。”

迟思说：“轮流制不是更好？”

“轮流？”

迟思：“这周我打扫，下周你打扫，下下周他打扫。”

旁边那室友正想骂他，轮流什么轮流，我们311没这个说法，谁弱鸡谁扫地，就听见华尹仿佛深有同感地接道：“这个办法挺好，那咱们以后就这样吧？爱护宿舍环境，人人有责。”

其他人…………

第二天上学，迟思中午去找江丞，却没看见他人，迟思抓住一个同学问，那人说：“刚才他同学把他叫走了啊。”

迟思很快吃了饭回来，在七班等江丞，过了一会儿，江丞和周亮一起回来了，一看见守在门口的迟思，脸就拉下去，直接绕过他进了教室。

迟思跟着进去，坐在飞机的座位上：“小丞……”

“谁让你这么叫了？”江丞忍无可忍，“你还来找我干什么？你脸皮怎么这么厚。”

迟思没有说话，放了几颗话梅棒棒糖在他桌上。

他给江丞买过好几种不同牌子的，发现他最喜欢吃这个，后来就一直买。

江丞更是火大：“我自己没钱吗？”

“晚上放学，”迟思说，“我过来找你，送你上车。”

迟思昨晚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有不妥，他想来找江丞道歉。

“离我远点，”江丞根本不理会他，“你不是我们班的，走。”

中午没人会查寝，迟思可以不回宿舍，他去了图书馆，还了书坐下来，从文学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卢梭的《忏悔录》。

第一页写：“这就是我所做的，我所想的，我的为人。”

晚上，迟思速度很快地冲上楼，在教室门口看着他收拾书包，等他出来，见江丞无视自己，也默不作声地跟着。

江丞背着书包，始终都不回头。

迟思跟着出了校门，在他快上车的时候，拉住他的手腕。江丞没有动，迟思声音很低地说了句：“对不起。”

江丞把手从他的手里拽了出来，弯腰上车。小张探出头来看了迟思一眼，又缩回去。

江丞坐在车上，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迟思仍然站在原地，他高高的，在灯下站得笔直，仿佛是永恒的，动也不动。

小张在后视镜里看着江丞落寞的表情，心里也有几分难受，忍不住骂道：“这个迟思，真不是个东西白眼狼，行长对他那么好，说走就走！”

江丞皱着眉，在想他离开的理由，到底是不是因为自己。

上完最后一轮晚自习，迟思回到宿舍，继续看那本《忏悔录》。

书上有一句话：“我们终于掉进深渊，这才祷告上帝:‘你为什么让我这么软弱？’但上帝却不管这些，只是对我们的良心说:‘我是把你造得太弱，爬不出深渊来。但我曾把你造得挺坚强，让你别掉进去。’”

这本书里是一个真实的卢梭，他反思自己的过去，把自己做过的坏事一件一件写出来，他理智地评判自己。

迟思靠在墙上看，微微弓着身，白炽灯上有蜘蛛丝，但不影响亮度，他看得很慢，也有室友问他在看什么，他如实回答。

十二点半，灯光灭了，正在充电的手机亮了一下，又熄灭。迟思放下书，他早就洗漱完了，便躺下，从枕头下摸出那张偷拍的照片，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看他。

华尹洗完脸举着充电台灯爬上床，正好看见迟思很忧郁地在看一张照片，就吹了声口哨：“迟哥？睹物思人，女朋友照片啊？”

“不是女朋友。”迟思立马把照片翻过去，压在枕头下面。

“那就是暗恋的人？我说的对不对？”

他那台灯光源很集中，照得迟思眯起眼睛，良久，才“嗯”了一声。

“肯定是大美女了。”华尹躺上床，关了灯说，“人家知道你喜欢她吗？是我们学校的吗？你说说看是谁，我帮你追啊！”

迟思摇摇头，然后才说：“不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华尹悠悠地念了句诗，“您长得又高又帅，这有什么追不了的？”

“配不上。”迟思不知道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

“这我就不赞同了。”华尹无语道，“爱情里又不分高低贵贱，什么配不配的上的，台湾偶像剧看过没有，灰姑娘可以嫁有钱人，你也可以赖上白天鹅啊！况且你前途无量，清北班学霸，以后上了清华北大，可不后悔死她？”

“迟哥是清北班的啊？”旁边床的室友忽然惊讶地说，“成绩这么好？”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华尹得意洋洋地说，“你们都不看红榜的吗，年级第一的大哥！”

宿舍里只有四个人，三个人都在吹迟思，华尹又说：“就迟哥这样的条件？追谁追不上？肯定是你没追是不是？”

“他爸爸对我有恩。”

“亲上加亲啊！”

迟思失笑：“我跟他情况特殊，普通方法不会奏效，他也不知道”说到这里，迟思停顿，又或许是知道的。

“是不是我们学校的？”

“额，不是。”迟思撒了个谎。

袁龙说：“那一周只能见一次了？下次见面，你约她去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强吻，我们班一哥们就是这么泡到他女朋友的。”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华尹痛斥他，“女神跟那种女人肯定不一样，迟哥要追的，肯定是个有教养的漂亮妹妹，那肯定要掏心窝子对她好，但是也不能太好了，好一度时间，冷她一段时间，她才会想你，不然你光对她好了，她习惯了不知道你的重要性，还不是拿你当备胎。”

袁龙马上说：“华哥，我暗恋我们班一个女生，我上回想强吻她，没敢，我是不是该冷落她一下？不跟她说话了？”

华尹无语：“你找不到女朋友是有理由的，你先去照照镜子。”

“我减肥了她就喜欢我吗？”

“那也不一定，不管怎么样，得试试吧？万一她对你有意思呢？女生是要靠追的，你直接说不就完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听他们好像很有经验的撩妹经，迟思听进去了一点，渐渐地睡着了。

早上起来，他多了个心眼，把照片夹书页，锁进了柜子。

这是他不容许任何人偷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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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奶奶情况不好，住了小半月的院，转普通病房，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带她回家吧，最后一段时间，还是和家里人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