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脑子里似乎有根线骤然绷紧了,勒得脑仁发疼。
黑发少女的瞳孔极度收缩,尖细得像只野兽的瞳目般,而她身子开始微微颤抖,死死盯着那柄星光璀璨的利剑,憎恨与恐惧在瞳孔中不断交织。
锻造室的火炉烧的旺盛,而虞熙却全身冰冷,如至冰窟。
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声震耳欲聋,耳膜都仿佛在鼓动着,“砰砰”、“砰砰”的。
恍惚间,那双早已失去的小腿竟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痛。
好痛。
痛得她快要无法呼吸了。
强烈的窒息感包裹而来,一点点地压弯了虞熙挺直的脊梁。
眼前叶星澜的身影逐渐与赵明泽重合,她发现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甚至出现了幻觉。
赵明泽来了。
他就站在自己眼前。
他手持长剑,剑锋滴着自己的鲜血,嘴巴张合,好像说了什么。
......他说了什么来着?
虞熙抬手,捂住双眼,扯出一丝笑意。
是了,是了,怎么能忘呢?
他祝我......
“前程似锦啊......”
少女呢喃着,唇边笑意加深,带着几分癫狂,几分阴戾。
在众人赞叹不已的时候,叶星澜却发现虞熙的状态不对劲,整个人看上去很......怪。
“虞熙?”
她第一次叫出她的名字,嗓音低哑,伴着些许担忧。
叶星澜这么一喊,把几人的目光引去虞熙那边。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虞熙一手捂着眼睛,脸色苍白得像生病了,却又勾着一抹病态癫狂的笑,看着怪瘆人的。
古月看出虞熙的不对劲了,她皱起眉头,稍微提高声音喊道:“虞熙,你怎么了?”
许小言想上前,却被古月制止了。
“等等,她不对劲。”
一股凝重弥漫开来,锻造室一时间没了声息,只剩下唐舞麟的锻造声,“铿、铿、铿”的回荡。
他还在全心全意的锻造星银,丝毫没察觉到外界的变化。
虞熙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碎片在记忆殿堂中搅动。
住了六年的偏僻小院、卧床咳嗽的虞锦颜、揍着自己的赵天淳、恨恨瞪着自己的赵家主母、冷漠的管家与嚼舌根的下人......
记忆是灰蓝色的,没有温度的,令人窒息。
这些过往宛如走马灯一样,一帧帧从虞熙眼前飞掠而过。
最后的最后,画面定格在那一晚,自己的生父——赵明泽身上。
他在狞笑着,笑得癫狂。
妈妈被甩到了一旁,脑门碰的撞到柱子上,血流如注。
啊,妈妈肯定很痛。
赵明泽一步步走来,然后寒光落下......
“好个前程似锦啊......”
虞熙松开手,低头看着义肢,嘴角噙着冷笑。
压抑的,阴郁的......冷笑。
此刻的虞熙散发着危险和阴戾的气息,看上去攻击性很强,分分钟就要暴起宰人的感觉,使得无人敢靠近她。
除了一人。
叶星澜看着手中的长剑,陷入沉思。
虞熙显然是魔怔了。
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子呢?
好像就是从自己释放武魂后才这样的。
叶星澜沉吟片刻,反手收起武魂,然后踏前一步,尝试接近虞熙。
她一动,顿时惊醒了黑发少女,却见她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防备与阴狠。
叶星澜微微一愣,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
她从未见过对方向自己露出这么......排斥的神情。
“你......”
“滚!”
虞熙艰难地从喉咙中吼出这个字,打断了叶星澜未完的话。
叶星澜愣然,凝视着虞熙,蓦地冷笑了下。
“跟以前一样,一点都不听话。”
她道,然后一把拽起虞熙的领口,粗暴的将人拎出了锻造室。
毕竟有人还在打铁,虞熙发疯的话多少会造成麻烦。
虞熙顿时激烈地反抗起来,像只发疯的兽一样,叶星澜一时没按住,脸上挨了一拳,闷哼了声。
尽管虞熙不是近战型的,但疯起来的人力气总要增大几分。
叶星澜舔舔破了的嘴角,舌尖弥漫出淡淡的血腥气,她看着虞熙,眼神逐渐变得不善,碧蓝的眼眸中隐约跳跃着怒火。
“虞熙,别闹。”
她发出了口头警告。
徐笠智吓得咬手手,瑟瑟发抖地道:“完了完了,星澜姐真的生气了。”
偏偏虞熙没有察觉到,她只知道自己被抓住了,不反抗,腿就要被斩断了,耳边妈妈的哭声好凄凉。
褐眸闪烁着嗜血的光芒,她喉咙发出低沉的嘶吼声,如同一只困兽在用声音威胁、逼退敌人。
困兽伸出了利爪,袭击敌人!
叶星澜生气了。
她不再惦念旧情,二人顿时在锻造室门前大打出手,拳拳到肉。
谁都没有动用武魂,甚至连魂力都不曾使用,单纯用最原始野蛮的方法去搏斗。
叶星澜是不想用,虞熙是失了理智不会用。
索性唐舞麟的锻造室很偏僻,平日近乎没人会经过,所以除了古月几人,没人留意到这边情况,不然早就有老师过来制止,并且严惩二人了。
看着星澜姐和新朋友碰撞出‘友谊’的火花,老好人徐笠智急的满头大汗,慌张道:“哎呀,别打别打!这这这怎么办才好?不要打架啊!星澜姐!”
他想上前劝架,却被古月阻拦了。
“没事。”
谢邂颤抖着手指,指着虞熙,呐呐道:“真没事???”
早在二人动手没多久,虞熙就被暴力镇压了,整个人被叶星澜压在地上,正接受着对方亲切友好的单方面‘交流’。
古月:“......”
不忍直视。
古月难得视线漂移了下,底气不足地道:“唔......死不了。”吧?
剩下三人抽搐着嘴角,徐笠智则收回想要救援的胖手手,默默抬起头看天。
嗯,天很蓝,云很白,星澜姐很暴躁,别惹为妙。
不靠武魂、不靠魂力、不靠魂技,体能弱鸡的虞熙怎么可能打得过长年锻炼的叶星澜?
最后的最后,叶星澜站在原地,悠然地整理着有些凌乱的校服,神色淡淡,风姿绰约如仙鹤,脚边躺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虞熙。
虞熙安安静静的,不再闹腾了,就是眼睛闭着,不知道是不是昏迷了。
许小言试探道:“星澜姐,虞熙还活着吗?”
好惨,从未见过这么奄奄一息的小虞仔。
叶星澜瞥了眼许小言,勾了一个凉凉的薄笑。
“死不了。”
许小言:“......”好的呢。
叶星澜抱起虞熙,道:“我带她去医疗室,改天再续。”
谢邂和许小言被叶星澜的暴力给震撼到了,而徐笠智从小就深知对方是座暴躁冰山,武力是她的代名词。
三只鸡仔疯狂点头,目送大佬离开。
古月则回到锻造室,看着唐舞麟打铁。
直到叶星澜的身影彻底不见后,谢邂长吁一口气,感叹道:“完了,一个古月就很可怕了,现在又多了个叶星澜,啧啧啧。”
许小言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喊出来,让古月姐听到。”
谢邂抖了抖:“别,我还想活着。”
另一边,叶星澜将虞熙送到医疗室,值日的校医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和蔼可亲。
“哎呀,这小同学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捆成这样?”
说着就要伸手去解绳子。
叶星澜微微抿抿唇,上前道:“我来吧,只是一点皮外伤,老师给我瓶外伤药就好,不麻烦您动手。”
胖校医看了眼虞熙,确认只是皮外伤后,就拿了瓶活血化淤的药酒给叶星澜,交代几句后,贴心的把帘子拉上。
帘子一拉,光线就暗了几分。
医疗室内没有其他学生,很是静谧。
叶星澜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床上昏迷的人,没有动作。
昏暗的小空间,安静的氛围,单人床上躺着一个少女。
她的黑发披散在雪白的床单上,像墨水晕染般。
那双明亮的猫眼此刻紧闭着,睫羽长长,掩住了平日里的桀骜不驯。
少女的唇形很好看,但唇角磕破了,唇上染着些许血色——是自己动的手。
因为挣扎,她的校服凌乱,蹭到了尘土,里面衬衫的纽扣也不见了两粒,衣领展开,露出漂亮的锁骨——是自己扯坏的。
一指粗的绳子圈圈缠绕,那时情况混乱,绑得比较紧,却是无意间勾勒出少女的线条,青涩美好——还是自己亲手绑的。
指腹摩挲着冰冷的药酒瓶身,隐约闻到里面药酒的味道,叶星澜的思绪有些飘远,飘回了六年前的山林夜里。
当时随手从湖里捞起的湿漉漉的小奶猫,变成了眼前的少女,容貌身段虽是展开了些许,但狼狈的姿态是一摸一样的。
只不过以前是对方自个儿弄的,现在是自己造成的。
念及此处,叶星澜的火气消了大半,倒是生出几分好笑。
她把药酒放在床边,挽起袖子,开始去解自己绑的绳。
绳子粗糙,少女的肌肤细腻娇嫩,一捆绳子收回储物器后,顿时暴露出淡红的勒痕,一条条的,蜿蜒曲折。
微微晃神,随后收敛目光,撩起少女的衣服,倒出药酒,不轻不重的按揉着。
自己下的手,总归记得哪儿青了,哪儿紫了。
或许是药酒的功效,又或许是少女肌肤的温度,她的手心开始发热。
越是按揉,越是烫贴。
那股热气随着掌心流到了心里,微热。
她重新倒了些药酒,往下一处地方按揉。
眼眸低垂,碧色之中一片清冷淡漠,叫人捉摸不透。
“唔......”
虞熙在疼痛中醒来,半是清醒半是浑噩间,感受到自己衣服被解开了,一只柔软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细细摩挲着,指尖带着些许薄茧。
意识是浑噩的,但羞恼的情绪是那么的明确。
......别碰我。
她下意识地反抗,拍掉那只作怪的手。
“滚......”
微弱的抵抗着。
虞熙努力睁开眼睛看是那个混蛋在找死。
视线模糊间,她看到了一抹纤细的身影,一点点的靠近自己,然后那只手又摸了上来。
虞熙气得想杀人。
她想都没想,一把抓起那只可恶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嘶!”
那人倒抽一口凉气,没等虞熙得意,下巴就被钳住了,对方指尖用力几分,逼得她不得不松口。
紧接着整个人被压在床上,连双手都被制住了,无法动弹。
眼前出现一双冰蓝的眼眸,深邃明亮,那么的熟悉。
鼻息间尽是对方的冷香。
那人开口了。
嗓音清冷,却带着些许无奈。
“小白眼狼,这就是你的报恩?”
不想折腾了,也不想再猜来猜去。
叶星澜只想知道,少女还记不记得自己的话,还记不记得那个阿澜。
一句话,让虞熙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