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卫军统领孟怀像是在登闻鼓响了之前就知将军府要告御状一般,丝毫不惊讶云缨的话语,但眸中还是闪过一丝震撼。
震撼云缨的气势,震撼崔夫人几人的气节。
他想,经此一敲,经此一跪,经此一告,京中权贵世家谁还敢说一句云缨是吃喝玩乐的纨绔女?
单这一身袭承了云大将军“为将”二字的气势,就不输世家各女子,甚至不输各家男子。
镇国大将军府啊,每一个人都撑得起“将门之人”四字,包括才娶进门的新媳,为妾的姨娘。
只可惜......
孟怀眸中的震撼换成惋惜,再触及云缨举起的牌位,又换成悲切。
他适时又想,此情此景于他心中应是深深落下了痕迹,或许又不止他一人。
不然这些大人到了入宫的时刻怎还一个都不动?不然前面那些各家子女、百姓们怎大气都不敢喘?仿佛怕惊扰此场景一般?
也是,与云缨她们一起的不只是将军府的女流,还有忠烈的英魂,又怎敢惊扰?
孟怀顿时敛去眸中情绪,严肃的神情带上了一点恭敬,对一军之将领英魂的恭敬。
“云缨,你可知告御状得明确要告之人?”
“云缨知。”即便感受到孟统领的语气没一开始般厉色,云缨回答的声调也未变一丝一毫。
“欲告何人?”
“兵部郎中王邱实。”
谁?王邱实?今早传出被人暗杀于书房中的王大人?孟怀眸色一闪。
他想他明白将军府为何选择这么早来敲登闻鼓了?
额眉轻轻一蹙,在一片吸气声中,孟怀犹豫一瞬,准备放弃心中再等等皇上指示的想法,麻利走告御状必经的下一步。
但询问的话语才到嘴边,宫门口就传来动静,转身一看,是宫中武功卓绝的德喜公公。
“各位大人,皇上口谕。”
听到德喜公公的话语,云缨和崔氏等人立马把举起的牌位放低,跪着的身子一转,与孟统领跪在同一个方向。
听着三位皇子和包括孟统领在内的一众官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闻镇国大将军府云缨为父兄喊冤告御状,众卿于宫门观后再入殿议事也不迟。”
这是让一众官员都观看完她告御状的所有流程?包括刑打的三十大板?
这是为了警示?还是其它?
不过......皇上此举,倒是让她要在众官员面前告御状这一步走到了最佳。
云缨托举牌位改为抱的手一紧,大脑高速运转,快速想着这些。
“儿臣/臣等遵旨。”
有了皇上这口谕,起身后的孟怀更是没了一丝顾忌,快速看一眼三位皇子和以丞相为首的众官员。
不管他们的神情如何,就按例朝又把牌位举过头顶的云缨问:“云缨,你可知告御状的代价和后果?”
“云缨知。”
“如此,便起身递来状纸。”话语一落,孟怀就侧头朝已摆好杖刑凳处吩咐道:“来人,准备。”
敲了登闻鼓,递上状纸,不管男女,刑打皆是面向来观看的众人。
很清楚的云缨,自是不惧,神色如常起身,如常把父亲的牌位递给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自家阿娘,再如常拿出昨晚写好的状纸,双手递给孟统领。
可她这样的如常,这样的淡定无畏,却让心起不忍的人群更加不忍。
不仅崔侍郎等人皱眉目露担忧,连五皇子也蹙起了眉,更别说人群中的叶清安、崔孟然、周晔、穆津等人。
除了叶清安,个个都上前了一步。
崔孟然、穆津紧紧握紧拳头,指尖都要把自个儿的掌心戳破。
被自家大哥拉了一下的周晔,看向自家大哥,目光带着急切的请求,但收到的只有自家大哥的摇头。
叶清安眼神眯了眯,抬手摸了摸胸口,挣扎犹豫的内心,在见云缨丝毫不弯一点脊背,挺直腰板,大步走向刑打处时,终于破了一个口。
让心底深处沸腾的海水一泄而出,带着缠绕在心口上的枝条。
小五是不惧,但他始终不忍!
“等等。”
刹那间,所有的视线都聚在了叶清安身上,云缨无畏无惧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多了疑惑。
叶清安抬手把叶麟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扒拉开,在众人的猜疑下,走向登闻鼓。
“大哥。”
“清安。”
“叶公子。”
四个声音,从四个方向同时响起,一个是叶麟,一个是信安侯叶崇,最后一个是云缨和孟怀。
叶清安先看向自家父亲,再看向云缨,对两人都是同样的眼神,传递着同样的意思,放心!
最后眸色恢复平静,看向孟怀,“孟统领,我也要告御状,与云缨一起。”话落,在孟怀皱眉,自家父亲和云缨欲开口阻止之下,快速拿起鼓槌敲击起来。
没有如云缨那般敲击长,只有五六下,但也够了。
疾步走来的叶崇瞪一眼同样疾步走回的云缨,不管周围热切八卦的视线,也不管崔氏等人震惊的目光,更不管一声又一声的“这是?”,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气。
“叶清安,你这是为何?”
声音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人拉下来狠狠打一顿,甚至问完又狠狠瞪了一眼云缨,仿佛在问:你到底给我家这小子惯了什么迷魂汤?
云缨感受到了信安侯的怨念,但她顾不得回一个辩解的眼神,只紧紧看向叶清安。
她也想知道这是为何?
可不知是叶清安被自家父亲质问也还是平静的神态,还是脑中紧绷着御状之事的弦来回拉扯,在紧盯着人两三秒后,下意识松了一些。
而后她就听叶清安回道:“敬佩云家英魂,满门忠烈的将军府不应受如此脏水之泼,想替英魂告冤,也是报答云缨于我的幼时相帮之恩。”
不是心中最真实的答案,但是叶清安敲击时想过的答案。
他知道他父亲会气急询问,也知道皇上即时或者过后会追问,这是他给父亲的交代,也是给皇上的交代,更是给一众官员和百姓的解释。
对前者的解释,是尽可能的不把信安侯府拉向这个旋涡。
虽然他清楚若他在朝中的官职公布,也会把信安侯府扯进旋涡一点,但只是扯进一点,且早晚都避免不了。
不过,这个扯进也只能是因为他的官职扯进,不能是因为某些人对镇国大将军府算计这事扯进,所有考虑了对一众官员的解释。
对后者的解释,则是不希望坏了云缨的名声。
叶清安说完,给了他父亲和一众人反应的时间,待他父亲脸上没有了那么多的怒气,才抬手准备掏出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