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交会第三天中午,霍廷川带着几个人来到本源县的展馆,却被沈柔娇的道袍造型吓得半天没敢认,直到听完药方的来历,他才暗暗替周淮樾松了口气。
当然人不白来,财大气粗的他,戴大金戒指的手一挥,签下九十九万订单,说是祝愿小夫妻长长久久的新婚礼物。
沈柔娇眼睛都快笑没,这霍叔果真是有实力。
尤其擅长向成功人士学习的她,现场虚心请教,怎么能把医药生意做大。
霍廷川思索半天,将所有的秘辛汇成一句话,“优秀的商人是个广告人。”
一语道破三花制药现阶段的问题:营销推广力度不到位。这也是沈柔娇急需解决的难题。
展会是下午三点结束的,首次组团参加的本源县,总成交金额为八百三十五万,两千多家参展单位中,挤进前五百名,算是首战告捷。
而对蒙药厂的暗自打听,有了结果。
这家药厂原本已濒临倒闭,之前生产的是止泻药粉,后来一位自称有治疗肾虚秘方的人,与药厂的厂长达成合作,改为生产肾丸。
开始的销量并没什么起色,主要是当地一些小医院在用,直到一个外号叫“郎中”的人出现,才将该药做火,甚至在当地的销量远超排名第一的六味地黄丸。
用得办法特简单,就是刷小广告。
不是发,是刷。
手提颜料小桶,拿个模板,走到哪里刷到哪里,墙上、电线杆上、帐篷上、厕所里......,只要有人出现的地方,保证全让你看见。
大概刷了三四个月之后,药名不再陌生。
此时,恰逢蒙古最大的节日那达慕盛会,赛马、摔跤、射箭等比赛,奖品就是牲畜、衣服之类,这不是最关键的,关键的是人。
尤其是拿到冠军最厉害的那几位男士,蒙药厂花小钱采访他们,引导他们回答男性问题,因为收了钱,都表示愿意尝试这个药。
药厂将采访稿,做成宣传单,主题就是:真男人不肾虚。“谁谁用了,浑身有力,他好她也好!”有钱拿还被夸身体好,传单上的男士们颇感荣耀。
依宣传单上肾虚的症状,没男人能躲得过。
很快药丸打开销量,在内蒙如星星之火扩散开,到第二年,冠军们为能登上他们的宣传单而骄傲。
至于,药交会上那位诊脉很厉害的蒙医,确实是当地有名的高手,常年与药厂合作,类似这样的游戏,各大药交会都搞过。
虽药效一般,但靠着营销,不仅救活了蒙药厂,还在当地实打实地火了起来。
而郎中的真名,无人知晓。
沈柔娇在心里排出个时间表,她要亲自去一趟内蒙,见见那位神秘的“郎中”。
......
赶回本源县,第一时间安排好药交会订单的具体生产,刚休息没两天,年前周淮樾定制的种草设备运抵云滇。
整个培养室与萃取室,是汤知培带着灵溪一步步搞起来,手把手教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将灵溪培养成无名草种植的接班人。
只有在云滇全部安排妥当,灵溪能够带着搞汤药的两位干起来,让口服液研发项目成功运转的情况,汤知培才放心回京城做无名草的相关研究。
种草的大棚没选二期用地,而是贴着厂区三期后面的泉眼,确保在种植过程中能使用到优质水源。
在大棚的前方是培养室与萃取室,三者形成一个相对比较完整独立的空间,被三花的员工戏称为秘密基地。
因为里面的工作人员,个个看上去都是很厉害的高知范儿,反正跟普通人不一样。
全部设备安装调试完,第一茬无名草可收割萃取提纯时,两个多月过去,时间已到六月初。
口服液研发,其实就是找出三花五叶一草发苦的原因。
与胃药药方不同,口服液的药方在没加入无名草草汁前,温热的汤药口感宜人,当放凉后加入草汁,便苦得难以下咽。
所以,为什么发苦,怎么解决苦味,是口服液研发的两大难题。
当然还有一个,便是沈柔娇在全国跑销售,经常不在云滇,而药方是保密的。怎么解决她不在,还不影响研究呢?
最后,数学好、脑子活的周淮樾想到好办法:等比例配药!
虽然不知道每味药的具体克数,但每味药的投放比例是固定的,按照这个比例不管是进行稀释,还是浓缩,都可以用作研究。
同时,即便仅是个比例,普通员工也依然接触不到,由灵溪全权负责按照比例配药、熬制汤药,甚至药渣处理。
比例既属于药方机密,也属于药厂机密,再慎重都不为过。
灵溪虽年龄不大,但工作经验丰富,身边个顶个都是拔尖的人精,她跟着学习,厉害着呢。
整个流程走了好多遍,确保没问题,沈柔娇与周淮樾打算去内蒙,找“郎中”。
蒙药厂在内蒙的浩特市,云滇没有直达列车,要在京城中转,路上硬是花了一周时间,两人赶到浩特市已是六月的最后两天。
根本来不及休息,到达的第二天一早,他们下楼吃早餐,打算饭后去药厂附近转转,与当地人聊聊天,尽量多地掌握些实际情况。到中午用餐时间,蹲守在药厂附近的小饭馆,再向员工打听“郎中”的消息。
如果情况属实,确如传言般有此奇人,沈柔娇会想尽办法拿下他。
宾馆旁边是两家蒙餐店,早饭是奶茶与哈达饼,吃不惯的两人溜达到隔壁街角的早餐摊,要了份包子稀饭。
正吃着,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一个敲着盲杖,十二三岁的白净男孩沿墙边走过来,店老板听到声音,抬头招呼道:“子乔啊,你哥呢?”
男孩停下脚步,手摸着墙,耳朵冲声音的方向,“他在洗脸,一会儿就来。”
“还是两碗羊肉面?”
“嗯。”
盲杖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敲击桌腿,停在摊位前,男孩将盲杖靠在桌边,手在周围摸索餐椅。
“这儿!”沈柔娇将离他有点远的椅子,往前推了下,推到男孩儿手边。
“谢谢,姐姐。”他寻着声音,扬起脸睁大眼睛冲沈柔娇微笑。
好漂亮的眼睛!
睫毛微微翘起,瞳孔是棕色的,即使眸光涣散无法聚焦,仍挡不住澄澈如秋水般的明亮灵动。
“老马,我的面少点。”踢着拖鞋的脚步声一道响起。
“哥,我在这儿。”坐在位置上的男孩高高地举起手。
来人胡子拉碴,一边眉角肿得老高,颧骨乌青,看样子刚挨过揍,伤很新;身穿蓝色长背心,裤脚挽起,踩着红色塑料拖鞋,晃荡着走到摊位前,目光并不友好地打量着沈柔娇。
周淮樾回击一眼,将沈柔娇的椅子朝自己拉近,护在身后。
“面来啦!”老马端着热气腾腾的两碗面,放在餐桌上,对男孩叮嘱道,“慢慢摸,小心烫。”
蓝背心抽出一双筷子,接过递来的搪瓷空碗,捞出几筷子面吹了吹放进碗里,又夹起一片羊肉塞进弟弟的嘴里,“放凉再吃。”
说话间,他抓着小瞎子的手,将筷子递到弟弟手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老马忙着手里的活。
“没啥收拾的,就几件衣服。”蓝背心懒散地用脚勾过来一张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视线时不时扫过周淮樾。
“几点的车?”老马又端来一碗面汤,这次没走,而是站在小瞎子身后。
“下午三点。”男孩扭身,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神色兴奋。
老马摸着他的头,满脸疼惜,“眼睛看好了,一定要写信给叔。不管多远,马叔都去看你。啊!”他眼圈红了,没掉下的泪,被他抬手擦掉。
“真看好了,我带他回来看你,你别瞎跑,嫂子身体也不好。”蓝背心拍了拍老马的胳膊,rua了下仰着脸的小脑袋,“快吃吧。”
没一会儿,用完早餐的周淮樾与沈柔娇,付钱离开。蓝背心下巴指着他们的背影问:“这两人是药商?”
“估计是,刚才那姑娘还问我蒙药厂在什么位置?”话音落,老马又想起什么,“你的钱要到没?”
蓝背心食指挡在唇边,他不想当着弟弟的面提钱的事,随口“嗯”了声。
……
离开早餐摊,沈柔娇与周淮樾沿着老马所指的方向往药厂走。
路上,两人聊起小瞎子的眼睛,那么漂亮的眼眸竟然看不到,沈柔娇感叹命运对男孩太残忍。
“不放弃,就还有希望。”周淮樾虽不喜欢蓝背心看人的眼神,但从他们的对话里听出,兄弟俩都还在坚持治疗。
坚持,也许奇迹会发生。
走出两百米,在一根电线杆上,沈柔娇发现蒙药厂的小广告,标题简单粗暴:怕肾虚用左归丸!
又是几十米,楼房入口处的墙面,“怕肾虚用右归丸!”
高,实在是高!
一个怕字,把虚不虚的男人都囊括在内。
小广告的密集程度,有吓到两人,走一路洗一路脑,标语多到,沈柔娇怀疑这地方的男人到底有多虚,才会如此在意肾功能。
药厂附近的小卖部,那张传说中采访稿样式的宣传单贴在玻璃窗上,沈柔娇正读得起劲。一个叼着烟路过的男人,竟主动同周淮樾打起招呼,“三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