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9月18日晴

雨来得很不是时候，刚刚军训完，大家都在抱怨为什么不早一天下雨。康济和泷子回教室拿伞，让我在保安室门口避雨等他们。

还是被人挤出去了。

然后就看见他。

康济跟他好像认识？

他的名字是Yù Yào Qīng。

2015年9月21日晴

在公告栏上看到他的名字了，郁耀清，听上去好普通的名字。原来军训时在操场打架的是他和他哥哥。

亲兄弟打架怎么会下这么狠的手？小时候和樱桃打架，最多最多只是扯下过她的头发。

怎么忍得下心呢？可能是他们总能见着面的缘故吧，要是跟我和樱桃一样，一年都见不上几面，只要见上面了就不会允许争吵发生，大概也就不会打架了。

2015年9月22日晴

如果说，小学那场高烧结束了我的生命，那么现在遇到他，可能会是我的重生。

2015年9月25日晴

今天运气很差（划掉），一般。

先是晨跑扭到脚，落在方阵后面，被学生会抓住，他们不听我的解释，直接扣掉了我的德育分。

再是英语随堂测忘记准备，没考好，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出来已经上课了，化学老师罚我帮他去实验楼拿仪器。他今天要讲的东西是重点，从教学楼到实验楼来回要走十分钟，会有多少知识点落下，我不敢想。

最后就是，不小心把仪器摔坏了，整个玻璃炸开来划破了我的脚腕（回家之后才发现，还是奶奶看到的），应该要赔偿。

不过，幸运的是，遇到郁耀清了。

他帮我处理仪器碎片，不让我碰碎玻璃，那时候我的耳朵特别烫，应该是红了。

他走时谴责化学老师一句，说他不应该让一个女生独自来搬这么重的仪器。

我心跳好快好快。

但他不知道，仪器对我来说并不重，我摔掉仪器是因为他。

他和他的朋友究竟在谈什么？听上去快吵起来了，声音好大，好凶，从没听过他那样语气说话。

不然我也不会拿不住仪器。

2015年9月28日晴

刚到学校，泷子就告诉我，化学老师被辞退了，隔壁班半个班的人都去办公室看他热闹，拉我也过去看，我拒绝了，因为英语随堂测我还没背完，这周不能再被老师叫走了。

一天都没见到他。

放学的时候我和泷子等了康济很久，泷子有些生气，因为康济说过今天要请我们去吃他家附近新开的那家泰餐。

天气挺冷了，我们在风口等了他好久，等来的只有康济的电话，他要和郁家吃饭。

泷子生气地把他电话拉黑了。

我们还是去了康济家，泷子说郁家和康济家在同一个小区，带我偷偷看郁耀清，我揍他，不理他，想一个人走，但肚子很饿，泷子后来还是先带我去吃饭了。

饭桌上他问我，为什么喜欢郁耀清？

我答不出来，只是很苍白地否认。

可是泷子什么都看得出来。

所以我说，我只是对他比较关注。

至于真正的喜欢，我尚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说到喜欢，其实小学时，樱桃有喜欢过的人，现在要是和她谈起来，她肯定早就不在乎，还要骂我干嘛翻她的旧账，叫她难找男朋友。她比我早熟，那时候她就已经懂得，对待“喜欢”的人，就是要对他好。樱桃给那个男生送了一学期的水果，他也接受了整个学期，嘴上却不承认自己也喜欢樱桃。

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他既然不喜欢樱桃，还要收她的水果。后来我渐渐明白，樱桃太张扬，太明媚，太美好，那个男生喜欢她却怯于宣之于口。

有些喜欢张扬热烈，有些喜欢，藏在心里一辈子也可贵。

对吧。

郁耀清，你能让我感知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吗？

2015年9月30日晴

卓灵艺术节开始报名了，我举手的时候，第一次发现康济和泷子的眼睛原来可以睁得那么大。

有趣。

2015年10月8日晴

期初月考成绩出来了，英语排名在全段第一，泷子倒数，康济中等，老师让我给他俩补课。

看分数的时候，发现郁耀清的哥哥在特别前面，他成绩很好，是竞赛班的学生。他下面的名字是……

蒋施绝。

好听的名字。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也在抬头看榜，长头发垂在肩膀上的样子好美。

原来那天和郁耀清争吵的人是她，我认出她的身形。

要走时郁耀清来了，泷子拉我离开的步子放慢些，于是康济就走出去一些，恰好碰上他们三个。他和他们打招呼，郁耀清的哥哥好像还看了我一眼（事后泷子和我说的）。

他看我做什么，不会是和泷子一样，也看出什么了吗？

可我们明明是第一次碰面。

2015年10月10日晴

补课。好累。

一天都没见到他，却在食堂不小心撞到他哥哥，我一直和他说对不起，汤全都洒到他身上了，浸湿了他的衬衫，他却根本不理我，直接走开了。

很奇怪的人。

不过，他们俩好像长得不太像。

2015年10月14日晴

昨晚和樱桃打视频，她问我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笑着搪塞过去，拿学习做借口。

然后做了噩梦，准确来说，应该算是美梦吧。梦到那天晚上了，郁耀清没有喊住我，而是抱着我，一起跳了下去。

那感觉好奇特，失重感好强，下一秒他身上却像长了翅膀一样，带我飞起来，俯瞰整个夏城市的夜景。

好美。

好爽。

郁耀清……

为什么要救我……

你救的是个陌生人吗？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并不像是不认识我的样子。

我多希望，你是因为这个人是我，才选择救我。

2015年10月19日晴

昨天下了好大的雨，舞蹈教室的地上次全是水，前一位使用过教室的人没有关紧窗户，我只好花半小时把地拖干，剩下也就只有半小时了。我拼了命地跳，把动作顺下来，怕占用下一位预约教室的同学的时间。

但是，老天爷，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

为什么一个小时跳完了，要在我最狼狈，最凌乱的时候，把郁耀清送到我身边来？

我不知道他在门口站着，究竟看了我多久，等我反应过来，在镜子里看到他时，我尖叫的样子是不是很可笑？

他靠在那里的样子很潇洒，听见我尖叫的样子很温和，笑着对我说，你跳得真好。

好吧。

好吧。

2015年10月20日晴

还是下雨天，雨很大，我和泷子同撑一把伞，康济走在前面，他在和他的发小们聊天，笑得好开心。

泷子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地骂他，我边听边笑，然后郁耀清忽然转过来看我们，倾盆大雨，雨幕中我看不清周遭的一切，却唯独看得清他投向我的那个，友好的目光。

他冲我挑了挑眉，泷子问我他为什么这样，我没答，只是与他对看，没几秒，他转回去。康济在他旁边，和他差不多高，他笑着在康济肩头拍了拍。

也许是我的声带已经非常脆弱，我的耳朵已经快要完全听不见了，我对眼睛看见的所有东西都格外敏感，人们说话时的口型，我从十一岁就开始练习辨认，到现在已经可以对答如流。

我对人们的动作格外关注，对视觉和触觉发了疯般珍视，我能看见的每一样东西，能触碰到的每一件物品，我都不想忘记，都不想失去。

所以我更会羡慕别人的眼睛。

他们的眼睛，不用负担说话和听觉，不用辨认口型，不用用力记住，只需要看就好了。

郁耀清的眼睛，比他哥哥的好看。

他的眼睛，总是有光，清澈到好像藏不了任何情绪。

那天晚上很黑，唯独他的眼睛好亮，我才迟疑了那么一秒钟，就被他抱住从窗口扯下来。

泷子，我好像知道我喜欢他什么了。

……

席留璎坐在医院长廊，浑身颤抖地读着草稿箱内属于席离芝的短信。

雨啪嗒啪嗒地砸在窗户上，风呜呜哇哇地穿过窗户缝隙漏进来。康济一声不吭陪着她，而她无声地落泪。

她写自己在卓灵艺术节上跳舞，成功引起了郁耀清的注意。

她写，郁耀清那天夸她美，和她偷偷溜出学校吃夜宵，两人彻夜长谈。

她写，她在艺术节过后好久都没有见到他，却总是和他的哥哥碰面，他哥哥看向她的眼神好凶，好阴暗，她不喜欢他的哥哥。

她写，茅以泷和男生在厕所暧昧的场景被走错的沈一狄撞见。

她写，茅以泷被举报骚扰，被骚扰对象是沈一狄。

她写，茅以泷退学了，康济很生气，断绝和沈一狄的往来。

她写，她再次见到郁耀清，是在距离郁家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康济带她来这里吃她与茅以泷曾经吃过的那家餐厅，发现了巷子里奄奄一息的郁耀清。她冲上去查看他的伤势，得知是他哥哥打的。

她写，郁耀清把和郁钧漠的争执全都告诉她，她不理解却又愤慨，支开康济，把郁耀清带到便利店处理伤口。

她写，那天晚上她失眠了，因为郁耀清盯着她的眼睛太亮，说她好漂亮的语气太轻，夸她人好的声音太温柔。

她写，周末过后她去找郁钧漠算账却没找着人。

她写，郁耀清知道那件事后，找她谈话，叫她不要插手。

她写，又是一个月多月没见着郁耀清，很快就要放寒假了，好想在放假前见他一面。

她写，期末考时见到郁耀清了，他身上又添了新伤。

她写，考试结束后郁耀清来找她，在她手心写下一串号码，告诉她，假期一定要和他保持联系。

……

熙春桃源88号，房子灯火通明，挂钟指针已经显示晚上十点多，席留璎还没有回来。

郁钧漠沉默地坐在饭桌前，拨出去无数个电话，对面都没有接，他甚至联系康济，甚至打开iPhone查找，却发现她手机关机了。

“……”

室外雷雨交加，饭桌上的菜他热了一次又一次。

郁钧漠站起身，拽一件自己的衬衫，在玄关换鞋，动作很急，抽出伞架里的雨伞时甚至把伞架弄倒，鞋柜上的相框也摔下去碎了，他也只是匆匆扫一眼，伸手摁门把手——

“咔哒——”

郁钧漠一愣。

席留璎打开门，垂着眼，站在外面，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雨幕。

“樱桃。”他愣了一会儿，哑着嗓，“去哪儿了？”

席留璎没有应，仍旧垂着眼，迈进来，反手关门。

郁钧漠看她。

她自顾自换掉鞋子，绕开玄关满地玻璃碎片，就像看不见郁钧漠一样，一直穿过客厅，径直走进主卧。

他皱眉，放下手中的东西跟上。

过去时席留璎已经在收拾床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从被子里挑出来，睡衣睡裤、吊带、背心，拣出来后抱在怀里，再去拿小沙发上她的东西。

“樱桃。”他站在门口看她几分钟，从不解到开始生出不知名火气来，终于沉声开口，“回来路上手机没电了吗？”

“嗯。”

“没来得及扫个充电宝？”

“嗯。”

“拿衣服干什么？”

她沉默。

从她进门他就察觉到一点苗头，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她的动作，就是不敢问出口，看她迟疑、沉默，心里那个疑问就得到解答。

心脏停跳一拍，有什么东西从水面很快地沉下去。

“……”

他不再出声了。

准确来说，不敢再出声了。

直到席留璎扔掉怀里的衣服，在几步之外，在她凌乱的发丝间，顶着红肿的眼眶，看向他，樱唇一张一合，说出：

“我们分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