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庭周站起来收碗,顾凌寒却连家里的东西都不给他碰,谴责他放下。
顾凌寒说:“去洗手。”
“哦。”
每次他们吵架了都这样,顾凌寒命令,许庭周执行。
但只要顾凌寒在家,许庭周就不会离开他的视线,专门在顾凌寒眼前晃悠,告诉他自己知道错了。
许庭周有意观察顾凌寒的行动方向,顾凌寒走一步,他看一步。察觉对方投来警告视线,再默默把目光移开,若无其事掩耳盗铃。
顾凌寒上楼进房间,随后传来关门声,许庭周叹了一口气,八成这一整天顾凌寒都不会再理他。
许庭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反省,把该道歉的项目一一列出来,全部记在备忘录里。
明天晚上顾凌寒要去云端霁月,周一他也要上班,工作很忙,没有多少见面的机会,得抓紧时间冰释前嫌,每天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思考了三个小时,许庭周上楼来到卧室,不确定顾凌寒在不在睡午觉,抬手敲了敲门。
现在下午五点,按顾凌寒的自律作息,应该没睡吧。
顾凌寒却在书房门口出现:“另一只也受伤了?开不了门?”
是没伤,特殊情况,许庭周害怕自己贸然闯入会打扰他。
顾凌寒转身往回走,许庭周跟进去,顺手把门关上,抓住顾凌寒的衣服:“我有话和你说。”
顾凌寒走到窗边拉开椅子坐下,开始审判。
“我错了。”许庭周低头,垂下长长的睫毛,却遮不住眼里赤诚的流光。
尽管表现出一副诚恳模样,顾凌寒还是没有心软。
他对许庭周的行事作风一清二楚,这人知道错了总会乖乖道歉,但永远不改,还屡教不改,脾气犟得像头牛。
因此顾凌寒并不想立马原谅这个一而再,再而三让他担惊受怕,寝食难安的惯犯。
不过倒想听听惯犯怎么想,毕竟有时知道许庭周的真实想法,会发现意想不到的惊喜——大多时候顾凌寒会被气得吐血。
于是顾凌寒看着他:“错哪了?”
“上个星期,我在湖边睡着,还把手机关机,没有告诉你,这是第一件错事。”
话音未落,许庭周就看见顾凌寒的脸色骤变。
复盘错误需要很大的勇气,很可能随时点燃火药桶。
顾凌寒:“接着说。”
空气凝固,冒着硝烟,许庭周怯弱不敢陈述第二件事,因为第二件远比第一件严重,并且后面的一件比一件严重。
许庭周鼓起勇气说:“丢掉……”
一股劲力缠上手腕,许庭周顺势倒下,跨坐在顾凌寒腿上。
顾凌寒的手臂环过他的腰,危险气息吹在耳畔:“我以为我不在的时候,你往家里带人了。”
“怎么可能。”许庭周的耳根快要滴出血,整个面颊和脖颈红成一片,“我才不会……出轨。”
虽然是契约关系,但是一对一,许庭周这辈子只和顾凌寒有过这样的经历,应该能用这个词形容。
顾凌寒亲了一下他的嘴唇:“量你也不敢。”
体温逐渐升高,滚烫刺激皮肤,空气焦灼。
顾凌寒捏着许庭周的后腰,手沿着清瘦脊背往上抚摸。
传来一阵酥麻触感,许庭周颤抖。
顾凌寒把他摁在自己腿上,不让动。面对面抱着对视,顾凌寒漆黑的眼睛似乎要将他蚕食吞噬,那里面藏着克制和忍耐。
越看越心虚,许庭周一口气道:“这是第二件错事,第三件是昨天你给我打电话,因为雨声太大没听见,不是故意不接的。包括昨晚说不……做,是我摔破了膝盖,不想让血弄脏床单。”
许庭周怀疑顾凌寒根本没听自己在说什么,他的手一直伸进衣服里摸个不停,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嘴巴看。
“我说完了,没有了。”许庭周喘了一声,接着道,“对不起,以后保证不犯了,不会把手机关机,不会乱扔东西,不会不接电话,更不会用受伤逃避……你。”
“许庭周。”
乱摸的手停下,顾凌寒帮他整理好衣摆,眼里那些让人胡思乱想的欲望全部消失殆尽,只剩一潭黑漆漆的静水。
顾凌寒正容亢色地给他下判词:“全错。”
突然而至的郑重严肃,许庭周懵了,他低头责怪自己哪句话扫了顾凌寒的兴。其实腿已经不疼了,可以做的。
视线有点模糊,指尖擦过眼尾,顾凌寒捏着他的脸:“别哭。”
怎么可以,还有半年呢,许庭周搂着顾凌寒的脖子,不由分说吻上去,心想你要是还正常,就给我继续。
顾凌寒正常得不能再正常,许庭周刚被他抱在腿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但想不通顾凌寒为什么忍着,照平常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扔床上。
许庭周不会接吻,顾凌寒教过很多次,他只会贴着,再舔一下,其实挺好笑的。
最终还是顾凌寒单方面掐着他亲,许庭周气喘吁吁,顾凌寒让他休息一会儿,许庭周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歪头蹭了蹭。
顾凌寒轻轻拍着他的背,失笑道:“你怎么道个歉还生气?”
许庭周坐直身体,摸着顾凌寒的胸膛,不断往下探,但摸到小腹时,偏转回自己身上。
顾凌寒打断他要给自己扒干净的动作:“乖,用手。”
“不要。”
“不怕疼?”
“不怕。”
“那哭的是谁?嫌擦药疼的是谁?不肯走路非要我抱的是谁?”顾凌寒亲了亲他的嘴角,“今天休息,不欺负你。”
天气说变就变,乌云滚滚惊雷阵阵。
去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服,许庭周抱着顾凌寒不肯撒手,像个人形挂件扒在他身上,顾凌寒走哪他去哪儿。
期间顾凌寒提醒过,傍晚有客人要来,让他收敛一点。
许庭周一看就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开玩笑的时候特别明显,总是笑眼盈盈,和平常两模两样。
结果被顾凌寒压在客厅沙发上亲到嘴都麻了,还真有客人来。
透过玻璃窗,许庭周看见外边有个人,他一把推开顾凌寒,凌乱坐起来:“你说真的啊?”
“宝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凌寒捏了捏他通红的脸,又低头亲一口,把他乱七八糟的头发揉得更乱:“怕生自己去楼上玩。”
别说许庭周懵了,站在外面的江思铭也傻眼了。
以前每次来顾凌寒家,都是到门口才告诉顾凌寒他来了,并且从不分昼夜。
自从前两年知道顾凌寒清理了所有客卧的床,跟他说以后来了只能睡地板,他就再没来过。
那会儿江思铭还好奇,顾凌寒怎么总是往家跑,时时刻刻盯着手机看,聚餐吃饭破天荒拍照片,特别心机地把拿红酒杯的手背青筋拍进去。
江思铭笑他:“怎么,金屋藏娇了?”
顾凌寒:“嗯,他在家。”
江思铭一听不妙,想起飞机上顾凌寒说的话,蹦起来三丈高:“不是,真的假的?你真把人关起来啊?”
顾凌寒:“他不听话。”
“我奉劝你不要做那作奸犯科,违背公序良俗的事,人家要是不愿意,你也别霸王硬上弓。”
就顾凌寒这性格,江思铭是真担心他那些坏毛病伤到许庭周,虽然之前一直向着自家兄弟,但见过许庭周一面就知道了,这哪能说放手就放手。
顾凌寒说过许庭周不喜欢见陌生人,因而这一年半载,江思铭都没来打扰,今天是万不得已,还提前告知过。
江思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看来顾凌寒已经病入膏肓,疯得彻彻底底,怕不是神经质,天天强迫许庭周陪他上床。
造孽啊。
江思铭想替许庭周鸣冤。
屋里那两人难舍难分,好在衣服整整齐齐,单纯接个吻,顾凌寒把许庭周送去楼梯间,提醒人看路。许庭周没有抗拒,指尖勾着顾凌寒的掌心,一步三回头。
江思铭转身松了一口气,好在兄弟没有真的玩囚禁。
姜太公钓鱼,鱼已经死在许庭周手上,完全没担心的必要。
江思铭拿了暂存在顾凌寒这儿的酒,朝楼梯口看了一眼,拍着顾凌寒的肩膀说:“注意身体。”
许庭周回到房间,发现手机丢在沙发,在三楼的走廊往下看。江思铭正好望上来,微笑挥手:“庭周啊。”
许庭周也笑,问好。
江思铭转头看茶几,想顺盒烟,但桌上连个烟灰缸都没有,说道:“你就戒了?”
以前顾凌寒没有抽烟的习惯,前年夏天却把他没开封过的烟拿走了,可能遇上了什么烦心事,突发奇想抽来玩玩。
江思铭以为他克制得很好,因为从没见过他在外面吞云吐雾,没想到戒得这么快。
“试了一根,太呛。”
敢情就没抽过,自洽能力强的人从不需要外物麻痹神经,江思铭笑了笑,这样也挺好,毕竟抽烟有害健康。
不像自己,抽烟酗酒样样精通,烦心事依旧没解决。再过两年,会解决吗?说不准。
从顾凌寒家离开,江思铭驱车前往监狱,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直到雪飘进窗里,星星点点沾湿外套。他盯着密不透风的高墙,骂了一句。
里面关着一个疯子,也是个傻子。
车辆发动引擎,逐渐融入雪夜,拖出两道泥泞不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