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宋星河因这句话彻底愣住，仿若有无形的绳索在脖子上一点点收紧，许久，他才开口：

“...你说什么？”

这声音像是从喉咙里艰难蹦出的，夹杂着电流声飘到对面，依旧掩盖不住沉重。

电话那头停顿一瞬，误以为是查找有误，又仔细确认了遍，才敢继续汇报：“...调查结果的确显示，祈少爷跟韩回舟是在最近才有交集的...”

剩下的话宋星河已经听不清了，无形的隔膜蔓延开来，连空气都被一点点剥夺。

“...我知道了。”

他垂眸，挂断电话，想要环顾四周却始终无法找到落点。

思绪像断掉的珠串一样落得满地都是，情绪四散飘零中，宋星河忽然开始庆幸——庆幸他是背着门站的，既不会让祈安察觉到异常，也不用第一时刻去面对他...

因为，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明明此刻窗外的晚霞燃烧得如火焰一般热烈，宋星河却只感受到了从窗户缝里渗进的冷。

脑海里两段截然不同的话对立着，博弈着，却终究汇聚成一点——

...祈安又骗了他。

这个认知一出，宋星河忽然有种无力感，他不知道祈安对他说的话里，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又或者...祈安就没对他说过实话。

想到此，宋星河指甲深陷入肉里，眸底绽出冰冷，他“哗啦”一声转身，想要立刻出去把事情问清楚，却在触碰到门把手时骤然停住。

——隔着大段距离，他清晰看到餐桌旁的人从碗里挑出根青菜，然后偷偷摸摸扔进垃圾桶，末了，还不忘扔张纸巾进去掩盖罪证。

“......”

严肃的氛围里，宋星河忽然很突兀地笑了声，这笑意让他自己都一愣。

心中情绪像是瞬间被打乱重组，他脸上表情褪去，推门出去，又恢复了进阳台前的状态。

祈安听到脚步声抬眼看去，却被系统无情提醒：“宿主，他看见你挑食了。”

“......”他一顿，先前的心虚重回心头，但仍不忘为自己辩解：“我那不是挑食，系统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挑食。”

系统很想说一句那是以前，现在的祈安早就被宋星河时不时的投喂惯坏了，但直觉告诉它，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便敷衍答道：“嗯，您老说的都对。”

祈安合理怀疑系统在说反话，但现状不允许他去追究，眼看宋星河就要走到面前，为了维护仅剩的信用度，他忍痛夹了根青菜放进碗里。

对面椅子被拉开，宋星河的话紧接着传了过来，却不是关于挑食一事——

“...你之前说，你跟韩回舟认识多久了来着？”

祈安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心想，终究还是躲不过。

他谨慎地看向对面，见问话的人表情还算和缓，便重复了之前的回答：“三年吧，具体忘了。”

宋星河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几乎瞬间就确定祈安说的是真的。

他扶在椅子靠背上的手微微收紧，纵然情绪仍有起伏，他总算是能冷静地思考起这件事。

...既然祈安与墨流云没有交集，那么为什么祈安会说跟对方认识了三年...

——忽然间，像有雷电劈过脑海，宋星河陡然意识到，他只顾着追究祈安对他有隐瞒这件事，却将关于墨流云的异常遗忘在了脑后。

...他记性有这么不好吗？

沉重的疑虑浮上心间，宋星河眉梢微沉，伸手将椅子往前一推，朝纠结半天也没将青菜吃进嘴里的祈安道：

“我出去一趟。”

又要出去？

祈安抬头看向窗外渐升的暮色，落回宋星河脸上的眼神带着疑惑，但最终，他还是在对方的一句“记得把青菜吃完”中收回了话语。

...话可以不问，但吃是不可能吃的。

———

宋星河出门后，径直开车前往离学校不远的一处场地。

到了后，他没有其他动作，只安静地坐在铁丝网前的长椅上等待。

暮色降临，天空一点点暗下去，唯有屏幕映出的光将他五官照得明亮。

约莫数十分钟后，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宋星河起身，漆黑的瞳孔像早有预料般落到来人身上。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墨流云停住脚步，半是感慨地说道，他打量宋星河的表情，却没看出什么。

不可避免警惕许多，他直白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星河睨了他一眼，说出的话隐隐带着敌意：“比试。”

“比试？”墨流云有些诧异地重复一句，但当视线触及长椅上的篮球时，他原本不以为意的表情瞬间褪去，转为一句：“好啊，比就比。”

话落，黑夜侵袭而来，彻底将这一片空间笼罩，而随即，一盏盏路灯亮起，将气氛推向了最紧张。

无声的较劲蔓延开来，伴随着昏黄的灯光，宋星河弯腰拿起篮球朝场地中间走去。

墨流云紧随其后，揉着手腕，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已调动了全身的神经。

他见过宋星河打篮球，自然也能估摸出这人的水平。

宋星河站定，三声倒数后，他将篮球高高抛向半空——

几乎是瞬间的功夫，墨流云的身形闪在半空，迅速又敏捷地将篮球往手中一捞！

不等落地，他便一个旋身越过，带着篮球往球架跑去。

他只顾着赢，却没注意身后宋星河带着探究的眼神。

——为避免起疑，宋星河停顿片刻便迅速跟上，还接连做了几个拦球的动作，但都被墨流云轻巧躲过。

最后，墨流云一个跃起，篮球便被稳稳投进篮中，坠落到地上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宋星河站着没动，早在墨流云有投篮意识前，他便悄然停下了动作，沉默又有所预料地看着对方进球。

与记忆里相反，墨流云篮球技术相当不错...甚至与他不相上下——这绝不是简单几个月就能达成的。

“呵，早知道你这么菜，当初说什么我也要跟你比。”墨流云捡起篮球，放在手上挑衅地转了个圈。

见宋星河沉着脸不语，以为是这人输不起，他言语更加挑衅：“怎么，我说的不对吗？要是当初比了，你现在已经被甩了。”

宋星河听到这话，终于抬眼看向他，执拗又肯定地开口：

“我们不会分手。”

墨流云不屑地哼了声，慢悠悠道：“那可不一定。”

他虽是用的模糊词，眼里却带着势在必得，好似他笃定祈安会跟宋星河分手。

“......”

宋星河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他听出了墨流云话里的意思，但他没有挑明，也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突兀说了句：

“如果是以前，这一球你绝对进不去。”

墨流云眼睛微眯，纵然不爽，还是没反驳，只怼道：“那是我让着你，懂不懂？”

宋星河忽然笑了，因为到此他已经确认——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韩回舟，也就是说...祈安也不是祈安。

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浮现在脑海里，他却并不慌乱，只是慢慢敛了笑，尽力克制，不让异样表情露出。

墨流云眼神奇怪地瞧了他半晌，直觉有些不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将此归结为宋星河脑子不太好使。

沉吟片刻，他将手中篮球往前一举，战意前所未有高涨，“再来，三局两胜。”

墨流云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也不觉得宋星河会拒绝——毕竟谁能忍受输给情敌。

可现实永远不会按照套路出牌，就像此刻，宋星河不轻不重撂下一句“你赢了”，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

这跟比赛得了第一，却要被说是因为某个人没参与有什么区别？

墨流云心中怒火值上涌，在他看来，这比他打输了还难受。

他牙关咬得咯吱咯吱响，愤怒喊道：“姓宋的，你是不是有病，输不起还比什么比，早知道这样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得了！”

可前方离去的背影对此置若罔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骂道：

“有病一样，迟早被甩。”

墨流云重重拍了两下球，想到他家小安安今晚还得跟姓宋的住一个屋，便更加气愤，越想越觉得宋星河是故意来挑衅的。

他在原地站立片刻，心道绝不能让姓宋的就这么得逞，抱起篮球便往外走去，只是，刚走没几步，就被一个陌生声音叫住了——

“回舟？”

墨流云眉头拧起，不准备搭理，却被急匆匆拦住了。

面前是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见到他眼里充斥着惊喜，细看还有几分不确定：

“回舟？真是你啊，不认识我了吗？”

心情本来就不好，墨流云不耐烦问：“你谁？”

“我卫家俊啊，你怎么会不记得我。”

墨流云没应声，刚准备绕过眼前这烦人的家伙，便听到卫家俊疑惑开口：“欸？回舟你现在也开始打篮球了？有机会一起...”

“——你说什么？”墨流云猝然抬头，声音如同厚重铁块压下，其隐隐浮现的威压让卫家俊愣在原地。

许久，他才反应过来一样说：“我说有机会一起打篮球...”

“前面，你前面说的什么？”墨流云此刻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胸膛中充斥的不可置信让他迫切需要听到答案。

卫家俊莫名觉得现在的墨流云有些怵人，他犹豫开口：“...我说...你现在也开始打篮球了吗？”

墨流云此刻哪里还不知道，搞半天宋星河把他叫出来打篮球是为了试探，回想起对方最后问的那个问题，他头一次这么恨自己多嘴。

...不行，得让祈安知道。

他神情凝重地迈步，却在下一秒骤然停住——

不对，要是祈安知道他把话说漏了，不得打死他...退一步讲，就算不打死他，也会立刻把他从这个世界赶出去，然后他就只能等到任务结束...或者直到任务结束他也无法再见到祈安。

“......”墨流云双手紧握，胳膀上每一根筋都因太过用力绷起。

犹豫的同时，他压住爆发的情绪，尽力冷静地分析起了现状——

首先，他并不知道宋星河知道了多少，贸然前去反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其次，就算宋星河意识到不对，他也是书中的npc，一旦自爆，只会被消除意识...最后，他近乎是直觉般知道，宋星河绝不会主动说出他知道的事情。

想到此，墨流云呼出口气，忽然冷静下来。

“回舟？你要回去吗？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身旁吱吱哇哇的声音还在继续，他回头冷冷瞥了一眼，转身投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