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请。”穿着制服的侍应生躬了躬身,正欲带路,面前的男人抬了抬手。
“不必,我哥的订婚宴我还是能找得到路的。”
侍应生抬头看了一眼男人,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唇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地笑。随后,男人施施然地走开了,那方向赫然是新郎的休息室。
笃笃———
门外缓缓响起两声敲门声。正弯着腰给付钰涂口红的化妆师手轻抖了抖,那点淡淡的颜色就跃出了唇线的位置。
她连忙道:“抱歉,付少爷,我马上……”
还不待付钰说什么,敲门的人已经十分没有礼貌的打开了门,斜斜站着,开口道:“哥,我能进来吗?”
化妆师看着付少爷如玉的面孔沉了下去,朝她挥了挥手。她立即抛弃吃瓜心理,转身出了休息室,临走时歪在门框上的付小少爷还颇为风情地朝她挤了挤眼。
刚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付君研顶了顶腮,感觉到脸颊火辣辣一片,怕是过不了一会就肿起来了,可见付钰真是下了死力。
付钰冷冷看着他:“是你说服了父亲和赵家联姻。”这是一句肯定句。
付举意虽一直有意送他联姻,但对于赵家,他还是有些敬畏,也因此一直犹豫着。付钰咬着牙,忿忿地想:像付举意这样的人,没有人推他一把,他决计没有胆子做这种决定。而这个推他一把的人,付钰直直看着面前的人,除了恨他入骨的亲弟弟还有谁呢?
“不……”付君研话还没说完,就被付钰快而重地反手一巴掌。
“你恨我。”明明是那个打人的人,但付钰却双眼通红。
付君研也看着他,脸上全然没了之前吊儿郎当的劲儿,沉沉道:“怎么会呢?哥哥。”
付钰看着那张脸,无端地想起他omega爸爸,他最后离世前的几年里,付家除了他,谁也不能接近这位少夫人,包括他的亲生二儿子。也许付君研就是那时候恨上他的吧,付钰颇为荒谬地想。
“你走吧……”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少爷,时间到了。”
付钰理了理西服领子,道:“知道了。”,随后呆立了片刻,才提步绕开莫名其妙成了一尊雕塑的付君研身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alpha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就是恨你,凭什么……”
付钰自嘲地勾了勾唇,转身利落地走了。
说起来,付钰已经很久没见过赵铮然了,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场景。
赵铮然穿着昂贵的高定礼服,利落得体的剪裁勾勒出alpha完美的身材,猿臂蜂腰。如果只看身材样貌,真是个完美的联姻对象。
然而,付钰看向远处的打着石膏的赵南禹,这对父子的矛盾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前不久医院自杀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如果他愚蠢的父亲和弟弟有半点的政治敏感,就该知道赵南禹已是强弩之末,他们一力主张的联姻只会害死付家。但,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付钰整理脸上的表情,缓步走向自己的“未婚夫”。
“付钰。”赵铮然道。
赵铮然瘦了很多,让整个五官显得更加立体,立体得有些锋利。他眉骨上还留着一个疤,更为他增添了几分戾气。
付钰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论对面部表情的把控,付钰绝对称得上专家,因此这短短的一个笑里面夹杂了七分笑意,两分不忿,一分隐晦的哀伤。看起来当真是楚楚可怜
果然,赵铮然只略略地扫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和付钰两人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赵铮然走开了。
此时会场上人来人往,觥筹交错。付钰端着酒杯,顺手将酒杯放在侍应生的盘子里,微微一笑道:“请问卫生间在哪?”
侍应生给他指了个方向后,付钰朝着他指的方向离开了。
“调监控!给我调监控!”
付钰手脚发冷,站在走廊另一角,听见赵南禹发狂的声音,以及自己急促地呼吸声。
不多时,身边的人给他调了监控,付钰隐约听见重物砸击的声音以及嘶吼的人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响,听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砰———
那可怜的监视器被砸了个稀巴烂,赵南禹一脚踹在身旁的保镖身上,将那保镖蹬出去两三米远。
而赵南禹犹不解气,掏出西服口袋里的手枪,对准那保镖。
“理事长,咳咳,现在……最重要的是夫人。”一个坐着轮椅的干瘦老人拦住他。
赵南禹像是冷静了下来,朝身边都得如筛糠的助理扬了扬手:“安排车,立刻。”
付钰看着那把枪,浑身发软,几乎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走廊离开。
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按照一般流程,赵南禹是需要上台讲两句的,但赵南禹不见了,付举意被推着上台讲了两句,就匆匆轮到了两位主角上场。
付钰穿着昂贵的礼服,站在聚光灯下,而他的未婚夫,在两分钟之前,已经离开了。
台上的主持人念着台本上的台词,迎接着两位主角上台,付钰握紧拳头,正准备走上台,手臂被人抓住了。
“你还要去?”是许越。
付钰看着他英俊的脸孔在聚光灯下闪着光,脸上有几分难过似的,真是……一瞬间,付钰竟然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这一幕。
但随即,场外开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付钰又一瞬间冷静了下来。
“我不去,难道你以为我跑得了吗?”
许越扯着他的腕子,下定决心似的:“你和我走。”
付钰怔住了,半响,才想起收回手腕,呐呐道:“和你走?你能负得了责?”
许越脸颊微微发着红,抓得很紧,急急道:“这里很危险,和我走吧。”
场馆内乱成一团,先是本该上台致辞的赵南禹赵理事长不见了,又是赵铮然不见了。受邀前来观礼的许家父母站在展厅里,许母看了一阵热闹,朝许父幸灾乐祸道:“看来今天这婚定不成了。”
话音刚落,人群里一声惊呼:“新娘和许家那小子跑了!”
许母许父站得远,一开始没听清,等凝神听了一会儿,险些两眼一翻昏过去。
……
赵铮然看着追踪器上位置,简直恨不得将那颗红点盯出花来。
“咱们把许越扔那能行吗?”岑故打了一把方向盘,出声道。
赵铮然一脸苍白,魂都飘远了似的,岑故看着后视镜,叹了一口气:“我们的人已经去找了,只要弟妹的定位器没出错,这会儿估计快到了。”
“定位一直没动过,关颂趁机把定位器藏在去的路上了。”赵铮然还是一脸冷色,说完继续埋头去盯那定位器。
砰———
关颂咬紧牙关,将油门猛踩到底。他抬头看了看后视镜,两三辆改装装甲车也跟着加速,死死地咬住了关颂的车。
关颂猛地打转方向盘,一颗子弹擦着车门呼啸而过,发出尖锐的声音。副驾的小孩捂着耳朵,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轮胎剐在地面擦出尖锐的摩擦声,关颂猛打方向盘一个甩尾,避开侧方来车的撞击。速度太快,小孩在副驾东倒西歪,咚的一声撞到了座驾上。
小孩发出一声痛呼,随即俯下身死死扒住副驾坐垫。关颂无暇顾及小孩,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竭尽深思避开不断想要撞击自己的车。
但无论关颂怎么猛踩油门,身后的车子都已经呈现出现夹击之势,关颂毕竟只是一个普通人,哪里比得上经验丰富的保镖。
“过……来。”关颂感觉到嘴角溢出温热的液体,微微分心朝小孩道。
小孩立马顺着爬垫歪歪扭扭爬向他。
车身在剧烈的撞击中发出金属扭曲的哀鸣。关颂单手将孩子箍进怀里,齿间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轮胎碾碎护栏的刹那,他扯开安全带抱着孩子蜷成一团。
碎石刮破衣物的声音混着孩童压抑的抽气声,两人顺着陡坡滚进腐叶堆时,关颂用脊背撞断了三根碗口粗的枯枝。怀中小孩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滚烫的额头贴着他渗血的锁骨。
“别...”他咽下喉间腥甜,摸索着扯下外套缠住小孩渗血的膝盖。月光穿过树冠斑驳落下,映出小孩瞳孔里涣散的光——是应激性高烧。
潮湿的洞穴岩壁滴着水,关颂紧紧包裹住瑟瑟发抖的孩子。
“妈、妈妈...”小孩烧得神志不清,滚烫的指尖揪住他染血的衬衫,“要听......歌”
关颂喉结重重滚动。二十年前同样的雨夜,也有双温暖的手拍着他的脊背哼歌。
关颂张了张嘴,脑海里闪过母亲和父亲的模样,又闪过父亲躺在血泊里的样子。
半响,他张开嘴,声音很慢也很哑:“月、月亮光光...照、照床前...”
小孩在他走调的歌声里渐渐止住抽泣,烧红的脸颊蹭着他染血的掌心:“妈妈......”
沙哑的笑声震得胸腔发痛,关颂继续磕绊地唱:"阿囡阿囡...莫、莫惊惶..."每唱半句就要吞咽带血的唾液,被树枝撞击的脊骨随着喘息刺痛。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关颂隐约听到了悉悉索索地脚步声。
关颂将小孩塞进洞穴深处,轻声嘱咐道:“别出、声。”话罢起身,行走间故意踢翻洞口的碎石。
月光将追逐者的影子拉得极长。关颂朝着与洞穴相反的方向狂奔,故意让沾血的衬衫拂过带刺的灌木。
当第一束强光打在后背时,他笑了笑——至少那些走调的歌声,曾为那个可怜的孩子筑起过十分钟的童话。
“别动!他在这!”一个保镖钳住他的手臂,大声喊道。
直到被押送到车子里,确保几个保镖没有搜查那个小孩的意思,关颂终于沉沉地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