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去敲金鼓吧,你巡防司的人去不去都可,只是各位都是京里头有头有脸的公子小姐,应当不会偷跑了吧。我们一起去。”朱缃说罢就要带那姑娘翻身上马。
仲北方进退两难,那一群人也慌了神,本就理亏在前,若真是去敲了金鼓,以朱家的背景和荣宠哪有他们好果子吃。
仲北方眼角余光瞥见又几个穿官服的,转头一看认出是京兆府的人,如遇救世主,赶紧招呼人过来。
那三人也远远看到了这边聚众,周围的人也在观望,正要过来看看。
朱缃姐妹俩停下了上马的动作,一看来人,二人心里都道了一声有趣。
朱缃抢先双手握拳行礼说:“见过驸马爷,我姐妹二人遇见灵阳郡主一行人于闹市纵马伤人伤物,出手相助本想双方私了赔钱作罢,可郡主和这位仲小姐不仅不肯赔钱,还嚷嚷着要踏平这条街和敢管此事的衙门。这位巡防司的仲…大人一时也决断不下。”朱缃三言两语交待前因后果。
众人也看清了三人是在京兆府任职的驸马陆实和两位小吏,若仅按官职论,这三人向朱缃行礼唤一声大小姐也不为过,毕竟都在朱钦手下干活。朱缃先发制人,直接称呼驸马爷,略去京兆府这一环。
朱绒接过话头说:“驸马爷,我们刚刚论了一遍,本坊坊堂怕是不够格染指郡主和仲小姐的官司,京兆府、大理寺、刑部又都有我姐妹亲属,该是回避论处的好,您说我们该到哪一级衙门为这姑娘和这小摊伸冤的好。”
陆实看了看狼藉的小摊,也听过灵阳郡主一行人在坊间多有劣闻,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怕是这一行人对朱家姐妹俩也多有得罪,否则这俩不会话里话外不依不饶的。
那仲二小姐虽不识朱家,但也知道这位榜眼驸马爷,再看看平日里一个比一个嚣张的同伴都嗫嚅不语,也消了刚才的气焰,畏缩在兄长身边。
灵阳郡主见状,知道自己在朱家姐妹俩面前讨不到什么便宜,便气急败坏地接下自己身上的钱袋,里头有金有银,递出来说:“我赔,这些肯定够了吧。”
朱缃自作主张接过掂了掂,灵阳一行人就准备要走,朱缃开口拦下:“慢着。”
“你还要怎样?”
“你们不是第一次了吧?”
朱缃看着她们一行人心虚不语,继续说:“闹市纵马者,一次杖五,伤人伤物三倍赔付,罪加五杖。屡犯者杖三十,狱半年。”
陆实没想到她们俩是要治到底了。
“你还想让我被杖打入狱,朱缃你别忘了我姓魏,我是亲王郡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话音未落,朱缃眼疾手快将灵阳提溜上马,朱绒默契地带上摊贩家的姑娘,二马四人打马慢行。
朱缃稍快,朱绒落在后面对仲北方说:“还烦请仲大人将他们和所有马匹全部送到金鼓处,若少一人,怕是要仲统领出马上门了。”
灵阳被朱缃压制,横趴在马背上,还被点了哑穴。朱绒一路安慰着那姑娘,万事别怕。
半个时辰后,英王爷和休沐在家的仲夏天还有朝中几位大人被宣召进宫,一个个在路上汗流浃背。
灵阳郡主一行闹市纵马伤人被定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带去敲天子金鼓告御状,此事传得沸沸扬扬。
陆实也赶回京兆府报告给朱钦,朱钦听后恍若未闻,继续办公。
陆实疑惑问道:“大人您不赶去,还是准备由家中出面?”
朱钦淡淡地说:“敲了天子金鼓,就不是京兆府的管辖范围了。”
“可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牵涉其中。”
“她们是去作证的,又不是伤人者和被伤者。作证的人何其多,咱们衙门里的证人有父母亲眷来陪着吗?她们自己敢出手,就要想好接下来该面临的局面。”
专为金鼓而设的太明殿里,魏寅看着底下乌泱泱一片人,除了英王,还全是三品以上官员及其孩子。再看看独站一方的朱家姐妹俩,好整以暇,沉静无扰。
听完了来龙去脉,魏寅换了个姿势,冷悠悠说:“各位可都听清楚了,有何疑问,说出来辩辩。”
事实如此,辩无可辩。
魏寅着人将大理寺少卿传来,接着说:“闹市纵马,屡犯,朕的宗亲和朝臣们真是家教清奇啊。”
哗啦啦一片人跪下请罪不迭,那姑娘被这阵势吓到腿一软,被朱绒扶住了。
大理寺少卿姓闫,他一来,魏寅就要走了,日理万机的人哪能在这从头到尾处理这等小事,走前只留下一句:“你秉公办理,把以前的也一并查了,该罚罚该赔赔,若有敢怀恨滋事寻仇的,朕就罢官流放。”后半句边说边看着英王和几位大臣。
闫少卿将公堂移至偏殿,三下五除二当场道歉赔钱处理完今日一事,朱缃姐妹俩和那姑娘自可先行离开,后续的由大理寺跟进即可。出大门时,朱缃停在了吏部郎中旁边说:“郎中大人家教当真清奇,贵公子在大街上放浪形骸口口声声称呼人为野姑娘。”
说罢就风风火火离开,留着父子俩当场石化。
将人送回摊口,街市繁华再起,众人齐声感谢两位朱姑娘出手相助,他们深受纵马之苦久矣。
临走前,朱缃问那姑娘:“你姓什么,几岁了?”
“我姓陈,十一岁了。”
“若你有事,就去东市的焦家鱼摊找小妹,就说是我交代的。”
回到家,已是晚饭时分,家中早已接到她们二人回京的消息。
请安叩头时,魏敏说:“人没到,声已起,真是大了翅膀硬了。”
朱缃笑着说:“祖母定不会怪我们的,该赏才是。”
“赏!做了这么件仗义为民的好事,前儿得了两匹好马,给你们了。”
朱绍心中佩服姐姐们,也知道家中一贯赏罚分明,却故意拈酸说:“那两匹好马我和大哥垂涎已久,祖母真是偏心。”
魏敏笑扔了一串葡萄给他:“喏,给你的。”
大家哄笑着入席吃团圆饭。
夏夜稍凉,繁星点点。
朱维和他的弟弟妹妹们在湖中凉亭,对茶当歌,举杯敬弯月繁星。
朱绒品过一盏,问向朱绍:“那仲北方家里怎么回事,他家起名都这么随意直接的吗?”
朱绍继续给哥哥姐姐们煮茶,边煮边说:“没错,仲统领叫仲夏天吧,他大哥也就是仲北方的父亲,叫仲春天,底下两个妹妹,就是秋天和冬天。小辈的就是方位名,惹了事的那位就是仲西方。那二小姐嫌名字难听,但父母也拗不过家中老爷老太太,进京之后便都让人称仲二小姐,续在堂姐仲东方之后。”
“那要是还有兄弟姐妹怎么办?”
“东南、西北、西南、东北啊,她们家有几个庶出的就这么叫,要是再有就不知道了。”
“仲统领刚正秉直,那仲南方和仲东方也曾见过如此任性,她倒是仗着叔父和灵阳的势恣意妄为。”
朱维说:“仲家原先是低阶武官,机缘巧合下仲统领在演武堂结识圣上一路追随。本来她们家一直是在颍州的,是仲统领体念父母年迈,想要阖家团圆,就将兄长一家接进京来。又给侄子仲北方寻了巡防司的差事,本来挺好的,仲二小姐搭上了郡主,在京城里愈发威风。”
朱绍:“大皇子也遇过一回,听说他当街义正严辞教训了一番,让郡主赔钱道歉,也就揭过了。”
“大皇子是怕得罪英王爷吧,你俩倒是不怕。”朱维又把话引向自家妹妹。
朱缃说:“我俩今日一看到她们那欺负人的跋扈样,气就不打一出来,别人不敢惹我们敢。就算不是我们,平民百姓家的人也没有被她们这样欺负的道理。”
朱维:“你们怕是不知,英王有意与我们结亲,先是打过绒儿纯儿的主意,被姑姑雷厉风行和离断了相府的念头;再是,也跟宫里讲过想将郡主许配于我,但也被祖母拒了。”
三人一听,纷纷拍着胸脯庆幸灵阳郡主没嫁进来做大嫂,要不然家中哪还有安生日子。
朱维接着说:“但我看,也是圣上的意思。”
朱绒试探着问:“表哥是说,圣上不愿我们家…”
“对,不愿看定国公府结豪门姻缘。”
三人又是一番面面相觑,一时噤声。他们身在其中,如何不知树大根深,更是树大招风,三代显赫至今,多少人眼红嫉妒,更重要的是太极殿里那位的意思。
朱缃率先打破沉默:“哥,那你怎么想?”
朱维沉声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大长公主府和定国公府从前现在乃至以后的屹立不倒,靠的可不是姻亲,也不需要靠姻亲。”
这一夜过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又像是做了某种宣告,更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