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啊。”

几乎立刻意识到奥奇坎想问什么的瑟瑟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你的身体已经不是凡人的躯体了，就像我曾经套着龙的躯壳。”

“人会穿戴衣饰，残缺之人会穿戴义肢，并不影响人是人啊。”

“若是如此，那我为何会承继龙的狂躁与残暴？”

“久被病痛折磨的人也会情绪出现问题啊。”

“……你为何如此坚信自己作为人的认知？”

“大概因为我本来就是人，又侥幸还未遭受不同寻常的躯壳的负累吧。”

瑟瑟说到这里，有些不满地看着奥奇坎：“你就是要和我说这些话吗？你不会这么幼稚吧，专门装可怜骗我说一些好听话？我可不相信已经到达夜神之国的你还苦于身份不辨的动摇。”

“真没耐心啊。”奥奇坎笑了，是不同于蛇王传说的明亮和爽朗，“不错，回复人类灵魂形态的我，不再受到龙族血脉折磨的我，已经不会沉湎于过去的痛苦了。”

他看到她意有所指地回头看了看希巴拉克，又转头看了看自己，顿了片刻，苦笑道：“我只是……还不知该如何站在他面前，开口对他说第一句话，他把心之所系的纳塔交给了我，我却辜负了他的信任，与过往的同伴反目，让辉煌的胜果陨落。”

“重来一次，你还会选择瞒着曾经交托生死的伙伴施下残酷的命令独自对抗龙族的阴谋吗？”

“会。”奥奇坎毫不犹豫道，“我相信他们不会败于变强的诱惑。然而龙族太过冷酷和奸猾，我不敢相信，他们面对龙族让其部族过上更加安全丰足生活的许诺仍然能够无动于衷。我若有健全的体魄，若有足够的时间，那定会逐渐寻找机会告知他们真相，但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这么做。”

“那你怎么知道，希巴拉克没有料到最坏的可能呢？你怎么没有想过，与之相对，这也是他甘愿冒着风险，将最看重的纳塔、伙伴和未来都托付给你，期待能够治愈你呢？”

只是，命运对奥奇坎和希巴拉克太坏了，对所有人都太坏了，这或许是最好的安排，但意外让一切向着最坏的结局滑落。

奥奇坎愣住了。

瑟瑟没有多言。

——朋友之间的陪伴，不必千篇一律，何况，重逢于夜神之国的两人，最不缺的就是等待和希望的时间了吧。

瑟瑟没有看奥奇坎复杂的表情，打量着一侧的石山，体贴地为他留下整理心情的时间。

“……其实若娜瓦不必这么小气，夜神之国真正重要的是灵魂，这些只是灵魂往来之间遗留和抛却的冗余，你若感兴趣，那吃掉一些也不会动荡夜神之国的根基。”

瑟瑟不意奥奇坎这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

她认真地看了他片刻。

“你没有什么‘冗余’想要让我帮你吃掉吗？”

奥奇坎又一次开怀地笑了：“没有。唔，你愿意的话，或许可尝尝这个？”

他小心地捧出小小一团朦胧又灿烂的白光，不同于那些已经黯淡为路边碎石的力量残渣，而是真正刚从灵魂剥除的活泼能量。

猫凑近他手边嗅了嗅，又看了看他，得到一个再次确认的眼神，才低下头，专注又珍惜地，一口吞掉。

“……甜的？！”

瑟瑟依然没有刻意品尝它的味道，不只为了不受他人情绪的浸染，也为了避免对他人隐私的冒犯，但这团能量的味道过于鲜明，几乎一进入猫嘴，就像爆炸一样充斥了猫的感官。

猫吞下了这团像甜奶油一样的能量，舌尖舔过嘴边。

“多谢款待，但这是什么？你分给了我，不要紧吗？我其实也没有那——么馋。”

“这是贿赂。”奥奇坎神秘地笑了，“不必担心，我还有很多，还会有跟多——这是我绝对不会停止的心情，是我对希巴拉克的理智又盲目的憧憬。”

“……”

难怪有些甜腻。

猫舔了舔爪子：“谢谢，但我已经开始担心你的贿赂所为何事了。”

“你会知道的。”奥奇坎说着，看了看黑无一物的天空：“你该回去了。”

他手一挥，朦胧的白光笼罩住瑟瑟，仿佛像初代火神一样，传奇的王者也给予了他的祝福。而在光芒的遮蔽中，他对猫眨了眨眼，眼角瞥过一侧的石山。瑟瑟心有所动。

下一瞬，还算有点巍峨潜力的石山轰然不见。

再下一瞬，才啃了一口大的的猫被与来时一样莫名的力量弹出了夜神之国。

去时远还比来时迅疾。

足见死之执政的气急败坏也远甚先时。

瑟瑟在奥奇卡纳塔的高空极速下坠，她翻了个身，让自己能够俯视古代遗迹的壮观景象。

当她在即将落地的刹那正要刹车时，却听到一阵由远及近的焦急长鸣，曾送她来此的绒翼龙冲过来一口叼起她升空，不顾她的解释，一口气把她叼回了花羽会的驻地，直接扔到了伊法的门口。

好巧不巧，她在纳塔认识的新朋友们全都聚在伊法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从天而降，只听她说了一句“大家好啊”，就被绒翼龙一阵愤怒的鸣叫喷得耳朵都向后飞了。

最后，经过咔库库的翻译，得知了原委的伊法作势检查了瑟瑟一番，又许诺会开最苦的药，定最长的疗程，才劝走了火冒三丈的绒翼龙。

而蔫头耷尾的瑟瑟一脸内疚地看到绒翼龙的翼影消失在天边，才长呼一口气，转身兴奋地对着朋友们宣布：

“我，见到希巴拉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