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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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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办法的刘长嫣简单睡了个囫囵觉,没多久天就大亮了,倒也没人来吵她和慕容楷,但因惦记慕容恪,她早早就醒了。

母子二人梳洗了用过早饭后,便有仆人来请二人过去见主子。

此处竹舍占地不大,出了客房过一浮桥,转过临水游廊便是一朝阳水榭。母子二人刚走近,便闻琴笛之音合奏传出,于这荒郊四野奏响一曲高山流水。

荀羡坐在水榭中轻抚三尺桐琴,流徽之音声调祥和,闻之若白水鉴心,浮尘不惊。

桓伊则把玩着青苍玉笛几下调弄,抵唇和上便是一曲仙乐韶音吹彻人心,瞬间便给那幽静琴音生了光,点了亮,如在泛月清夜路遇满树生花。

二人音律造诣之高,令闻者自动略去飞莺黄雀,枝叶飞扬,仿若天地万象皆在这一曲中和光生香。

荀羡是江左俊才,桓伊亦是声名远播。他是铚县桓氏之后,与以桓温为首的龙亢桓氏祖上同出一脉,少时便富有军事谋略,为人推崇,拜为桓温帐下参军事。

不过桓伊最出名的不是才略,而是指尖一曲笛音高妙,于江左素有“笛圣”之称。他颇通音律,雅好弦歌,所唱挽歌名传一时,与羊昙所唱乐歌、袁山松所唱《行路难》,共被时人称为“三绝”。

半空曦日,一溪静流,檐下青帐如烟,簟纹如水,中有荀氏玉郎抚琴,桓氏笛圣奏和,养眼之极,心旷神怡。

难得世间,有此知交。

刘长嫣心觉江左权争委实辱没了二人。

她没有把时间浪费在看美男上,在合奏停下来时,领着慕容楷适时地去给二人问安,并道:“叨扰一夜,有劳荀郎君、桓郎君了,我母子今日便打算去寻我夫君。”

荀羡请她入座,“刘娘子与小郎君倒也不必急,我昨夜便托人去问了,刘娘子家夫君遍寻娘子和小郎君不着,货船转向西北方向开去了,我已命人沿水去寻,想来入夜前能得到刘娘子夫君消息。”

因是乘坐米古商船而来,刘长嫣昨日便假称夫家姓米。米古这小半年来一直往来于沂水行商,要在沂水沿岸找一米姓客商的商船并非难事。不过荀羡也没有说假话,慕容恪一行确实是将货船开往了西北方向,因为他们是按照刺客所说刘长嫣一行的去向去寻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桓伊怕刺客同伙跟随,有意将他们绕开,昨日在夜幕降临以后又将小舟划回了离渡口极近的一片洲渚之中。

昨日寻到半夜,慕容恪也察觉到事情不对了。

沂水连接青徐,北达东莞,南极下邳,历来是南北互争之地,如今他与荀羡在青、徐之间大军对峙,沂水上游在他手中,荀羡纵使求医问药也断不能向北走得太远,否则岂非有入他毂中的危险?再则,那两名刺客说他此来是为访徐氏名医,徐氏名医祖籍东莞县,倘持续向北便出了东莞地界,这也不对。

若一人想遍寻一人,为行走稳妥和撤退方便,那便会选在水陆最便利之处落脚,最好的选择就是渡口!他们都被荀羡给绕过去了,他根本就没有离开沂水渡口。

慕容恪立刻让人调转了船头。

水榭中,刘长嫣对荀羡的话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慕容恪知她和慕容楷不见,定会第一时间四处去寻,渡口处刺客出没不安稳,想来慕容恪便是留了眼线,也很难察觉到荀羡的人,毕竟荀羡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派人前去也只会直奔货船,去的人寻不到货船便只能折回了。

她要知道的是荀羡进一步打算如何。此处为两军争夺之地,他身为徐兖刺史定然不能多呆,若是一日寻不到慕容恪,难道他要一日带着她母子二人不成?

想到这里,刘长嫣愈是笃定荀羡在怀疑她的身份,毕竟她能隐藏,慕容楷一个小孩子却不是轻易能隐藏得了的,儿子身上的将门气息实在太重,即便刘长嫣有心嘱托慕容楷,但一个六岁的孩子,教他怎么藏都是枉然。

刘长嫣索性也不作过多掩饰了,当荀羡邀她弹棋一局时,她直接却之不恭了。

时间在缓慢过去,当慕容恪返航近渡口时,远远便见水面之东洲渚环抱,芦苇丛生。昨日经行此处时因是黑夜,并不曾仔细观察地形,慕容恪虽长在北方,也知南方人惯常于洲渚之上临水建舍,避暑夏日,那片洲渚虽不大,要藏身却是不难。

他给了慕容尘一个颜色,慕容尘随即招了招手,令人向那片洲渚行去。

当一行人找到竹舍时已是正午时分,里面早是人去楼空,水榭中横七竖八的刺客说明在不久前此处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慕容尘带领近卫将竹舍上下搜了个遍,不见任何人影。

慕容恪眉头一沉,又是晚到一步!

慕容尘气道:“这荀羡当真是麻烦,对方几次三番要取他性命,他竟还敢这样乱跑,可拖累了嫂嫂!”

慕容恪凝目看着棋盘上散乱的棋子,嗅到空气中熟悉的气息,闭了闭眼睛,再睁目来至棋盘前,他非常笃定刘长嫣和慕容楷来过这里。

慕容尘虽不知道这一盘散局有什么可看的,要搁少时,他早就着急带人追了出去,但这些年他早有长进,心知此刻没有人会比慕容恪更心急,看他这副模样,自己也坐下来盯着那棋局看。只盼早点找到线索,不然荀羡就带着他嫂嫂和侄儿逃回彭城了。

弹棋之戏起自汉代,虽不若樗蒲兴盛,也是王公子弟日常消遣之一。

眼前这幅弹棋,以鳞白华阳石作盘,象牙作棋,局中双螭雕刻如生,做工这般精美,也苻合荀羡的身份了。

按照弹棋规则,二人对局,黑白棋子各执六枚,双方各据一只盘螭,根据对方所摆棋位,可拨可撇可捶,移开对方棋子扫清道路,设法将自己的棋子打入对方盘螭洞中便得一筹。在这过程中,凡被对方击中的棋子一时不可调动,还要时刻注意将自己的棋子布好阵势,阻挡对方棋子的攻入。最终,先将六枚棋子弹入对方盘螭洞中者取胜。

这棋局,当是左一人执白,右一人执黑,残局可看出最终是执白一方取胜。

荀羡为主,当让出先着之利,他执了白棋,刘长嫣是黑棋,故而慕容恪一再审视那棋盘上留下的黑子,试图看出些刘长嫣留下的线索。

慕容尘也看得出谁输谁赢,“阿干,仅凭这三枚黑子,哪知道荀羡劫持着嫂嫂母子去了何方?”

慕容恪眼睛未从棋盘上移开,“阿陵不是被劫持走的,她是自愿跟着走的。”

如昨日刺客所说,意外发生时刘长嫣帮助荀羡御敌,紧接着荀羡救走了母子二人。那事后,荀羡对母子二人必然礼待。慕容恪不觉得刘长嫣会傻到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觉得荀羡不会看不出母子二人来历不同寻常,他既然今日还邀请刘长嫣弹棋,就说明母子二人现下不会有危险。

若他是阿陵,现下想的第一步就是该如何从荀羡眼前脱身。她不能明目张胆让荀羡送她入青州,那和暴露自己身份无异。沁水以北,荀羡是绝不会去的,所以他们只能往南面徐州方向走,才不会让荀羡起更多疑心。但是同样的,刘长嫣也不能放任荀羡带母子二人入徐州,纵使隐瞒了身份,再想要北归难矣。

弹棋之时,为减轻棋子和棋盘的摩擦,保障棋子飞速运行,棋盘上都会撒上滑石粉,慕容恪指着那三枚黑棋下的滑石粉问慕容尘:“你觉得这像什么?”

慕容尘委实快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满头汗看了几眼,呼吸一滞,“是......沂水?”

那一处滑石粉的蜿蜒走向,恰是沁水的走势形状。

此言一出,慕容尘再傻也看懂了刘长嫣的暗示,假设这滑石粉暗示沂水,中间那枚黑子正对应着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荀羡不会北上,刘长嫣自然要引着他南下,另一枚黑子代表的就是南下最近的一处枢纽,慕容尘霍然起身,“是阳都,他们去了阳都?”

慕容恪眼底有了笑意,“没错,就是阳都。”

慕容尘松一口气,忽然想到个问题,“可是阿干,阳都并不小,纵有王腾在那里,我们去哪里找?”

“你忘了荀羡此来是做什么的了?”

慕容尘一愣,进而拍了自己一记脑门,他怎么忘了那徐氏神医的事了!

渐起秋风吹动行船风帆,拂过荀羡棱角分明的面颊,他任由医官包扎着腕间伤痕,眼睛若有似无投向舟头浅淡如春山的女子身上。

若说昨日是赞赏,今日当刺客冲入水榭,此女接过他抛出的剑气势如虹大杀四方时,就当真是令他惊艳难忘了。

原本对于她的身份,荀羡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现在却是非要知道不可了。

刘长嫣任由他去打量,她今天杀的人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委实有点累。

桓伊令人在甲板的几案上摆了瓜果,顺手端了盘果子递给乖巧不语的慕容楷。别看慕容楷这时乖得不像话,方才在水榭里拿着弹弓射击刺客时那不要命的劲儿,桓伊都觉得这孩子有些人格分裂。

慕容楷道了谢,也不客气拿来就吃,主要今天活动量大,他确实有些饿了,并且这红红的蒲桃、黄黄的蜜橘、绿绿的脆枣都是他最爱的,往日只有在蓟城才有得吃,自随父母来了青州,今岁夏秋他还没碰过这些东西呢!

桓伊坐在一旁,看这小胖娃熟练的剥了蒲桃皮,吸溜一下就把果肉送进了嘴里,然后吐籽、剥皮、吸溜、吐籽......全程没发出什么声音,不一会却是半串蒲桃都进肚了。他似乎吃得很开心,享受地眯起了弯弯的眼睛,还晃动着小肩膀。

桓伊摸摸鼻子,将另一盘水果又端到了慕容楷面前。

慕容楷抬眼,看着那一盘果皮红红又粗糙磕巴的东西,记得自己好像在皇伯父那里吃过,叫啥来着?哦,叫离支。辽东和江南素有海运通航,每季宫中进了好的吃食,皇伯父都会赐诸多到府上的,这离支不好保存,倒是少见,慕容楷记得味道很是不错,尤其夏日用冰镇了,更是爽口清凉。

他礼貌地谢谢桓郎君,肉肉的小手指咯吱揪下一颗果子剥了皮,将白嫩透亮的离支塞进嘴里,很是利落地吐了核,却没注意到给他拿果子的桓伊眼底微微变了色。

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呢?几道美食便主动伸出了马脚。

刘长嫣就这么立在舟头,任人将她儿子试探了个透。

不要怪桓伊色变,寻常人家孩子莫说如何吃,就是见也未必见过蒲桃和离支。这两样东西在北地,寻常权贵也多不可得,大多时候是御用的。

这对不寻常的母子远超他们想象的不寻常。

身份什么的对方不说,桓伊也不勉强,毕竟眼下有最重要的事,“刘娘子确定那徐姓医者在阳都吗?”

刘长嫣的视线从吃得不亦乐乎的儿子身上移开,点了点头,“确定的,我认识一粟特胡商,他游走于青徐两地南北贩货,曾于沂水之南、阳都地界的一处草市听人说当地有位自称东海徐氏的神医,他颇擅岐黄之术,想来对荀郎君的病症甚有裨益。”

荀羡道:“如此,倒要劳累刘娘子走一趟了,只是这般未免让娘子夫君担忧,害娘子一家不能早日团聚。”

“无妨,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夫君不会怨妾的。”刘长嫣肃然立在船头,也懒得再装。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娘子几番施以援手,倒不知能造多少级浮屠了。”荀羡笑。

刘长嫣淡淡未言,觑见有一小舟迎面驶来,舵手下了麻绳,一个中年男子顺着麻绳上了船来。

刘长嫣出入宫闱多年,一眼便看出那是名宦者。

宦者上船来,不自觉地便看了一眼静立不语的刘长嫣和大快朵颐的慕容楷,给桓伊行了礼,走至荀羡身边俯首低语了两句。

荀羡并未避讳刘长嫣,自斟着茶水,对二人淡淡道:“我一切尚好,回去教公主不必管这些事情。”

宦者一脸为难,“公主也是担忧您啊,此地到底不安全,您要找的那徐氏神医,公主派去的人已是有下落了,已经让人过去将他请去彭城,您不必再走一趟!”

荀羡低眉饮茶,没看到刘长嫣一闪而过的怔愣,道:“既是诚心求诊,岂能勉强人来就我?去将那些人都遣回京中吧,我自去即可!”

宦者欲要再说,荀羡已经无情挥手打断了他,宦者只能退下。

桓伊好笑道:“好歹是公主一片心意,何苦辜负芳心?”

荀羡又罕见地皱皱眉,“寻阳不会自作聪明插手这些事情。”

这话说的,倒真教桓伊看不懂他们夫妻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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