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在私人军舰二楼的大平层举行。
申屠氏身为联邦五大财阀之一的大家族,坐拥星系内泼天的财富与制衡的实权,不仅包下了三层军舰近千余平米的使用权,还独享有着最先进武器独立进攻指令的权限。
而这些,就不仅仅是有钱可以买得到的了。
它的背后代表的,是崇高的威慑力,和渗透武装部一手遮天的可怕势力。
二楼大平层的入口处簇立着两排黑衣保镖,他们身形魁梧高大,训练有素,一言不发地静默在两侧。
从奢华的大门顺着楼梯下转,每两米都会设立同样随时待命手握枪械的巡逻点,一直延续到一楼大厅出口的位置。
整个军舰岛装修还带着些帝国崛起前西欧浓重的简奢风格,厅堂的正中央高垂着宝石吊灯,繁冗稳重,黑白相间,将整个会场打成淡雅的王室风格。
再往二楼大平层的宴客厅推门而入,中央映入眼帘的便是周围点缀着花草游鱼的小型喷泉。中式派的儒雅在浓郁的西奢宴会中却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将华丽繁杂的氛围中和了些清淡,显得尤为内敛韬光。
“取一样东西?”
偌大的宴会厅内摆满了晚宴和红酒糕点,长而奢华的餐桌上如流水一般铺满了各大帝国最珍贵的食材和酒水,灯烛如炬,灯火辉煌。
但餐桌对面的两人,却显然都没有要好好品尝这场盛大晚宴的意思。
申屠锐姿态儒雅地往身后的座椅上靠了靠,神态自若,带着谦卑友好的语气笑道:“施副部是不是搞错了,申屠氏的军舰上,怎么会有督察部要找的东西?”
“哦,没有吗?”
施卫禾却有些随意地在对面翘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趣地淡淡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前言不搭后语地评价了句:
“舰内的装潢不错,申屠氏一脉果然审美保持着始终如一,有种暴发户的极致土潮感。”
“……”
一旁静候等待服侍的众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种顶级轻奢风一贯成为最受帝国宗室推崇的王室专属,居然到施副部嘴里,成了又土又潮的极致风格。
真是野猪吃不了细糠。
申屠锐心里骂道,脸上却依旧带着友好的微笑:“每个人的审美都不同。这种风格入不了施副部的眼也是正常的。”
“毕竟督察部一年到头来日理万机,整日在典狱司执各种审判和独断的案件,也遇不到这种大规模的场面几次。您觉得呢,施副部?”
“你说得太对了。”施卫禾拍案而起,面前的高级料理分毫未动,像是没有听出话里的嘲讽之意一般,竟带些迫不及待的语气道:
“早就听闻申屠先生您的军舰上奢华纵然,施某这些年案牍劳形,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这么公堂华丽的住处了。所以能不能劳烦您带我四处转转,除了典狱司的十九层大厦,施某还的确没见过这种大规模的场面。”
“?”
申屠锐拿酒杯的手指一顿。
按照正常的流程来讲,官场之间不应该都是点到为止,互相吹捧居多吗?他也只不过是浅浅出言暗讽了两句而已,施卫禾倒也不必骑驴下坡,连外表的脸面都不顾了吧?
“也没什么可看的。”申屠锐琢磨不清对方模棱两可的态度和目的,索性从根源上掐断,“我想这里应该没有督察部要找的东西。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施副部,请回吧。”
“这么着急赶人?”
施卫禾从椅子上站起来压了压嘴角,面色不愉地从盘子里捻了颗葡萄送进嘴里,“饭都还没吃,人也没到齐呢,你急什么?”
申屠锐耐心几乎消耗殆尽,面无表情道:“不请自来,这就是督察部遣人拜访的礼仪之道?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施卫禾,你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就别怪我不留两部昔日的情面了。”
“嘘——”
施卫禾觉得他略显聒噪,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切牛肉的刀被一掌震得飞了起来,哐当一声,笔直地插在了白色的丝绸桌布上。
“你有点吵闹,我觉得。”
刀叉互相碰撞激起了一阵刺眼的火花,申屠锐眼见谈判不成,兵戈相见,便也没好气地将手中的叉子甩了过去。酒杯在碰撞之间哐当倒地,浓烈的酒水哗啦啦洒满了白色的桌子和毛毯,一地鲜红。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申屠锐泰然稳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瞥了他一眼,带着些丝毫不掩饰的蔑视与嘲弄。
“嗖——”的一声破空。
烈酒味道的信息素瞬间充斥在空气之中,他意念微动,空气中的物质分子便开始在肉眼看不到的领域内疯狂地互相碰撞和挣脱。
上好的瓷磐石桌面猝不及防地轰然倒塌,桌子上的汤汤水水连带着糕点一同倾撒了一地,哗啦啦的碰撞声和琉璃摔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四目相对,他们都从对方漆黑的瞳孔中看出了冷冷的戾气和肃杀之意。
分子共振,好像也不过如此。
施卫禾双手插兜站在坍塌的桌椅旁,对着一地尚未品尝的狼藉感到有些可惜,于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叹道,“这不浪费了吗?打完了谁吃?你吃?”
申屠锐甩了甩指尖不小心被溅上的红酒,起身活动了下手腕,嘴角掀起一个散漫的弧度道:“这就不劳施先生操心了。”
“反正,你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老规矩,只活一个。”
对于高阶觉醒者来说,他们自身原本就蕴含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巨大能量,所以在没有极其特殊情况下,必然不会自相残杀。而一旦选择开战,双方的矛盾必定是积攒剧烈到了无法挽回和调和的地步,结局也往往只有一个。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申屠锐和施卫禾两个人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就说明迄今为止,二人无一败绩。
“砰——”的一声巨响,满地的水果都被剧烈振动的水分瞬间涨裂爆炸,刀刃和皿具都泛着银色的光芒,霎时间泛着杀意凌空漂浮起来。
整个房间每个角落里都飘满了尖锐的利刃,刀尖把把都指向施卫禾所在的方向,这些森冷武器的穿透能力极其锋利,几乎瞬间就能将人体扎成一具刺猬一样的尸体。
它们就像悬浮在高空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经意间就会刃下成河的血流。
地面上流淌着的汁液轻轻溅起,打湿了施卫禾灰黑色的军靴。他眉头渐渐有些褶皱,俊美的脸孔在刀影反光下显得有一丝微怒的邪气。
“要打就快点打,磨磨唧唧的。”施卫禾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搞这些有的没的,一会菜都凉了。”
“……?”
申屠锐气极反笑。他总算知道了,这厮从一开始来的目的就是要找个理由和他打一架,并且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心。
“有意思。”申屠锐道,“你还是第一个让我真的感觉到有点兴奋了的敌人。”
话语未落,他眼角微挑,额角的青筋暴起,修长的手指从身侧缓缓抬起,周围的刀刃发出嗡嗡的细小共振,就连头顶军用的合金致密材料都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音,卷刃微微翘起。
“嗡——”
“嗡——”
空气中轻轻地、缓慢地传来几声仿佛蝴蝶震动翅膀般柔弱的弦音。
随后便是越来越近,越来越快,甚至一度将地面都同频共振的有些晃动,头顶的吊灯摇摇欲坠。
下一秒,寒光便从四面八方如排山倒海般,密不可遏地刺向了施卫禾的方向。
“锵——”
刀刃以极其冲击的速度飞出。
然后。
所有的利刃与武器,全部都蓦地停滞在了半空之中。
“没意思。”
施卫禾意念微动,以自身为原点,方圆两米之内的空间领域内,倏然间全部被死死地禁锢成牢笼。
飞舞的刀叉闪烁着刺目的银光,在绝对的时间暂停中敛去了勃发的杀气,只剩下一枚枚被雕刻好的精品家具,像油画一般封印在【时间领域】的长河之中。
施卫禾长长的睫毛轻垂,领域解除。利刃如同下雨般哗啦啦地往下坠落,那些刺向他的武器,终将变成毫无威胁的废铜烂铁堆满在脚下。
“呵,不错的能力。”申屠锐眼中寒芒一闪而过,一双眼睛好似风暴在凝聚一般,乌黑深沉,“空间系觉醒者,确实罕见。只不过这种逆天的能力运用起来,对精神力的消耗应该很大吧?”
他掌中磁场微动,比之前范围更为偌大的各种分子形式都开始震荡起来。
“那你猜猜,我可以利用的物质,能有多少?我的能力消耗的精神力,又有多少?”
破碎的琉璃片、带刺的浮木、吊灯的合金材料、坍塌的磐石桌椅、被碾压畸形的刀叉,甚至是角落摆放的钢琴架,但凡是一切湮没在空气中的物质,都整齐划一地漂浮了起来,像是末日前世界崩塌的瞬间,所有的东西都充斥着死亡的怒意,汹涌翻滚着。
“……”
施卫禾头疼地叹了口气。
难怪他们都说申屠氏一脉都是疯子,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无尽的狂悖。
“正好。”他邪气地笑了笑,周围的空间一步步往外冰封拓展着,“我也想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
宴会厅内的氛围瞬间再次剑跋扈张起来。两个人身上都侧漏出一股病态的偏执感,同时具有着咬死对方也不松口的阴森与痴狂。
战火愈烧愈烈,浓浓的火药味简直一触即发。上膛的弦越绷越细,甚至只需要轻微的动响就能霎时断裂。
然而与此同时,门外却突然响起了毫无规律的拍门声,急切而又迅速。
“什么事?”申屠锐目光一凛,声音暗哑道。那种中途热血沸腾以命相博的节奏被打断,他的眼神充满血丝与暴躁,几乎凌厉得能瞬间刀走一个人。
半只脚刚踏入厅内的侍者顿时如芒在背,顿时感觉探究的目光如针般狠狠地扎在了他的身上,吓得浑身冷汗不止。
还没来得及等他开口吐出第一个字,梁姝便火急火燎地推开他的身影钻了进来,浑身沾满血渍和疲惫地脱口而出道:
“申屠锐,岑游他……”
下半句话还未落地,就被她硬生生又咽了回去。梁姝目瞪口呆地看着满室狼藉的宴会厅,到处都如战乱般破败不堪,昂贵汤菜洒满了一地,各种瓜果鲜叶都裂碎成残骸分散在各个角落。
简直比菜市场还要混乱无须,惨不忍睹。
“你们……这是……”梁姝磕磕巴巴道,脑海中的一根弦倏然崩断,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该不会是觉醒者之间在【自相残杀】吧。
……那她会不会被殃及鱼池啊……
“滚出去!”申屠锐突然大吼一声,眼眶发红地盯着站在入口处的二人,大手一挥,无数带着尖锐锋芒的刺器便瞬间破空抵在他们身前,仅差分毫的距离便能深深扎进梁姝的颈动脉处。
梁姝大脑一片空白,后背冷汗刷的一声就密集地冒了出来。一旁的侍者心脏都跳到了嗓子眼里,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而她站在门框处迟疑半秒钟,还是没有挪动脚步分毫,颤声道:
“岑游他……他快要不行了……”
“我说滚出去,听见没有?!”
话音刚落,眼前泛着冷冽的银刀便狠狠地插进了她的胸前。“噗嗤——”一声,血液瞬间浸透了白色的外衫,还在不断往外汩汩渗透。
梁姝脸色倏然惨白,瞳孔紧缩,紧紧抿着双唇,痛感袭遍四肢百骸,胸口处犹如被戳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似的呼呼往里灌风,冷得她直打颤。
鲜血顺着衣袖滴在了地上,像极了刚刚病房内孱弱的少年。梁姝强撑着自己的意识依旧没有后退半步,气息微弱地说道:
“申屠锐,你清醒一点,岑游他真的……”
“找死吗?”申屠锐甚至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他的命令,简直不知所畏。
浓烈报复的欲望在血管中沸腾起来,他几乎连想都没有想,刀刃的锋芒便迅速精准地全部朝向了梁姝的心脏。
无数密布的银光犹如漫天火花扑面而来,空气中的所有频率再次一同震动起来,尖锐的碎片与器皿刀叉破空飞来,排山倒海般倾斜不止。
梁姝的瞳孔中倒映出了窒息般的死亡胁迫。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