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浔因挣扎着站稳,追出去,迎面撞上跑过来的乌蓬:“不好了,主上,梁栋青那边……”
“陈从玉去哪儿了?你见到没有。”他形容狼狈,失态大吼。
乌蓬摇摇头:“主上,您……”
“找,去找,派人去找,他跑了!”
陈从玉避开到处找他的差役,一瘸一拐地往马厩那边走,他的驴在这里拴着,没心没肺地吃着草。
浑身难受,陈从玉走路都显磨腿,驴子他是带不走了,走的太慢。
他抓了把草喂给驴子,摸了摸头叹息:“我要走了,你自己留在这儿吧,他会好好对你的。”他说的就是闻浔因,也不知怎么的闹成这个样子。
两个人互相指责攻击,多少爱恋怜惜一夕之间变成了冰冷的剑互相指着对方。
他叹息着驴子的未来,可惜老驴半点不领情,打个响鼻,扭过头一心吃草。
陈从玉最后看了一眼,牵过一匹马,拿上几件东西翻身上马,单手扯着缰绳出去。
骑马的动静很大,马蹄声踏踏作响,其他人反应过来,立刻追上。
“他在那儿,快追!”
陈从玉头也不回,骑着马往外冲。
后面闻浔因追出来,冲着陈从玉大喊:“别走,从玉你别走,我错了。”
陈从玉驾马的动作一顿,马也速度慢了些。
闻浔因心里一松,接过乌蓬牵过来的马就要上去。
远处陈从玉停马回头,手持一柄弓弩对着他,闻浔因停下看他。
只听见旁边人匆匆喊一句:“主上小心!”
那把弩射出一支箭,朝着闻浔因飞驰而来。
那一刻闻浔因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一股巨大的悲伤和痛苦笼罩了他,陈从玉真的要杀他,真的这么恨他。他神色恍惚,匆匆变了脚步,避开这一箭。
弩箭越过他,撞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停下。他也因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左手狠狠与地面相击,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碎了。
闻浔因天旋地转,鼻子里好像都是眼泪咸湿的味道,他眼前模糊,去摸自己的左手,却摸见一堆撞的稀碎的戒指碎片。
“戒指,我的戒指!”闻浔因跪起来摸索,他的泪滴下来,他也就此看到旁边的那支小箭,前段被人用布料小心包起来,竟是个没有箭头的箭。
他心下大恸,气血从身体深处晚上用,涌到喉间,血腥气翻滚着,猛的吐出一口血。
他看向前面,陈从玉深深地看他一眼,犹豫片刻纵马往道路深处而去。
“追,都快去追啊!”充满血腥味的话在闻浔因喉间响起。
可惜远方的那人早就没影儿了。
闻浔因不死心,扯着马鞍就往马上上,上的半截却被人扯着袖子拉下来。
是那个梁栋青,花白胡子,半百年纪的老头,拉着他正要说什么,却对上闻浔因通红的眼,骇的吓人,要说的话也哽住。
“滚开。”
闻浔因一甩袖子,险些将这位梁大人甩趴在地上。他作势要追,蓝烟出来拦住他:“大人冷静,不要一意孤行……”
闻浔因看着蓝烟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到,世界在他耳朵里发出一个单调的尖鸣,天地颠倒,他眼睛一闭,从马上栽下来。
梁栋青很是气愤,他受知府孟自容之令来阳峡帮扶沈赋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个闻浔因竟然在阳峡,二话没说接过了阳峡大权。
好么,接就接了,左右沈赋重病,不管钦差那边如何想法,对阳峡没坏处就行。
谁知道竟把沈赋关起来了。
梁栋青刚安置好沈赋,仆从就来报信:“大人,钦差大人来了。”
“好好。”他连说几声,鼻孔瞪的老大,一挽袖子就准备跟闻浔因好好“讲理” 哪怕是天子近臣,也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他刚出门,撞见一坨人匆匆进来,路过他不客气地喊一声:“让开。”
乌蓬背着闻浔因,绕开路上遇到的糟老头子,匆匆将人放在屋里床上。
“嘿,你这小子……”梁栋青指着乌蓬的鼻子要骂,余光瞥见闻浔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一下子熄火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蓬急的冒烟,挥开不知道从哪儿支出来的老人手,吩咐道:“把那个柳奇叫过来。”
梁栋青一大把年纪了,被人挥来挥去的也不生气,摸了把胡子,坐在椅子上看怎么个事儿。
柳奇不情不愿地摸了脉,说话阴阳怪气的:“没什么事,就是气急了,比沈赋的伤轻的多呢。”
“你怎么说话呢。”乌蓬把刀抽出来险些架柳奇脖子上,得亏被蓝烟拦下。
“来来来,你杀我。”柳奇指着自己脖子道,他本是江湖医师,被这群权贵找来看病就算了,还吆五喝六的,真是烦透了。
见乌蓬还要发作,蓝烟道:“够了,当务之急是先等大人醒来再说。”
乌蓬看了看比大大许多的蓝烟,顿了顿把刀收回去:“那陈从玉要不要派人追回。”
蓝烟心里盘算几回,陈从玉在对闻浔因始终是个拖累,她道:“罢,不再去追,此时就此罢了。”
柳奇听出些门道,好端端的陈从玉走了,这一定是闻浔因他们给他脸色看了,不然会这样,他嚷嚷起来:“不是,谁走了,你们把陈从玉气走了?”
他声音一大,床上的闻浔因听见了“陈从玉”三个字,眉心皱起,晕过去也不安生,喃喃道:“从玉,从玉,别走。”
柳奇狠唾:“呸,都把人逼走了,现在开始装了……哎,你们怎么推人啊,放我进去啊,用完就扔啊。”柳奇被丢出来,房门在他面前啪的关上,他拍着门叫嚷。
梁栋青看完了全程,对这闻浔因两位手下的战力有了大概了解,默默把袖子拉下来,对着两位大人恭敬道:“二位大人久仰,在下是幽州知府主事梁栋青,那个……如今阳峡失主,沈赋可否放出来了。”
“梁主事开玩笑了,沈大人先前身体不好闭门休养,如今要管辖阳峡自然再出来不是,我等又做不了主。”
“是是是,那下官这就去通传。”梁栋青笑着出来,腹诽道果然是一窝子泥鳅,话上一点把柄都不留。
如若今天不是那个叫什么陈玉什么的闹起来,沈赋这事还要往后延延,就是不知道那是闻浔因的什么人,闹的这样不体面,竟然生晕过去。
可怜的梁主事,耳顺的年纪,哪里懂得年轻人那些情恨仇爱,你追我逃。
“您是说他走了。”沈赋半卧在榻上轻声道,梁栋青坐在侧边案子旁,上面密密地堆了些文书。
他眯着老花眼,费力地看上面的字,半晌才道:“对,听说是走了,闹的好大的动静,闻大人还去追不过没追到。”
陈从玉一走,他们可能不会再见,不过走了也好,他决定走,一定是闻浔因哪里不好惹了他,闻浔因也不是好人,就此散了也好。他这样想着,依旧无可救药地猜测两人决裂的原因,是否和他有关?
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是不是能说明陈从玉也在乎他。他垂着眼皮,睫毛遮着瞳孔,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但清风哪里不知,他本来想说几句风凉话杜绝了沈赋的那些绮思,但想到陈从玉又作罢。
他一个人走了,伤又那样重,不知道路上会不会遇到什么歹人,伤又发作了谁来替他处理。
他想了深了,也跟着恨起那个闻浔因,让陈从玉一个人跑到外面。
*
*
*
陈从玉在马上跑的忘乎所以,连自己手上的胸口上的伤,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地方上的都忘了。
一口气支撑着他,一直往前跑,没日没夜的跑了不知道多久,马跑的吐着白沫子。
等到他再回过神,已经到了黄阳关几里外的地方。
兴许是他先前接的拉人的活儿还在他脑子里回荡,让他不知不觉下意识跑到了这里。
身上的伤痛一下子袭来,最痛的竟然不是胸口这些地方,而是大腿,原本就让闻浔因弄出些磨伤,在马背上许久伤更重了。
疼的他呲牙咧嘴。
黄阳关外就有军营驻扎,来往把守的严实。
他看了看身上风尘仆仆的衣服,决定先休养一番,明早在进城。
好在他关于他接袍使的身份证明都有,进关应该不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