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骄惊得眼睛瞪得浑圆,身子都不由自主往后让开。顾爱莲越是把电话往前送,岑骄越是往后闪躲,只剩下电话那一头不明就里的辛辰耕还在不停喊道:“喂?喂?妈?你说什么?”
顾爱莲这个人也很奇怪,只要不是在回忆无穷无尽的苦难过往的时候,她的精神和躯干似乎都能迸发出无穷的力量,也有着无穷的创意,每句话都能把岑骄搞懵。
“孩子,你跟他说几句啊。”顾爱莲又往前递了递手机,示意岑骄跟辛辰耕直接对话。
辛辰耕话里“以死相逼”四个字还在岑骄脑际震荡。她皱眉迟疑了半天,心想,当初顾爱莲竟然用了这么激烈的手段逼迫儿子离婚,难怪辛辰耕在那段时间里会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样。
眼前的顾爱莲,也同样充满让人无法拒绝的气息,岑骄愣了好几秒才接过手机,轻声开口:“辰耕,是我。咱妈现在在我家呢。”
虽然已经分开了,但在对长辈的称呼上,岑骄还是没有改口。
“???”显然,辛辰耕对于岑骄和亲妈此刻呆在一起已经够意外了,但让他的惊讶更加升级的是,亲妈竟然在他和岑骄一起生活过的那个家里。虽然跟妈妈之间甚少交心,但血亲之间的维系是奇妙的事,辛辰耕迅速就察觉到了家里可能出了异常。“岑骄,这是怎么回事?妈,家里是出事了吗?”
面对前夫的追问,岑骄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低下了头。“妈最近可能会住在我这里,生活这方面你不要担心。”
“我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辛辰耕颤抖着问道。
“……嗯。”之后,岑骄就没再继续往下讲,她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亲爱的婆婆,不要再给我出难题了……该跟您儿子说的,还是要您自己出马去讲的。
可是顾爱莲似乎根本不打算跟辛辰耕提起这些,她只是淡淡讲道:“儿子,你不用担心我,我希望你和岑骄先聊一聊你们自己的事情。”
然后她又笑着对岑骄说:“孩子,我可以回房间睡一会吗?”
岑骄呆呆拿着顾爱莲的手机,立刻指向小卧室的方向:“妈,睡衣在房间衣柜里,打开就是,您随便睡,就当自己家一样。”
“哎。”顾爱莲柔声答应着,现在的她看起来一脸轻松,周身恢复了优雅的气场,跟刚才那个满面愁容窝在沙发上倾倒三十年来婚姻苦水的委屈妇人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电话里的辛辰耕也听见了两个女人的对话,“好吧,妈,那晚点咱俩再聊。”
然后顾爱莲便转身进了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客厅的空间再次留给了这对前恩爱夫妻,气氛倒是也没有很尴尬。
“你都知道了?”大概因为刚才带着表白的抱怨都被岑骄听了去,辛辰耕的语气也变得低沉温柔。“不管是因为什么,我妈住到你家,我都先谢谢你……刚才……算了,现在这个时刻,我也不想解释找补,但咱俩都离婚这么久了,可是不管我也好,我家里的人也好,还在一直给你添麻烦,真的很对不起。”
岑骄现在心里多少舒服了一点,今天辛辰耕倒是没有硬撩,目前为止说的都是人话。
刚才辛辰耕在电话里的变相表白,对她多少有些触动,现在她已经知道了离婚的真相,也知道了辛辰耕的感情并没有变,这比一切都令她感到豁然开朗。甚至,辛辰耕已经不需要解释太多了。如果辛辰耕现在继续把话题自然延伸到暧昧的方向,她的内心其实也不会抗拒的。
不过,岑骄眼下虽然不打算控制两人之间的情意,但也谈不上有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情。因为无论从精神还是体力上,岑骄今天都有些透支,尤其是花了大量时间去倾听顾爱莲的心事,她感觉情绪能量有点耗尽了。眼下她急需的其实是安慰,或者不太需要专注力的闲聊,恋爱的次序可以往后排一排。
“没事儿,都小事儿。你那边怎么样了?”岑骄仰着躺到沙发上,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以这样的方式打电话,能让她的身体最省电。
“不知道,上海这边现在的情况好像变得有点特殊。我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解封,今天防疫人员又临时通知我们加了七天隔离,我也没办法,只能等着了。”辛辰耕的语气里透露出一种真实的焦急。“好在我们是在酒店隔离,起码不愁吃不愁喝。”
“那你就老实待着吧,我们小区是解封了,但我暂时也不打算经常出门,能在家待着还是在家待着。”岑骄就这么应着,眼神开始放空。
“话虽如此,但是浦桃现在开始焦虑了。”辛辰耕因为看不到岑骄的走神表情,所以还是一板一眼地说着话。“她本来只打算在上海前期筹备一些剧组的事情,然后就回北京,所以定的是外滩五星酒店,结果现在突然被隔离在这里,退房时间遥遥无期,每天的房费都很高,这段时间的房费眼看要严重超支了。”
辛辰耕从前只是一个专注拍戏的人,日常事务全部交给经纪人朱小凡,他也很少在家里谈到与钱有关的事情,现在被隔离在上海,竟然开始操心起金钱的事情来,倒是让岑骄感觉有些新奇。
她也只能用安慰的语气回答道:“哎,这两年拍戏太容易被疫情影响了,可能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最近听了看了很多消息,感觉短时间内我们根本就不可能离开上海。”辛辰耕的语气十分认真。“浦桃的制作组有两个上海人,他们现在全部被隔离在家,小区里的防疫措施远比新闻上我们看到的严厉多了,连快递外卖都停了,他们现在吃的喝的都买不到,说如果再过几天还是这个样子的话,搞不好要断粮了。”
“怎么可能呢!”岑骄感觉辛辰耕讲的话简直不可思议,支着身子坐起来了一点。“你们那可是上海啊?”
“对啊,就在上海。如果不是浦桃亲口说的,我也不信,他们现在开始想办法搞吃的了。荒谬么?”辛辰耕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岑骄联想到求助超话里的各类求助贴,脑子瞬间清明了起来,她坐直了身子。“我以为只有生病求医的会很难,为什么买吃的会成为问题?”
“我之前跟你以为的一样,但我今天上网看了很多很多上海当地网友的微博,才知道很多小区都有这种外卖快递进不来的情况,所以都需要小区业主自发组织团购,用比较贵的价钱,才能买到一些吃的和物资。”
一瞬间,岑骄甚至说不清楚,一向都没有聊过柴米油盐的两个明星竟然在讨论生活物资更荒谬,还是2022年的上海竟然有人担心买不到吃的更荒谬。
“我前些天还比较无所谓,觉得最多只是被隔离半个月,闷在酒店无聊而已,但现在看来,我太幼稚了。”辛辰耕顿了顿。
“嗯,你也知道你幼稚啊。”岑骄闷哼了一声。
“还好有你在我心里啊,不然我的精神就垮了。”他的声音一改刚才的严肃,突然切换到了温柔的频道,开始释放岑骄那最熟悉也最怀念的魅力。“我有时候想,如果我真的永远失去了你,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能跟你讲,我会是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支撑到现在。当我看到以前觉得很平常的事情,都突然变得无比珍贵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做了多少可怕的错事。扪心自问,我生命里最珍贵的人和事是什么,没有别的答案,一直就是你。”
这些话戳到了岑骄埋藏起来的痛楚,她想起那些独自在家哭泣的夜晚,眉头在顷刻间拧紧。她有意识地把头扭向一边,不希望自己被悲伤再次淹没,但还是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越是在回不到你身边的时候,我越是想你。我觉得我现在特别可笑,我在来上海之前,应该先去找你啊,把我所有的后悔、压抑,还有我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都告诉你。其实……我自己的问题也很大……”
“……”岑骄没有回答,她只是在心里问自己,我们,真的还能回得去那恩爱的往昔吗?经营维护一段感情太难,但摧毁一段感情却要容易得多,何况是持续几个月的冷暴力。一想到扑克脸的他,岑骄还是对那段日子感到不堪回首。
“我在上海隔离这段时间,比我之前拍过最累的戏都要煎熬。拍戏的时候,虽然周围环境可能很艰难,身体上也非常累,但我的精神是极度投入,也能获得极大愉悦的。隔离的时候尽管吃住很舒服,但我哪里都去不了,工作的事情也推进不了,精神也没有了支撑,我感觉自己就是个毫无价值的人。我只能经常想你,想起我们以前的日子,才能得到点安慰。可是对我来说,你就像是脱了手的风筝线,我觉得我每天都想要往前奔跑,去抓住你,可越是这样越抓不住,我只能眼看着你越飞越远。我以前几乎不上微博,但现在我必须关注外界的消息,因为我想知道我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还想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我现在变成了每天必须拼命刷新微博的人。就这么短短几天,我感觉到外面所有人的生活都在发生剧烈的变化,可只有我,一直呆在原地,傻傻地以为一切都不会变,还过着那种以为只有把戏拍好最重要的蠢日子。”辛辰耕发出轻微自嘲的笑声。“是不是很可悲?我就是个自以为是,却一无所有,早就被抛弃了的蠢蛋。”
“谁说你被抛弃了!”岑骄越听越压抑,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你还要我,对吗?”辛辰耕本来陷入了巨大的感性和悲伤,突然嗅到了一丝前妻的心疼和不舍,适时地清醒过来,迅速抓住了话把。
“呸!我说的是,你还有你的抖音呢。”岑骄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