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照着一两幅准备,但程颂还是让画砚先画出几幅小样,挑选出他最喜欢的,自己和黎仁诚也帮着他一起参详,等定稿之后就认真练习多画几次。
这路子对不对程颂也没把握,他也没当过艺术生,只能按照准备其他考试的逻辑行事。
“这里怎么瞅着和牛娃掉下来的地方有些像?”
程颂对着画砚今日的大作提问。
“就是那里啊少爷,我们今日又上山了。”
“那这树上的杏花怎么成了球了,你这是越画越省事儿啊。”程颂笑评。
“杏花早落了,这是杏子啊少爷!人家黎秀才一下就看出来了!”
画砚说得着急,也不知是为自己的画作委屈还是为少爷的眼拙生气。
“黎兄在这里快三年了,自然认得,咱家又没有杏树。”
程颂眼拙得理所当然,“不过现在才四月中,杏树就结果了?”
按农历算,也得下个月才能吃上杏啊,程颂对常见水果的大概上市时间还是有数的。
“是要下个月才能摘,画砚这是碰上了个别早熟的杏子,应是不能食用。”黎仁诚在旁边解释。
“原来如此,黎兄,那这山上的杏树是何人栽种,也属于县学吗?”
“山地树林应与县学无关,附近几座山上野果树不少,山楂梨子野山桃都有,味道都不算好,离学田最近的山中有小片杏树林,约有三四十株,平日也无人照管。每年麦收之后,佃农们会摘了背去县城售卖,不过那杏子未熟时十分酸涩,若熟了再摘又腐败得极快,且虫蛀果多,所以也卖不上多少价钱,倒是学田的孩子们能解个馋。”
“那就是随便摘了?”程颂想确认一下。
“随便摘,至少这两年无人阻拦过。”
“少爷想吃杏?”
画砚也听出来程颂感兴趣了。
“想吃,不过到时再看,今日先把那几个西红柿摘了。”
“哦耶!!”
听说要摘西红柿了,画砚喊出了最近常从少爷嘴里听到的口号。
这西红柿从程颂穿来就种下了,种子的成活率还挺高,二百株左右长得都挺壮实。上个月他们仨还一起搭了架子剪了侧芽。
为了多结点果子,程颂选了差不多一半的株苗留了一根侧枝,剩下一半就只留主枝。
从前几天零星结出小绿果子,画砚就恨不能将书桌搬到院子里时时盯着,程颂都怕他等不及变红就给薅下来。
现在好不容易有几个红的了,虽然个头不大,味道也没到最好的时候,但揪下来炒一盘解个馋也够了。
“西红柿味道确实好,但这果子皮薄汁水多,怕是放不了几日。”
黎仁诚和程颂边吃边聊,画砚跑去盛第二碗饭了,这西红柿炒鸡蛋拌饭可真香啊!
“黎兄放心,辣椒与西红柿均可制酱,若保存得当,存上几月应是无碍。”
“还可制酱?”
黎仁诚有些惊讶,他只吃过面酱豆酱,还没听说过其他食物也能做酱。
“除了豆子,常见的像韭菜花也能做酱,南边近海的地方据说还有鱼虾酱,这些都是咸酱,等过段时间桃李熟得多了,我再做些果酱请黎兄尝尝。”
别说品尝,黎仁诚和画砚连果酱的说法都没听过,一时间两人都对今年的夏日充满了期待!
第一次摘的西红柿没几个,炒出的菜量也不大,黎仁诚和程颂就尝个味道,大半都给了画砚过瘾。
没几日就要上考场了,画砚该有的紧张都被他家少爷日日变着法儿折腾的美食给喂没了。
按照程颂制定的一招制敌策略,画砚的春日农耕图终于定稿了。
“行,挺好看!”
程颂的鉴赏水平追不上画砚的进步,至今能给出的评价依旧只有两级,好看和不好看。
用外行人的眼光评价,程颂和黎仁诚都认为画砚是有些天赋的,从画技上说,起码他的画都能看出远近,有空间感。
至于他自己选定的这幅农耕图,红太阳绿麦苗,忙碌的农人,玩耍的孩童,按照大琞的审美来看色彩可能太艳丽,显得过于热闹了,但画砚坚持自己眼中的春耕就是这样。
程颂和黎仁诚也挺同意,他俩都不太懂赏画,只觉这画看着挺写实有生气,反正艺术本来也不适用标准答案,与其点评不到位再把画砚的兴趣击垮了,干脆就这么上吧!
预考在四月的最后两天,长宁没有专门的考院,每次考点就设在县学。
考试一共两天,第一天考经义,题型包括贴经和策论,类似填空题和论述题,第二天文举的考生要参加诗赋考试,画科不考诗赋,画砚会被安排去单独的考场作画。
县学没有安排全部考生住宿的能力,所有人第一天考完就可以离场,第二天重新过一遍搜检的程序即可。
第一天题目多,考生需要在县学坐一整天,除了笔墨,还得备些吃食。
当初黎仁诚就只带了杂粮饼,程颂也只带了细面馒头。见不得如此寒酸的程颂给画砚准备了两份,一份细面馒头,另一份是加了酱肉的细面馒头,没人知道酱肉会不会不让带,如果被没收了,好歹还有俩馒头。
前些年考生都被安排在县学的院子里考试,一人一桌方便监考。后来有一年赶上大雨,临时将考场改到了教室内,后来这规矩就定下来了,所以伞就不用带了。
“紧张吗?”饭桌上,程颂问画砚。
第二天要考试,为了降低闹肚子可能性,今日的晚饭没有特别隆重,都是些画砚平日吃惯的。
除了酱肉胡麻饼,程颂还做了个西红柿鸡蛋热汤面。
画砚最近沉迷西红柿,热炒的凉拌的做汤的都喜欢,一口面一口饼香得活似已经高中了。
程颂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不紧张,少爷和黎秀才都说了,这次就是让我去试练的,当初少爷去参加预考也不紧张。”
画砚咽下最后一口热汤,回忆了一下当初程颂参加考试的情况,对着黎仁诚说:“少爷临考前讲过,到了此时,那些不会的题目紧张也救不了,不若坦然赴考,这话少爷说过三次,画砚记下了。”
程颂翻了个白眼:“三次才过预考,你这是替少爷得意呢?”
“是啊!当初钱夫子说过有些人十几年都考不中,少爷三次就能考上已是难得!”
“钱夫子那是为束脩折的腰,你以后还是照着黎兄这样一次就过的努力吧。”
程颂倒不觉得羞愧,只是提醒画砚找榜样的时候最好把眼睁开。
“可少爷说过黎秀才应是天才,才能在艰苦的条件下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绩,画砚可不是天才,以少爷为典范足矣。”
程颂……
预考当日,数百考生加上送考的亲友,县学外挤了有上千人。说是不紧张的画砚也被感染了情绪,小脸绷得很是严肃。
黎仁诚见他一直抓着程颂的衣袖不肯撒手,蹲下身去与画砚平视:
“以你如今的功底,要想一试即中确无把握,但也并非绝无可能。颂弟因时限不足替你谋划的法子是有些取巧,此次不中再找先生重头学起便可,无须不安。若开考后还是紧张,你就当自己是去检验考卷的,看这卷子是否照着你我近期猜测的方向出题,若都猜错了,就将题目背出来,明年我与颂弟再陪你继续押。”
这话一出,画砚感受如何不好说,程颂先把眼瞪圆了,黎兄这是和画砚开了个玩笑吗?别人是去考试的,画砚是去考查考卷的?黎兄这哄孩子的方式很是有些段数啊!
画砚果然被黎仁诚的话带偏了不少,点头道:
“黎秀才放心,当初钱夫子也曾让少爷将考题默出来,可少爷总默不了多少,惹得钱夫子灌了不少败火茶,等今日散考后,我定将题目全部默出来!”
这话戳得程颂脑仁直疼:
“赶紧进场,少爷这点儿底都快让你掀翻了,罚你不会答也得坐到最后,否则明日的糖醋里脊减半!”
画砚自然不懂少爷身上已经迸发出一股名为“考生家长”的神秘力量,只听到糖醋里脊就够提神了!
这道特别美味的菜用的还是便宜的纯瘦肉,但少爷说油炸食品不宜多吃,可能影响他俩长个子,每月至多给做一次,可不能被减了分量!
“哦哦,少爷放心,我定会好好作答。”
被糖醋里脊吓得仓促表了个决心,画砚抓稳自己的考篮,又从黎秀才手中接过单独包好的酱肉馒头,急匆匆跑去了侯检的队尾。
程颂和黎仁诚直到确认画砚和酱肉馒头都顺利进了考场,才返回了秀才院。
两日的预考过得很快,反正离得近,快到散考时程颂和黎仁诚都会到县学门口等着接画砚。
第二日的专业考试结束,县学大门一开,蹭了满袍颜料的画砚头一个冲了出来。
“少爷!少爷押中了!今日考题就只一个‘春’字!”
虽然想过少爷可能押中考题,但在考场内真的看到衙役举出了“春”字题板,画砚还是当场就心跳加快了,花了不小的力气才压制住过度的激动。
整个作画过程他没吃没喝,几乎就是一气呵成。
画科就他一个考生,画完就交了卷,出来才发现其他考生还没答完,考场规定每次开大门必须至少凑齐三十人,其他考生少有提前交卷,再急他也只能等到最后。
“好好好,押中了,别激动,你这脸为何如此红?”
程颂对能押中题目没有太惊讶,倒是被画砚这涨得过于红艳的小脸吓了一跳。
“考场内可有饮水?”
黎仁诚接过他手里的考篮问道。
“未曾饮水吃饭,见到题目心中激动,忘记了。”画砚乐呵呵地说,考场提供热水,他确实忘记喝了,出了考场才觉出渴。
“这都能忘。”
程颂说完掏出提前洗好的西红柿塞到画砚手里,“别激动了,赶紧走,里脊都切好了。”
“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