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晴敲敲次卧的门：“我进去拿个东西。”
叶空雨把门打开了，把他让进来，靠在桌边抱着胳膊问：“拿什么？”
“书。”
万里晴走到书架跟前，抽了《营造法式》的下册捧在手里，挺爱惜地摸了摸腰封，转身看向叶空雨，笑了笑说：“这是我的飞机读物。”
“这书有些年头了吧？”叶空雨问。
万里晴点点头：“我爷传我爸，我爸传给我，传家宝。”
“那挺值钱。”叶空雨说。
“俗。”万里晴斜了他一眼，“这是钱可以衡量的？你看清楚，这可是商务印刷版！”
“呦......”叶空雨拖着嗓子，“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万里晴心说你知道就好。
其实这套书，叶空雨早些年就见过。不是在这儿，是在外公的书房。
《营造法式》编撰于熙宁年间，是北宋官方颁布的一部建筑设计、施工的规范书，从旧版到新版，有无数版注本，外公收藏的也是商务版，老爷子得了空就拿出来翻翻，一壶茶、一张躺椅，就能看一下午，每回还都认认真真做笔记，每每这时，叶空雨都觉得什么建筑学泰斗、古建修缮大师不过是安在老爷子身上的虚名，他伏案写字的模样，就像一个咿呀学语的孩童。
天真、虔诚。
除了外公，叶空雨还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了这种纯粹的品质，那便是万里晴。
只不过如今的万里晴，还处在痛苦挣扎和不懈努力的阶段，无法顺利破壳。
叶空雨想，他终将会看到他破茧成蝶的那一天。
他对此满怀期待。
万里晴转着眼睛，打量着这间卧室，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没怎么踏入过这间屋子，叶空雨时常关着门，神神秘秘的。
他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劲，按理说在屋里住一段时间是有生活痕迹的，书桌上没合的电脑，小茶几上的玻璃水杯，随意放在书架上的运动相机，这些都很正常。
......不对劲的是床。
床太整齐了，上面别说压痕，一丝褶皱都没有，完全不像人睡过的样子。
“叶空雨，你该不会天天睡在客厅吧？”万里晴随口问。
叶空雨的指尖抖了下，好在他抱着胳膊，没让万里晴看出来，他挑了挑眉：“你对我睡在哪儿这么关心？下次我睡你床上好不好？”
万里晴：“......”我这破嘴，也太随口了。
被臊了一把，万里晴也不敢关心老板睡哪，爱睡哪睡哪，拿着书直愣愣往外走，快走到门口，叶空雨伸出长腿，万里晴没注意脚下，绊住了，身体往前扑去，从门里扑到门外，又因为身体惯性，往前跨了几步，直到膝盖撞上沙发腿，跌坐下来。
——脑瓜子被摔得嗡嗡响。
“少侠轻功了得。”叶空雨靠在门边鼓掌。
万里晴真想把手里东西砸过去，给叶空雨开个瓢，可他拿的是传家宝，这玩意要是坏了，他爸能给他开瓢。
这就是闹铃醒了装睡让老板关的下场！
万里晴对未来半个月充满担忧。
“有驾照吗？”叶空雨问。
“有。”
“一会去机场你开。”
“我？”万里晴摆摆手，“我驾照到手就没上过路。”
“所以才让你开。”叶空雨看着他，一副这事还需要商量的理所当然模样。
万里晴都无语了。
不是，叶空雨今天吃错药了吧？怎么发癫呢？因果是能这么用的吗？啊？？？
“我敢开你敢坐？”万里晴做最后的挣扎。
谁知叶空雨无所谓地说：“铁包人为什么不敢坐？到了那边也是你开，我得拍摄。”
纳尼？
万里晴要疯。
让我开怎么不早说，我好练练手啊，为什么要在登机前才告诉我？
叶空雨见他脸色不怎么好，想了想，安慰了一句：“你有什么好怕的，该怕的是我吧？”
万里晴还真被安慰到了。
对啊。
叶空雨的命在他手上！
哈哈哈哈哈......
叶空雨目睹了他的神色变化，想说，带个活宝出门就是好啊，表情跟天气预报似的，好玩。
一人两个大箱子出了门。
到了地库，把行李装车后，万里晴跳上驾驶座，他没开过牧马人，摸着方向盘，隐隐有些兴奋，余光扫到叶空雨长腿跨上车，潇洒地甩上车门，舒服地往后一靠......
他又不想兴奋了。
发动车子，挪出车位，慢吞吞跑了十来米，雨刮器哗啦啦摇了起来。
叶空雨没忍住笑出声：“预报今天有雨啊？”
“你闭嘴！”万里晴手忙脚乱去按开关。
去机场的这条道早上不堵，车流小，好开，但要过高速，对万里晴这种新手司机来说，就像兜里揣着小抄进考场——心里没底。
这一路万里晴都开得小心，刚要驶进ETC通道，后面一辆路虎牛轰轰顶到了前面，不仅光明正大加塞，车主还探出脑袋拉仇恨：“哥们，你这是开车还是遛龟呢？”
“......”万里晴忍了。
可上了高速，他就没法忍了。
路虎车主晃在前头，来来回回变道，跟故意挑衅一样，万里晴脾气被激了起来，猛踩油门，车速飙起，语音发起超速提醒，他猛然回过神，发现差点压线，惊出一手心的汗。
他从镜子里看副驾驶，叶空雨闭着眼，睡得挺沉。
这人是真放心他啊！
万里晴突然就静下心来，觉得自己方才的“比拼”有些好笑，跟一个加塞的生什么气？
后面的路程，他在慢车道稳稳前进，路虎车主在快车道突飞猛进，然后意料之外的，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场狭路相逢。
“到了，醒醒。”车停好后，万里晴拍拍叶空雨的胳膊。
“嗯。”叶空雨应了声，但仍闭着眼没动。
是有多困？
万里晴心里嘀咕着跳下车，开了瓶水站在边上喝，对面戴着大金链子的路虎车主也蹦下车，抬手推了推覆盖半张脸的墨镜，冲万里晴挥挥手，嬉皮笑脸搭话：“我说哥们，驾照刚到手就敢开这么好的车，家里大人知道吗？不行给屁股上挂个实习牌子呗，又不丢人。”
万里晴捏了捏水瓶。
心说，我想揍人。
砰——
副驾驶的门开了又关，一阵风似的，叶空雨就站到了万里晴边上，胳膊搭着他的肩，望着对面的人：“你话挺多啊。”
路虎车主伸长着脖子往前看了看，一把摘掉墨镜，激动地冲过来：“K神？你是K神！”
这人在他们跟前站定，直勾勾瞅着叶空雨，又看看万里晴，接着一拍脑门，换了副语气：“哎呀，这不是......K神的助理吗？我真是瘸了眼，竟没认出来！二位这是出差？这次又是去哪儿卷大片？K神，我可是你的狂热粉，哈苏新出的苔原棕，我前儿刚拿到，您给我调调参数啊？”
叶空雨慢悠悠捏着万里晴的肩，回了两个字：“没空。”
路虎车主讪笑着，欲言又止。
“得送我的龟儿子去保养。”叶空雨又说。
万里晴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叶空雨这人......
还真是记仇啊。
他们原计划是今天把车停在机场，趁着出差这段时间，让梁逸送去店里保养，完了再放到机场，他们回国落地直接开。
“这事闹的......”路虎车主挠着后脑勺赔笑，“真对不住，不知道这是您的车。”
“谁的车你也不该加塞。”万里晴拧上瓶盖，一脸正气。
“是是是......小帅哥你脾气真好，要换了我，有人在道上加塞，我能别死他。”路虎车主是个碎嘴子，絮絮叨叨，快赶上说相声的了。
万里晴也被说得消了气，其实本来也没多大气，他一个新手上路，占着车道磨磨蹭蹭，也不全是老司机的错。
“道歉就算了。”万里晴笑了笑，“为这点事犯不着。”
“把你相机拿来。”叶空雨说。
“好嘞！”路虎车主捧着相机包跑过来，站在旁边眼巴巴看着叶空雨调试菜单。
“拍流星雨这个参数就够了。”叶空雨把相机还给他，又问，“带了什么镜头？”
“20-35E，是看了您上一期的镜头测评跟着买的，您的每期直播我都蹲，就是......直播太少了，不够看，K神，这届的哈苏大师赛您参加不？别管网上那些喷子，支持你的人比黑子多！”
路虎车主越说越感性，把自己说得热泪盈眶，万里晴到车里给他拿了瓶水。
“谢谢帅哥。”他快速看了万里晴一眼，又转向叶空雨，噼里啪啦背着抒情小作文。
从头到尾，叶空雨都静静听着，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打断他，最后分别时，还跟他说了句：“祝你拍流星雨顺利。”
万里晴感叹：“你对粉丝和助理的区别也太大了。”
“怎么说？”叶空雨打开后备箱往下搬行李。
“对粉丝挺......包容的。”万里晴只想到了这个词。
他本来想用温柔来着。
可又觉得“温柔”这个词放在叶空雨身上太惊悚。
“当然有区别，他能说出我每场直播的要点，你能说出什么？把我的专题册当喝咖啡读物？”叶空雨目色平平。
万里晴却觉得他的眼神冷嗖嗖的，赶紧表态：“我这次回去一定把您的专题册熟读且全套背诵！”
“不需要。”
“......”
“弄的好像我求着你似的。”
万里晴无语望天，他以为沈炎已经够难搞了，和叶空雨对比，那真是小妖见大妖。
看......
妖怪哪里逃！
万里晴脑子里正翻着金箍棒，被叶空雨揉了下后颈，“走了，傻笑什么呢？”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证件，他笑得更傻了。
格陵兰岛......
我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