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再次与伯特伦面对面，但这次屋里除了他们，还有一堆虫，或疑惑或好奇，所有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斯特眼一闭心一横，脱了上衣，转身背对他们，心里胡思乱想，卡斯帕昨晚没留下痕迹吧。
黑色的花纹如细细的藤蔓交织，攀爬在他的后背，花朵开在藤蔓上，妖异又美丽，最中间最大的花最为漂亮，肌肉一动，它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几虫目露惊艳，只有伯特伦很快收住眼神，他并无意外之色，解释道：“这是返祖现象，是身体强健的证明，不是什么坏事。”
斯特感觉背上凉飕飕的，穿上衣服，一扭头，看见他们遗憾的眼神，才知道让人凉的不是风，是人心，不是：“想要自己纹个去。”
拉斐尔觉得很好看，跃跃欲试：“我可以纹一个和哥一样的吗？”
梭洛语气不容拒绝：“不准纹，我可以给你画一个，想换的话还可以画别的，怎么样？”
拉斐尔立刻被说服了：“那我要和哥一样的！”
斯特一敲他额头：“凑什么热闹。”然后转手捂住也想要发言的卡斯帕，这个想纹是真拦不住。
“如果不想显示出来，可以用精神力覆盖上，它就会消失，但收回精神力又会恢复。”
斯特一转眼珠，伯特伦好懂啊，估计那个“斯特”也有吧。
“对了，斯温德勒，”梭洛不太确定，“你背后的图案好像……”
“好像什么？”
“像眼睛，但也可能是我看错了吧？”
拉斐尔赞同：“我也觉得像，很奇特。”
斯特好笑：“像眼睛？谁背后长眼睛啊，又不是异兽。”
但他还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等会儿让卡斯帕拍一张看看。
“好了，我还有别的事找您，”斯特整理好衣服，“你们是在外面等我还是留下来？”
“我们能听吗？”
“当然。”
拉斐尔给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那我要留下来。”
梭洛控制不住好奇心，也跟着坐好。
斯特笑笑，看见卡斯帕还站着，把他推过去按在单人沙发上，自己坐扶手上：“今天是周六吧？”
明天是“庭院”聚会时间，每次聚会都是伏尔珀斯负责的，可按照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可能再去给所有虫做梳理，所以，斯特提议：“让我来替他，如何？”
拉斐尔激动举手：“我要哥给我梳理精神力！！！”
斯特心里给拉斐尔竖大拇指，哥没白疼你。
伯特伦看向卡斯帕，斯特笑嘻嘻揽过他肩膀，捂住他一只耳朵，把他按进怀里：“卡斯帕不会听的。”
伯特伦叹气，算了，如果是“卡斯帕”，还是能相信的：“你的精神力能比得上他吗？”
“所以我在提议，您可以试试我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其实，杀掉朗费罗后，斯特察觉自己的精神域有所变化——他用于杀朗费罗凝结成的精神力刀，吞噬了他的精神力，反哺自身，他的精神域拓宽了将近一半，以前做不到，但现在不在话下。
伯特伦抬起手，斯特跳下沙发，将手搭上去，随即感到熟悉的精神力进入自己的精神域，水母挤挤挨挨过来看热闹，被捏着一个个检查，一开始还感到新奇，久了后就烦了，开始排斥这股精神力，吵吵闹闹要斯特把它赶出去，斯特不理，它们就委委屈屈用只有自己懂的语言嚷嚷“坏蛋”。
斯特差点没能维持住自己的逼格，服了它们了，还好伯特伦不知道。
伯特伦收回精神力：“你的精神力很活跃。”
斯特也收回手：“是有点儿。”
跟谁学的，有点过于活跃了吧？
“周日聚会不用管那些年纪大的雄虫，和你同龄的除了拉斐尔几个，都不太好相处，不过，”伯特伦抽出一个笔记本递过来，“这些是你应该上心的。”
斯特翻开，这是伏尔珀斯写的，里面是虫崽们的性格喜好和注意事项，清晰又详细，还给每个雄虫都画了小像，他翻到最后，果然，没有自己。
现在能到处跑来跑去的虫崽有二十多个，还有十几个只能爬，用不着他照顾，年纪比他们大又比拉斐尔小的只会抽空进“庭院”检查一下精神域，他们正在上学。
斯特心里嘀咕，拉斐尔为什么不去上学，是逃学了吗？
伯特伦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年长你的情况都稳定，和你同龄的需要你多关注，至于虫崽，其中有两个，在27页。”
斯特翻到27页，还是双胞胎。
一个虫蛋里出来的……双黄蛋？
啊他在想什么呢，罪过罪过。
伯特伦说的“关注”，应该是因为“往昔”精神状态不太稳定的，斯特还没掌握治疗方法，不过不急于一时，他合上笔记本：“谢谢您的教导，接下来的我会请教梭洛，还有什么不懂的我会再问您。”
伯特伦点头：“明天联赛继续，你别再进去了。”
“说起这个，我没见到伏恩，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还有彼尔德，我也没见到他，”斯特虽然已经从伯特伦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但还是不准备放过彼尔德，“我还有一些感兴趣的话题想和他们聊。”
伯特伦拿他的小心眼儿没办法：“伏恩这次差点受伤，禁足三天，你去他房间找彼尔德。”
原来受伤还会禁足，看来大家长也不是什么都能接受，不过斯特自己受伤，伯特伦倒是一句都没有训斥，反而是早早想好要给什么补偿，就如同他们只是在做交易。
斯特也没伤心，他也没把伯特伦当长辈看待：“我要问的都问完了，您明天要去吗？”
毕竟他是在向伯特伦表现，总不能不去看吧？
伯特伦点头：“我会抽空去。”
“那我就不打扰了，您忙。”
他们离开伯特伦的房间，拉斐尔蹦到斯特背上：“哥！以后我要喊你老师吗？”
梭洛轻拍他后脑勺：“说什么呢！”
拉斐尔嘿嘿笑，把下巴放在斯特肩上：“我们要去找伏恩吗？”
“不，我们还要做别的事。”
斯特把住拉斐尔腿弯，把他往上提提：“梭洛，去你的房间吗？”
梭洛眼睛倏然睁大了，心不受控制漏了一拍，难道——
“我们先解决你的事。”
梭洛高兴，但下意识推拒：“我不用这么急……”
斯特踢踢卡斯帕，卡斯帕面向梭洛：“拉莫在前往拉舒星的航道上，后天会抵达。”
这才是正常速度，斯特又踢一脚卡斯帕，谁家大好虫几个小时生死时速跑过来。
卡斯帕没有避开，做错了事他虽然不改，但向来不逃避惩罚，而且被斯温德勒踢也不是什么坏事。
梭洛捏住了袖口揉搓：“那就麻烦你了。”
拉斐尔晃腿：“很舒服的梭洛！”
他们走到梭洛门口，拉斐尔还没从斯特身上下来，反而摇头晃脑：“哥给我解决后，真的超级舒服！感觉我整个脑袋都被水洗得干干净净！”
什么奇怪的比喻，斯特失笑，进门把他丢沙发上：“之前没问过你，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变化？”
卡斯帕听不懂，就当做没听到，在拉斐尔离开斯特后，抱起他坐在自己腿上，斯特拍拍他手，依旧关注拉斐尔。
拉斐尔思考片刻：“要说变化，精神力的吗？那的确有，感觉我的精神力好像失去了什么？不对，不是失去，像是不属于我的什么东西离开了我。”
离开……
斯特思索。
伏尔珀斯解释过“往昔”的形成原因，先辈遗留的精神力鬼附身一般缠上了雄虫，所以那些精神力是被他的“水母”给吃了吗？
值得一试。
“梭洛，我们来试试吧，不过我不能保证成功。”
“一次成功本来就不太可能，我们以后时间多着呢，”梭洛坐在拉斐尔旁边，动作自然躺在他腿上，“那这次，轮到我躺在你身上了吧？”
“好啊，”拉斐尔拿来抱枕塞在梭洛怀里，又拉过毯子给他盖住，“拉斐尔牌枕头，保证睡得舒服！”
斯特靠在卡斯帕身上，没忍住逗一句：“但你可不能用你的精神力再干那种事了。”
拉斐尔赶紧捂住梭洛的耳朵，对斯特露出一个求饶的眼神，他用精神力吸取负面情绪的事不能让梭洛知道。
斯特笑道：“梭洛知道。”
拉斐尔怔怔低头，但梭洛已经闭上了眼。
灯关闭，窗帘合上，屋内陷入黑暗。
黑暗如粘稠的液体，慢慢黏上梭洛的指尖，然后往上吞吃他的手指，麻木的刺痛传来，梭洛这次没有逃离，而是闭上眼等待。
刺骨的凉意从手上传来，窸窣的声响爬上他的手臂，无数步足划过皮肤，即将被吞噬的恐惧不可自抑升起。
尤尔·瓦伦闭上了眼。
铁链束缚他的四肢，但他已经习惯了被囚禁和黑暗，只是还不能适应被遗忘。
两天前，没有虫再来找他了。
他被遗留在地下，可惜因为锁链无法自救，只有头顶会滴水的装置还能提供维持生命的重要资源。
只是，没有食物，死亡也是早晚的事。
冰凉的触感从脸颊上传来，他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没有回应，直到眼上蒙的布被摘下。
“你的眼睛怎么了？”
没有听过的声音响起，梭洛没有回答，想要保持清醒，就不要接受幻觉。
他咬住舌头，刺痛过后，他察觉眼上的布还在，松了口气。
“尤尔，”这次是熟悉的声音，是他的雌父，“我的尤尔。”
因为预言者的出现，蝉族一直都疼爱雄虫，但在他成年的那一年，雌父将他送了出去，用来平息种族被夺走预言者的愤怒。
他被关在地下，作为未来预言者的雄父被使用，只有成年前，他虽然被锁着，还能单纯地期望未来。
现在认清了事实，也能勉力支撑下去，多亏蜕壳期时，他痛到精神失常，出现幻觉，挖掉了自己的眼睛，后来幻觉就只能用声音蛊惑他了。
“好冷。”他喃喃道，仰头去接一直在滴水的装置，这里除了铁链和他自己，也只有水滴会有声音。
“尤尔，雌父在这里。”
“哥哥，”他缓解了干渴，喃喃着另一个称呼，“哥哥。”
哥哥会来找他的，哥哥会来救他的。
他缩在角落，捂住耳朵，不去听隐约的窸窣声音，和自称是他“雌父”的声音。
弗雷德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