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我不后悔。”
祈安很轻地说完，见时沐泽无言的视线落到他身上，又忽然坦诚般改了口。
“...好吧，还是有点后悔的，但想到我这么出色，就算不是因为这事也迟早会被注意到，就又不后悔了。”
祈安说的话，时沐泽一向是相信的...但正因如此，他心底的心疼才更多了些。
“对不起。”他手轻轻抚上祈安眼侧的疤痕，忽然道。
这声音深沉宁静，又带着一贯温和的口吻，分明是再普通不过的话语，此刻却像是骤然投入水面的石头，激起千层浪花。
...祈安下意识怀疑是他听错了，可随即，从时沐泽口中传出的，更为郑重的话语就落在了耳边，让人无法忽视：
“是我没早点注意到小世界的异常，才会让你，以及其他人都经受了这无妄之灾，这声对不起不仅是对你，还有其他人。”
“......”
头顶暖色光线依旧，落在面前男人的白发长发上，不仅不违和，还生出些久违的温暖。
祈安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曾经一度怨恨过快穿局，还有你。”
闻言时沐泽垂眸，无人看到的地方，他眼底泛出久久不停的波动。
“...但同样的，我知道，冤有头债有主，无论是快穿局还是你，都不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说到这里，祈安忽然一弯唇，语气看似轻佻，却泛着冷意：
“所以，那些傻逼都还好好活着，你抢着背什么锅？”
心头蓦地因这话一软，可时沐泽却没有放松多少。
事情发生时他正处于长久休眠状态，而在祈安以凌厉手段处理了其一的罪魁祸首后，不难猜出另外有心思的人都隐匿了起来...
但终归，与他的疏忽脱不开。
时沐泽想，如果那些事都没发生，祈安一定会拥有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依旧会很出色。
男人目光低垂，眉峰压出一点弧度，他像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沉思。
祈安看了眼他现在的模样，许久不见的恶趣味忽然上来，忽然道：
“没想到最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主神大人，也会有这些人类的情绪。”
本以为时沐泽听到这话后不会搭理，却没想到男人倏地抬眼看过来，纠正般开口：
“我曾经也是人类...也会有七情六欲。”
听到这话，祈安莫名有些发怔...因为从来没有人提过主神曾经也是人类这件事。
这消息像是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饶是他也有些震惊。
可不等他想起来去深究，就意识到脑内还有个系统...
“它听不见。”像是知道祈安在想什么，时沐泽开口道。
说完触及青年脸侧的疤痕，他手再度轻轻覆上，终究是问出了口：
“...这伤是怎么来的？”
指腹摩擦过的地方带来一阵痒意，祈安没忍住往后退了退。
见时沐泽表情凝重，眉眼间的温和也消失不见，他微愣，原本不打算说出口的想法忽然改变了：
“...我自己划的。”
闻言时沐泽垂在一侧的手重重捻了捻，他浑身气质变化一瞬，看向人的目光也多了些难以捉摸。
明明男人的神色没有多少波澜，可祈安就是觉得他在生气...
下意识以为时沐泽是因为他不爱惜身体的行为而生气，祈安斟酌几秒，偏头道：“...只是为了放松那群人的警惕，好实施计划而已...我控制了力道的，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其实他没完全说实话，放松警惕是真，控制了力道却是假的。
车窗外依旧是有些黑的，光源从头顶打下，在玻璃上清晰倒映出了人影。
祈安沉默注视着车窗上失去了遮挡，如黑曜石般夺目的双眸，耳边却响起被“意外死亡”后带到实验室听到的对话：
“...怎么选了这么个人？”
“你不觉得，他长得很漂亮吗，尤其是那双眼睛，见一眼就很难让人忘掉...”
“得了吧，我看你是想挖下来研究。”
“的却有这个想法，但***可不收盲人，因此损失个实验样本岂不是得不偿失？”
“......”
呵。
祈安嗤笑一声，心想，恐怕此刻那个惦记着要挖他眼的人，坟头草都有几米高了。
想到此，他心情好了许多，再度转头看向了时沐泽。
他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快穿局选人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时沐泽沉吟片刻，如实答道：“在我之前，只有死亡，而我之后，剔除了作恶之人。”
“所以，就是随机喽。”不知为何，祈安听到这个回答，竟没有多少意外，反而对时沐泽口中的之前起了兴趣。
快穿局的秘密本来就很多，不然不会总有人用尽了手段也想要进入...可想而知，在没有善恶的限制条件下，快穿局和小世界会乱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祈安突然想起来——
时沐泽亲口说过他曾经也是人类，那么...他会是其中一员吗？
思绪流转之际，他像是猛然从梦中惊醒般意识到：
...他居然在好奇时沐泽。
这念头宛如警钟敲响，让祈安骤然收回了问出口的想法。
他很轻地压了压眉头，将视线从时沐泽身上移开，借着拨弄刘海的动作掩去了刚才的所有情绪。
可他不知道的是，从始至终，时沐泽的视线就牢牢落在他身上。
视线重新被掩盖，祈安照了下车窗，就兀自推门下车。
车门打开的动静传来，等候已久的宋星河几乎是瞬间就注意到了。
见到熟悉的人影，他心情好了许多，立刻抬脚朝祈安走去。
可没等他走近，就见时沐泽同样下了车，他单手拉过祈安，给青年理了理额前的长发。
旭日的晨光打在两人身上，给原本就和谐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柔和。
——而从始至终，无论是被突然拉住，还是被拨弄刘海，祈安都没有任何反抗之意。
宋星河脚步顿了顿，心情又一瞬跌到了谷底，与此同时，想到祈安对他又是呛声又是要动手的态度，他此刻满腔心脏只剩下了不服。
...他都没碰过祈安的头发，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家伙又凭什么？
祈安感受着时不时划过额间的触感，没忍住问了句：“好了吗？”
从刚才时沐泽叫住他到现在，已经有两分钟了，就一个刘海而已，需要整这么久吗？
再联想到车内那个过于久的额头相抵，他不由得怀疑时沐泽是不是有拖延症。
“好了。”耳边话语落下的同时，胳膊倏地一紧，祈安回神之时，就见宋星河站到了他身旁。
即使隔着布料，他也能感受到对方手掌炙热的温度。
“祈安，我们回住处吧。”宋星河手心下滑，直至将祈安的手牢牢扣进手里，才偏头说道。
他的语气像往常一样充满磁性，可当看着身旁人时，其中又多了点温柔...不过祈安没听出来就是了，他只觉得宋星河从昨天半夜到现在都怪怪的，跟吃错药了一样。
于是，他只顾着想这件事，却没注意到宋星河又问了遍。
等了会儿依旧没得到回答，宋星河握着人的手紧了紧，刚因十指相扣升起的喜悦又消失不见。
他唇角抿得很直，看向时沐泽的目光也越发不善起来。
而恰巧此时，时沐泽看了几秒祈安与他紧紧交握的手，也望了过来，同样没有多少善意。
双目对视，彼此都不愿意主动退让，分明是两道攻击性截然不同的视线，在此刻却有种势均力敌之感。
空气隐隐迸发出火药味，仿若有无形的引线被点燃，原本宽阔的空间在此刻也好像被缩成狭小一间。
“亲亲宿主，我终于被放出来了呜呜——？！”系统刚从小黑屋出来，见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
它尾音拐了个弯，带上了毫不掩饰的疑惑与震惊。
接着，系统就看到原本正与人对峙的主神大人朝这边瞥了一眼。
那眼神还带着未收回的攻击性，与主神平日里的温和大相径庭，看得它莫名一凉。
嘤。
祈安本以为按照系统的性子会叨叨一会儿，可没想到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他敲了敲太阳穴，在心里喊道：“系统？”
系统犹豫片刻，亮了亮，作为对自家宿主的回应。
...看来应该没什么事，祈安心想。
随着时沐泽视线的移开，刚才的较劲暂时告一段落。
宋星河自认在这场较量中胜出，握着祈安的手也多了些底气。
就在他准备再次开口时，忽然见旁边走过来一人——
对方正是之前跟他搭过话的人，看样子也是面前这个男人带来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宋星河看错了，他总觉得这人在看了眼他身旁的祈安后，不仅神情变得如临大敌，脊背更是没有放松过一瞬。
...就好像祈安是什么洪水猛兽。
更甚者，在对方注意到他与祈安交握的手后，眼睛陡然瞪大了一瞬，之后看向他的目光也多了些...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