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屏幕上,位于画面正中的少年直勾勾向外看来。
他那姣好如洋娃娃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澄红眼眸中倒映着睫毛在光照下的阴影,让那透亮如玻璃珠一样的眼瞳呈现出了血液般的质感。
不管是画面中的房间,还是警官们正身处的房间,都毫无疑问正被灯光照得清晰明亮。
但一对上那双鲜血似的赤红眼瞳,两人便顿时感到了某种身处原始洞窟般的寒冷。
仿佛世间都已陷入了一片黑暗,而藏匿于黑暗深处的身形巨大的野兽张开了它大红灯笼似的眼瞳,正低下头来,幽幽地盯着他们……
真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僵住了的萩原在心底胡思乱想着。
边拿眼角的余光去瞟桌边地上的松田,满意地发现对方和他一样僵在了那里,脸上保持着凝重的表情,额角有汗水缓缓滑落。
少年轻轻笑了起来,话音透过扬声器在他们耳旁轻缓地响起:“真是可爱啊……这么努力挣扎的样子。”
“我并不讨厌哦。”说着,他唇角的笑容越发明显。
萩原却只觉得背上越发冰凉。
才怪!那股“非常讨厌”的感觉简直都要从眼睛里溢出来了!话说这么讨厌就不要笑着说话了吧!
但连眼珠都没法动弹一下的他显然是没法把吐槽说出口的。
于是少年仍然笑着,边从自己的口袋、兜帽、衣角、裤腿等地方找出了数个带定位的窃听器——来自松田和萩原曾经练手和今天紧急赶工的作品。
“出于对你们带我离开‘那个地方’的感谢,给你们一个忠告。”少年可爱地歪了歪头,忽然一握拳,再张开。
松田“嘶”了一声,抬手把耳机取了下来。
少年的声音同步传来——“不要在‘他’身上放任何收音设备,否则的结果,我们都不会想看见的。”
把手心的金属碎屑抖落在地上,少年从沙发上站起,转身走向阳台:“看在‘他’承认你们是监护人的份上……”
“我会在三个小时内回来,请不要试图探究我的行踪。”遥遥传来的声音里,冰冷的感觉似乎缓和了一些,“你们出事的话,‘他’会哭的,大概。”
尾音飘散,少年修长的身影在阳台消失。
那股盘桓不去的压迫感也在同时消散,萩原垮下肩膀,看见松田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但不等喘出口气,两人同时拔腿起身,大步往旁边的阳台冲去!
黯淡的残月隐约从云层间显出了身影,洒下不够明亮的月光。
纵使是视力优秀的警官先生们,仍然难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隔着六层楼的高度看清地面状况。
只依稀分辨出似乎是有一辆深色轿车转过楼角,向公路的方向驶去。
探出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七楼阳台和敞开的阳台门,萩原只觉得自己的心头好像也变得空荡荡的,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个少年,那个翩然出现在他们生命里,乖巧地等在原地,又毫不犹豫从七楼一跃而下的少年……
真的还会再回来吗?
相比他,松田似乎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沉默地盯着那月光也穿不透的黑暗看了片刻,松田阵平转身回到屋里,又在桌边坐了下来,拿起之前的零件,继续认真地拆装着。
萩原正有些愣神,就听自家幼驯染那低沉的话音响起——“有时间发呆,不如来帮忙。”
有着完美池面脸的男人抬头看来,枭青色眼瞳显得愈发深邃,“刚才不是才说了不会后悔吗?hagi。”
“嗨嗨!”轻笑了一下,深紫色眼瞳的男人应声走进屋里,话音轻快,“话说还要等三个小时呢,小阵平想喝点什么吗?”
“冰啤。”
“收到~”
轻松的话语中,凝滞的气氛重新流动起来,顶灯洒下温暖明亮的光芒,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世界又照常运转了。
真的吗?
-
云层稍稍散去,露出的黯淡月色中,昏暗闪烁的路灯下,一个男人匆匆行过街角。
他穿着陈旧的卫衣,头戴兜帽,背上背着个巨大的琴包,有张胡子拉碴的脸,看起来像是个很久没好好吃饭的落魄音乐人。
有人下意识转头看去,但只是一错眼的工夫,男人便仿佛融进黑暗里,再没了痕迹。
那人收回目光,很快便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顺着道路拐进小巷再行到尽头,数间废弃已久的老旧厂房立在连路灯都没有的夜色中,漏雨又断电,是连流浪汉都不会驻足的死寂之地。
男人绕过大开的正门,从摇摇欲坠的木板小门挤进了漆黑的厂房里。
饶是十分小心,却依旧冷不防“啪”地一下踩进了水坑里。
就见自房顶破洞洒入的月光下,一个几乎与背景的杂物堆融为一体的漆黑人影动了动,颇有特点的低沉嗓音带着冷腻的笑意响起:“你迟到了,森川。”
男人心中一紧,又一松,唇边弯起一点点温和的弧度,又迅速拉平,恢复到了阴郁自闭的状态,声音干巴巴的:“……我不那么认为。”
月光下看过来的男人斜倚在废弃的货物堆上,双手抱在胸前。
他穿着紧身的衬衣和马甲,戴着手套,一头灿金的短发显得黯淡的月色都明亮了几分,小麦色皮肤则成了他在黑夜中的最好伪装。
飞快扫了他一眼,森川影收回目光,保持着那副自闭的样子,慢吞吞走到厂房中间的空地处。
zero看起来过得不错。
诸伏景光想着,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之前,因为担心身份可能泄露的问题,他曾在半夜紧急找上同在组织卧底的好友降谷零,以见最后一面的心态告知了自己遭遇的始末。
之后,他切断与上线的一切联系,真正成为了阴沉自闭的雇佣兵森川影。
不知是已经度过了危机,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他在惴惴不安中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直到几天前,他辗转收到了降谷零隐秘传递来的消息,说是与那个神秘的少年有了接触。
媒介所限,消息没有说得太明确,但极为熟悉自家幼驯染的诸伏景光依然从短短数句的措辞中感受到了降谷零心情的复杂,这让他狠狠担心了一把。
还正犹豫着要不要冒险与对方联系,没想到就在任务中相见了。
即使只能装作不熟的样子,但看到他平安,心里总是开心的。
虽然……
“森川君并没有迟到吧,”又一个低沉的男声从高处传来。
堆砌的货物顶端,身着皮衣,披着长发,戴着针织帽的男人曲起一条腿,悠然坐着,手边放着一个漆黑的琴包,正低头看来,“毕竟发布任务的人还没有来呢。”
听到这人的声音,化名为安室透的降谷零立马不加掩饰地沉下脸,冷哼了一声。
诸伏景光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作为“森川影”,他对同为狙击手的诸星大并不陌生,双方也曾搭档过几个任务,对彼此的技术和性情都还算认可。
尤其他的超远距离狙击能力,让身为公安的诸伏景光看得十分眼热,只恨不能把这个犯罪分子绑回去为国效力。
可惜的是,不知为什么,降谷零和这人似乎不太对付。
根据zero之前交换情报时的说法,他俩的几次合作都十分波折,虽然完成了任务,过程却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导致他们现在一碰到彼此就会互相呛声,往往还会扫射到无辜在场的其他人。
本次的“无辜在场人”森川影扯了扯嘴角,正想说点什么以免争端爆发,就听一阵细微但清晰的引擎声由远及近,自厂房外静谧的夜色中传来。
三人同时严肃了脸色。
两束刺眼的车灯照射进来,依次晃过处在不同位置的他们,照亮了整间落满灰尘的废弃厂房。
一辆外形极有特点的黑色轿车从大开的正门驶入进来,稳稳停在了正中的空地上。
保时捷356A。
三人不约而同在心里默默念出了这辆车的型号,也都明了了来人的身份。
与漆黑大衣和银白长发类似,这辆昂贵的古董车同样是“那个人”的标志性象征之一。
那个在组织内人人闻风丧胆的Top killer,经森川影亲自接触验证,确实与传闻中一样冷酷无情的行动组负责人,琴酒。
车门打开,与他们预想相符的高大男人走下车来,一身漆黑的大衣,披散着直垂在身后的银白长发,漆黑帽檐下森绿的眼瞳冷冷扫视过每一个人。
似是没有发现异样,他收回目光,向侧后方退开了一步。
嗯?
三人正疑惑,就见车里紧接着又走下来一个人。
相比一身黑的琴酒,这个穿着红白黄相间的卫衣和深紫色长裤的人可以说十分扎眼,真是多亏了他有一张帅气的脸庞才撑住了这样跳脱的服装配色。
而更受人瞩目是这人的行动——甫一落地,他便蹿到车前,大展开身体做出一个仿佛在拥抱世界的亮相姿势,嘴里还给自己配了“噔噔噔”的音效。
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
注意到这点,三人后知后觉地看清了这人的样子——
一个至多十五六岁的少年,有着不可能不被联想到琴酒的银白色短发和流淌的血液般鲜红的明亮眼眸,正映衬着脖颈间的鲜红宝石,白瓷娃娃一样精致的脸上带着无比灿烂的笑容,清朗的话音中满带着笑意。
他说:“嗨嗨,大家好啊!”
再次,不约而同地,三人的脸色变得凝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