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人高的金发洋娃娃端坐在杨涵肩膀上,闻言,她原本微笑的塑料质感面颊咔哒一僵,转变成了惊恐的表情。
杨涵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害怕,但其实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
这片走廊过于安静,只有三人的脚步声不断回荡在方形的空间中,久而久之,就容易让人逐渐失去方向感和时间感,好像要和这里融为一体。
早在进来前,他们就已经商量了一部分对策,由于校规中明说“天黑后不要照镜子”。所以为了规避这条规则,降低风险,他们干脆不加照明,让两方都看不见镜子,这便不算“照”镜子了。
走了这么远,他们依然不敢贸然开灯,生怕打草惊蛇,只能靠脚步声确定彼此的位置。
“嗒……嗒嗒……”
脚步声?
想到这里,似乎为了确认什么,杨涵突然脚步一停,仔细聆听而去。
没错,是三个人的脚步声,依然是之前的频率和轻重,听上去没有任何问题……
可为什么还是三个人的脚步声?
杨涵僵在原地,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察觉到主人的心绪变化,金发的洋娃娃立刻抓紧了杨涵的头发,给了他一点安慰。杨涵不敢轻举妄动,立刻重新迈开步子,混入其中,只不过这样一来,原本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瞬间变得杂乱无章起来,像是有数不尽的人走在他们的身边,烙下了自己的脚印。
杨涵本想试着忽略它们,看看能不能装作没有听见蒙混过关,却发现那些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乍一听上去,好像回到了上学时被敦促着跑去教室的寒冷早晨。
猝不及防间,一幅画卷闪现在他眼前。
那时,每个人都睡眼惺忪,天没亮的冬日冷风中,震耳欲聋的铃声几乎要把床掀翻。有限的时间内,学生们被迫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胳膊腿接连塞进冰凉的衣物中,捧起一把刺骨的冰水浇上还印着枕头印的脸颊,驱散环绕不去的困意。随后,还要争分夺秒地整理内务,然后一边背书一边在不断的敦促声中奔往视野中模糊不清的教学楼。
那时,每个学生都要书不离手,执勤的老师一个个抓手中没有书的人,只要抓到,就要扣班级的考勤分,然后被班主任一顿痛骂。晚于一点规定时间,落后的学生就要被罚站,并在课间被领上国旗台示众。
当然,在罚站的间隙,他们还要背书。
再正常不过的某一天内,学生们赴往教学楼的步伐被拖慢了五分钟,原因是有个学生跃过宿舍的窗户,跳了下来,正好摔在了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上。
鲜红的血液像大丽花一样绽开,只在神色匆匆的学生群中激起了一阵惊叫的水花,然后立刻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校园霸凌的存在,没有家庭纠纷的逼迫,他只是想多睡一会,他想,死了就能多睡一会了,死了就不用挨骂了。
从此以后,每一层宿舍的玻璃都加装了防盗窗。
杨涵骤然从幻觉中抽离,满身冷汗,回神时,他已经被赵明曦和殷尹拉着飞奔了起来。
汩汩阴风从背后袭来,他恍然惊觉,再不跑,就要被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晦物同化成身后行尸走肉的一份子了!
该死,这破学校!杨涵心中暗骂,脚下一步不敢停。他们不是没有反击的力量,但再强的人也怕人海战术,让自己陷入晦物的包围圈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所幸三人身体素质都不错,一千多米一口气跑完,只有赵明曦犯喘。
“追上来了吗?”
“好像没有…”
小声确认过后,杨涵坐在被花花绿绿横幅贴满的楼梯上,摸索着打开了手机屏幕。
身后的入口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长得令人绝望的深黑色长廊。不,或许应该叫它隧道更合适。
而面前的,“振奋人心”的话语整齐地贴在一层层阶梯的侧面,红白交错,不断重复着向上延伸,直刺人脑中最紧绷的那根弦。
手机屏幕的微光穿不透楼梯上的黑暗,只有寂静无数又振聋发聩的标语刺眼的很,像是要将人一步步推往无边的深渊。
关闭了手机屏幕,三人又一次一起陷入了沉闷的黑色中。
杨涵等着赵明曦喘匀了气,才试探着问:“你们刚才有看到什么幻象吗?”
女生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幻术,是晦气。它们在怨恨。”
看来三人都受到了影响。
赵明曦手肘撑着膝盖直起腰,再次发动了能力。周围无光,视野受阻,他只能看出些隐隐绰绰的轮廓。
奇怪,他刚才看到这里的楼梯时,明明是有灯光的。
难道灯光也会移动?
冷汗悄无声息爬上背脊,伴着耳边同伴刻意压低的呼吸声,赵明曦定了定神,目光顺着楼梯一路向上,终于找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一间教室。
看不见数字的班级名牌后,一连串的窗户里隐隐透出微光,却驱不散内里压抑到极点的气氛。
视野转换,看清教室内场景的一刻,赵明曦喉头一紧,饶是他教养再好,也差点喊出声来。
这种场景,不亚于他看到女友在自己面前被大卸八块的惊恐。一时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寂静无声的宾馆中,血腥又绝望,只要稍有出声,就会被汹涌而来的恐惧绞成碎块。
在他的视野里,每一张陈旧的课桌上,都悬着一双僵直的脚。
井井有条,针尖对麦芒。每张桌子上都吊着一具僵直的身体。那些身体上,无数已经枯萎褪色的花朵已经垂下了它们原本生机勃勃的头颅,蔫蔫地俯在脏兮兮的校服上,只留下被吸干了所有养分的学生尸体,千疮百孔,被高高悬挂在简陋的天花板上。
整整三十多具尸体,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