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语与祁煜离开后,安迪与炽天使仍旧留在海滩边,继续各自的工作。
两人离开后又过去了许久,树林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个林子就像会吃人一样,四个人陆续进去了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安迪只专注自己手里的工作,对林子里的情况完全不在意,在炽天使停下手里的活时,他还出声催促他。
炽天使忍不住问:“你就不担心里面出什么事吗?要不我们去看看?”
安迪低头工作,冷漠地说:“然后我们也下落不明,是吗?”
他将结晶粉末加入一团粘稠而刺鼻的混合物中,面无表情地搅拌,“而且最危险的人在我这里,我没必要担心他们,专注自己的工作就是我唯一要做的事。”
炽天使:“真不知道该说你专注,还是无情好。”
安迪:“随意。”
炽天使想了想,又问:“你真的不去看看加西娅?”
男人手里的动作顿了顿,但又立刻专注自己的工作。
安迪:“你说让我去看德雷克我还能理解。”
但炽天使不吃这套,直白地说道:“从被你抓住之后,我一直在观察你——你很可疑。”
安迪:“你在自我介绍?”
炽天使:“你其实认识加西娅吧?在很久之前,在我们都不知道的过去里。”
安迪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
他弯了弯眼睛,上了年纪带着一些细纹的眼角舒展开,他微笑着,但这份微笑着实意味深长,令人后背发毛。
安迪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和她第一次沟通是隔着海打信号灯,第一次正式见面是在教会,我不知道你这种奇怪的联想从何而来,这好像对我们逃离这个地方没有任何帮助。”
炽天使吃不准他的态度,便说道:“只是觉得你的一些行为很奇怪,让我觉得……你可能是那边的人。”
安迪:“比如?”
炽天使:“比如你对我从不信任,却又不追寻我的来历。再比如,你明明对我一无所知,却一直随身携带齐格的控制器。”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
安迪脸上始终挂着一份近似温柔的微笑,听完炽天使的推测,这份微笑甚至转变为期待,以至于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
“……看来是时候了。”他意义不明地说。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身。
炽天使眉头皱了下,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安迪拿出放在衣服里侧口袋用透明防水袋装好的控制器,那就是控制埋在炽天使本体中的抑制器的仪器。
他用两根手指头从防水袋中拎出控制器,像是在碰什么脏东西。
“你倒是提醒我了,你这样的东西,跟着我们走实在太危险了,不如就让你永远留在这里——”
他按下按钮,炽天使忽然伸手拔掉了头骨上的蝴蝶簪子。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同一时刻,那股仿佛要撕碎本体般的力量与走过全身的电流相撞!两股能量强度相当,直接在他附身的这具肉身中交战。
他的肉身急速膨胀,胸腹与头部在极短的时间中膨胀出了三倍大!
随着一声巨响,这具肉身和控制器蝴蝶簪子一同炸开了!
安迪连忙将地上的一堆工具转移到其他地方。
好险,差点做白工。
他挥了挥空气中弥漫的恶臭血雾,看着那从血雾中游出来的,那重获自由长着六对流光溢彩的羽翼、身体是蛇骨、头部是鸟类骨骼、身侧环绕着十个满盈的彩月的怪物。
炽天使身上还残留着闪电的余威,电得它浑身骨骼不断抽搐,骨头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哒咯哒”的声音,但这已经无法影响他的行动了。
在它的脖颈与躯干连接的那块骨头上,镶嵌着三块装饰一样的红色晶石。
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晶石,而是它的死穴——EVER特意为它量身定制的抑制器。
在刚刚的能量对撞中,控制器和蝴蝶簪子互相毁灭了,但抑制器表面连个裂纹都没有。不过没有控制器激活它,它就只是个装饰,不会对炽天使造成任何影响。
它尖锐的鸟喙吐出人言:“我要感谢你,助我重获自由,所以我决定——给你个痛快!”
安迪摘下了自己遮脸的围巾面罩,他的过敏已经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坦然应战。
但战斗只在一瞬间结束,炽天使身侧的一只彩月爆发出一道光束,直接射穿了安迪的心脏。
安迪倒下时,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恐惧,只有全然的期待与欣喜。
他几乎是笑着说这句话:“你死定了。”
炽天使不屑道:“临死前还放狠话吗?……”
……不对!
安迪的种种怪异的行为忽然在他的脑海中串联,他忽地回头,看到了独自从林中走出来的小语。
小语脸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半张脸都是血迹,从伤痕处有一些黑色的裂纹在她脸上扩散开。她的头发衣服很乱,身上都是血,还残留着熟悉的异能量……
流浪体?她怎么会遇到流浪体?
啊……
炽天使想起来了,昨晚他们放跑了一只弥斯特,那种流浪体擅长在雾中隐匿和作战,他们遇到它是会吃苦头。
所以俞启是让她一个人先回来了?
安迪嗓子里发出一声轻响,唇边溢出血沫,等炽天使再低头看时,这人已经咽气了。
鲜红的血浸湿了地上的沙子,因为是刚死,地上的血泊还在不断扩大。他空洞的双眸对着小语,嘴角微微上扬,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一直在看着她。
——被摆了一道!他和加西娅真的认识!!
但……为什么?安迪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要配合他??
……为了做给加西娅看?他疯了吗??
树林里的雾散了,祁煜已经干掉了那只弥斯特……他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这里。
她盯着已经死亡的安迪,没有炽天使以为的悲伤,她的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竟然露出一个既憎恨又痛苦的表情。
小语:“总算看到你的脸了……师兄。我早该认出你的……二十四年,时间居然真的过去了二十四年……你老了,我一时竟然没认出你。”
她往这里走来,微褐的眼眸逐渐变为赤红。
“……这不应该,很不应该……这个世界上我谁都可以认不出来,唯独你不可以……你失踪的那些日子,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你的声音和身形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就为了或许某一天我们在人群中擦肩而过时,我能一眼认出你……然后抓住你!因为我有很多问题想问清楚……”
她像是根本看不到炽天使,直接从他身边经过,走到安迪的尸体旁,“比如——为什么老师自杀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已经失踪了两年的你?!……你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老师自杀是不是你教唆的?……以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的手中凝聚出一团黑色的能量,狠狠打在了尸体上,“说啊!别装死!”
炽天使的声音弱弱地插进来:“……虽然但是,他没有装,是真的死了。”
妈呀,太癫了……他虽然看不懂这两人的关系,但他大受震撼。
这到底是有多恨才会鞭尸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疯癫地狂笑起来。
此时此刻,小语和噩梦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毕竟她们从来都是一个人……傅秋语看似冷静的灵魂中,一直埋藏着名为疯狂的种子。
所有被特意篡改的记忆都回来了,所有的痛苦也都回来了。
小语忽然觉得头很疼,她扶着额头,双目茫然:“我的最后一个仇人,我找了那么久的仇人……答案,再也要不到了……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你就把他杀了……”
她赤红的双眸锁定炽天使:“你找死……!”
*
顺着痕迹追踪,祁煜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德雷克和齐格,这两个家伙在拼刺刀,但是德雷克居然没拼过对面。
他腹部中了一刀,浑身盖着一层霜寒,要不是祁煜及时赶到,今天他势必要交代在这里。
祁煜十分不讲武德地从背后给了齐格一刀,这一刀贯穿胸膛,齐格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他连忙给德雷克解冻,德雷克都快冻成冰棍了,看到他来了,当场感动得涕泪横流,然后冻成了冰块挂在脸上。
德雷克:“我的天哪我差点以为自己回不去见不到我老婆孩子了呜呜呜!!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最亲的家人!!”
祁煜一脸嫌弃:“什么鬼,我才不要当你家人!你擦擦脸啊!”
他洁癖症要犯了!!
德雷克:“……兄弟,我也想,但是我动不了。”
他敲了敲德雷克身上不断融化又不断冻上的冰层……好熟悉啊,这招他好像在不久前见过。
“噩梦!”
祁煜头疼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这个碎片还是跟来了……不但来了,还和齐格联手了。
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和这个人格相处。
小语虽然犟种一枚但至少不与他们敌对,噩梦作为傅秋语的阴暗人格,有一种不把所有人掐死不会善罢甘休的美。
果不其然,濒死的齐格胸膛上开出了一朵玫瑰。
这朵玫瑰从刀伤处钻出来,像是以他的血为养分,开得无比艳丽,玫瑰如有生命一般惬意地舒展自己的每一片花瓣,血的腥味与花的香气同时浮现在空气中。
齐格的身体被一根荆棘藤从地上拉起来,胸膛中的玫瑰根系向内压迫,迫使他吐出进入气管中的血沫。
他的脸色从濒死的黑青恢复成正常,甚至还带着诡异的红润。随后他一招手,地上的玫瑰匕首自动飞回到他手中。
在他脚下,寒冻往四周铺开。
“……力量……哈哈哈哈!果然还是自己掌握力量的感觉最棒!”
无数荆棘玫瑰藤破土而出,如触手般飞舞,像鞭子一样抽打地面,齐格狂笑道:“德雷克……!你别以为有人来帮你,你就能逃过一劫!除了加西娅我带走,你们……炽天使,你们都得死!”
德雷克:“我举报,这家伙有锁血挂!你来之前我就干掉他一次了,结果他居然没死还捅了我一刀,他刀上还有附魔!挂狗啊这是!!”
祁煜手腕上的蝴蝶结发光,变成了蓝蝴蝶飞到德雷克身边,祁煜瞥了他一眼,说道:“现在我们也有挂了。”
德雷克:“浮空岛的蝴蝶?……它还会打架??”
本来以为这里的战斗是一触即发,没想到另一边的战斗先一步爆发了。
先是整片大地出现细微的震动,然后震动越来越大,变成了地震。
然后,天空猛地亮了。
一只巨大的蛇骨鸟头的怪物从黝黑的丛林中昂首,对着被它的羽翼照亮的天空长啸,剧烈的音波瞬间扫平大地。
蝴蝶悠然飞舞,袭来的音浪攻击居然绕了一个弯,打在了旁边的山石上。
这还没有结束,环绕在炽天使身侧的十个满盈的彩月爆发出光束,十道光束像是失控了的十把激光刀疯狂地扫射大地。
噩梦在一片混乱中现身,这个展开也属实让她没想到。她依然披着她那个纱幔看不见脸,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指轻抚唇角,似乎在思考。
祁煜:“怎么,终于忍不住现身了?我说啊,大敌当前,咱们就不要消耗彼此的力量了吧?先合力解决掉那个大的怎么样?”
大地震得越来越厉害了,这次连脚下的地壳都开始移动了。
噩梦眼疾手快地用藤条卷起他们三个,带着他们飞上天空,向炽天使飞速掠去。
祁煜脚下猛地一空,疾风瞬间就拍在脸上,他低头往下看,整片大地已经被解构成一块又一块的方块,并且向着某个方向快速地涌动。
随后,大地上伸出一只岩石构筑而成的巨手,一拳打在了蛇身鸟首的炽天使脸上,直接将它打得倒飞了出去!
顿时,如大雾般的烟尘扬起。
翅膀完全展开,噩梦终于没有头纱遮脸了。
狂风卷起她的头发,祁煜第一次见到疯狂的表情出现在傅秋语那张似乎永远冷静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