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

空荡的房间内，雄虫温柔如春风的声音响起，片刻后，依旧寂静，没有虫回应他。

银发垂下，拂过脚腕，长袍落在地上，柔顺的长发如落了星般漂亮，他往前走，星星摇晃着闪烁，身子一沉，浸入水中，尾勾勾起头发，拢在肩上，露出白皙背部上的黑色纹路，花枝缠绕，勾勒出一只竖着的眼睛。

尾勾不似真物般在他手指上绕了几圈，伏尔珀斯抚摸它，眼神柔和：“阿斯。”

他顺着尾勾往后摸，抚过虫纹，在背后动作，像取装饰般取下尾勾，放在浴池边，慢慢伸展身体，他一动，背后的眼睛就如活过来般。

他呼出一口气，眯着眼看水雾，身体逐渐放松下来，困意渐渐涌上，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好久没睡着了，他往下沉去，水没过头顶，长□□浮在水上，三分钟、五分钟、七分钟……

半个小时后，他才慢慢起身，皮肤都泡得皱起，但他丝毫没有窒息的不适。

伏尔珀斯盯着尾勾，半晌，幽幽叹气，又让兰德先享受到了。

“斯特老师，”声音化在水雾中，变得隐隐约约，“什么时候来啊。”

他一直都等着他来，杀了他。

水珠划过脸颊，滴落在水中——

斯特抬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抹去脸上的水，洗完脸清醒了许多。

系统还是被接管着，摩金星又通讯不便，偏偏利奥波德还失联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斯特有点想让失忆的笨“斯特”出来干活了，如果他是个随叫随到的副人格该多好。

算了，他打开卡斯帕发来的消息，仔细看兰德的回答。

卡斯帕不愧是当上军团长的虫，看着就难搞的兰德这么点时间他能问出来七七八八，斯特越来越对他满意了。

反正以后也是要生活在这里的，不论是现在的他还是那个笨斯特，跟他在一起都令人期待。

他问了几个问题，首先就是最令他费解的、最关乎他自身的——“斯特老师”是谁。

斯特综合了笨斯特的记忆，认为那个“斯特老师”是他自己，行事作风、语言想法完全就是他本人，但奇怪的是，他似乎年龄大一些。

虫族千年的过去，竟然有可能是他的未来？真稀奇，莫非他们有时空机？但虫族科技再先进，这种技术还是没有的，寄希望于“精神力”这种魔幻的东西倒是更有可能。

而且，这么一想，如果真有“时空机”，伏尔珀斯和伯特伦兴许是过去穿越过来的也说不定。

斯特嗤笑一声，他在想什么呢。

他摇摇头，看卡斯帕的审讯结果。

兰德说，“斯特老师”是五千年前带领雄虫夺得胜利、恢复自由的雄虫，是他们的领袖。

很简单的回答，不是斯特想要的，但按卡斯帕的意见，兰德只会说这么多了，他也没纠结，继续就往下看。

第二个问题，狄米莱特是谁。

斯特之前问过一些雄虫，但不论是谁，都说不知道，甚至斯特在他们的“往昔”中看到有狄米莱特这个虫，醒来他们也依然记不起来，他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兰德很有可能不记得狄米莱特，但出乎意料，兰德知道。

“狄米莱特是斯特老师的同伴，是你的情敌”——这是兰德对卡斯帕说出的原话。

卡斯帕询问：「你喜欢狄米莱特？能让我认识一下他吗？」

斯特不觉得狄米莱特对他是爱情，应该是兰德认错了，毕竟他自己的精神域里还有个帅气到不像本尊的斯特天天在砍狄米莱特，斯特不觉得他有正常的认知。

他发给卡斯帕：「我只喜欢你，不要去学其他虫。」

卡斯帕：「抱抱GIF.」

哎呦，挺可爱啊，还发表情包。

斯特：「抱抱GIF.」

斯特：「一会儿过来抱。」

卡斯帕：「好的。」

卡斯帕：「喜欢斯温德勒。」

卡斯帕：「斯温德勒不要喜欢别的虫，只喜欢我。」

斯特失笑：「这个得等你过来自己跟我说。」

他收起笑，继续看。

“狄米莱特是蝶族，他是仅次于斯特老师的领袖，和我们一样依赖着斯特老师。”

斯特划过几行，找出关键。

狄米莱特曾作为宴食被托因比豢养，后来和斯特付出极大的代价逃离，加入叛军活动，后来因精神力暴乱被斯特所杀。

果然那一幕就是精神力狂暴。

他往下翻，兰德回答了西里洛的事。

西里洛为了救虫崽，一直在寻找消弭“往昔”的办法，他预言到“斯特”是“往昔”的终点，但他的虫崽撑不了几年，他从伏尔珀斯处听闻兰德曾经进行过有关雄虫精神力研究的实验，找上门来。

斯特眼神慢慢冷下来。

雄虫卵提高破壳率的关键就在于需要雄虫给予精神力梳理，而被梳理的雄虫破壳后，精神力与梳理者相似程度能达到73％。

他们将拉斐尔当作代价，进行了交易。

拉斐尔……

斯特指尖用力，穿透光屏，许久才冷静下来，继续看。

伏尔珀斯给西里洛和兰德牵线，是为了什么？得到西里洛的预知能力吗？可他已经位高权重，还有什么入得了眼？

斯特想不出，继续往下看。

伏恩问的问题，兰德也回答了，他主持的研究正是彼尔德之前提及的那个，金尼是他们的实验产物，强大，但情感缺失了一部分，很难控制，之前被蜘蛛抓走，是蜘蛛想要从他身上获得数据。

金尼的雄父也是实验产物，但却是失败的产物，他的基因崩溃了，但金尼没有，可惜研究所被伯特伦捣毁，实验进度卡在金尼身上。

斯特猜测，蜘蛛应该是看中了这个研究能够生产高等级雄虫才想要继续下去，如果是这样，他们手里必须有雄虫卵。

但那是牢牢掌握在圣殿手里的东西——斯特灵光一闪，是那几个魔花螳螂。

魔花螳螂一直繁育着作为宴食的雄虫，他们手里或许有卵，所以蜘蛛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接纳他们。

斯特打开伯特伦的聊天框，打字。

在兰德手里栽了一次，他心情不好，总得拿点报酬。

——卡斯帕慢慢擦手，仔细清理血迹，兰德被喂了治疗剂，身上看不出什么伤，但他的衣服没有一处是好的，鞭伤、刀伤乃至不规则的宛如被野兽利爪撕开的伤口都完整呈现，血迹干涸，衣服变得干硬皱巴。

卡斯帕踩到什么，低头一看，麦达依旧在躺尸，他踢开他，麦达翻了个身，毫无动静。

兰德也看到了麦达，心情微妙，他还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没下狠手，所以卡斯帕能那么容易醒来，但看麦达的情况，很明显是卡斯帕这边的问题。

一个雌虫，对天生克制他们的雄虫精神力的耐性这么高，本身就是不正常的了，更遑论他还是那个“卡斯帕”。

兰德不喜欢他，他们很久以前就不喜欢卡斯帕，他总是缠着斯特老师，并贪心地占据斯特老师，分明只是个雌虫。

兰德表情扭曲了下，在卡斯帕转头看来前恢复正常，他可不想被“卡斯帕”看到狼狈的样子。

但卡斯帕没有一眼略过他，而是靠近：“你很了解斯温德勒？”

兰德当然了解他，否则刚才也不会引导斯特沉入内心，他与卡斯帕对视，没有说话。

卡斯帕看出了他的意思：“你是在说，让我求你吗？”

“可是，斯温德勒说，我不能求任何虫，他会杀了你。”

兰德眼中泛起波澜，嫉恨如雨后春草，湿漉漉地冒头，烟雾缭绕的原野上，顷刻铺满整颗心。

卡斯帕再次诚恳问：“你喜欢斯温德勒？”

斯温德勒很好，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卡斯帕不觉得性别会成为阻碍，就算是棵树，也应该喜欢斯温德勒，但他不允许兰德这种掺了奇怪东西的喜欢出现在斯特身边，像是杯下了料的饮料，味道或许美妙，但喝进去对身体有害。

兰德也对斯特有害。

“斯温德勒不喜欢你，”这不是炫耀，“如果你能活下来，”这是警告，“不要靠近他。”

“否则，我会杀了你。”

兰德冷笑：“你能替他做决定？”

“当然，”或许斯特不会知道卡斯帕在他背后是什么模样，他一直都是执拗又堂而皇之的，“我当然可以。”

这是理所当然的：“斯温德勒偏爱我，他会同意我的一切。”

兰德脸上的平静再也维持不住，冷漠的表情寸寸破裂，他愤怒又不甘：“你算什么！一个雌虫！一个害虫！”

他们等了那么久，废了那么大功夫，才好不容易遇到的斯特老师，他们早就决定了要和他在一起：“我们比你早遇见他五千年！”

但五千年前，斯特身边依然有着卡斯帕。

阴魂不散的东西。

“咔嚓”，卡斯帕把光脑对准他拍了张照发给斯特，兰德脸一僵：“你干什么？”

卡斯帕谎话也不编：“诋毁你。”生气时，谁也不好看，斯温德勒记住兰德不好看的脸就好。

兰德冷笑：“幼稚。”

卡斯帕并不觉得，幼稚的行为都很有效，就算无法达到目的，也会让斯温德勒觉得他可爱。

这就够了。

这样就足够斯温德勒非他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