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年夜饭很随意,没有什么必须等到十二点才散席的规矩。欢欢喜喜吃了一顿晚饭后,贺平先和楚曼秋便靠在沙发上看春晚,两个儿子则不知所踪。
贺青野是在二楼的露台上找到贺景颂的。彼时已经临近十二点,露台的玻璃门完全敞开,贺景颂坐在躺椅上,手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杯甜白葡萄酒。
市区早已禁止燃放烟花爆竹,但挡不住总有一些人手痒,好似不放个鞭炮这个年就过的不圆满。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从露台往前看过去,能看见点点繁星和偶尔炸起的烟花。
贺景颂穿的不多,只有一件单薄的卫衣,配着酒精,他也没觉得冷。直到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他才蜷缩了一下有点冻僵的手指。
贺青野手臂环过他的脖颈,在他身前盖了一张薄毯。装着白葡萄酒的杯子簌簌往外冒着冷气,杯壁上挂满了水珠。贺青野都不用伸手去试,就知道贺景颂喝的是冰镇过的酒。
他就着这个姿势,精准的捉住贺景颂的指尖。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后忍不住皱眉说:“大冬天你就穿一件卫衣,吹着冷风喝冰饮,是嫌自己感冒的不够快么?”
晚饭时就喝了不少酒,现在又一个人在露台喝酒吹风。贺青野其实有点怀疑他哥喝醉了,因为今晚的贺景颂格外好说话。
说出来的话也格外甜。
贺景颂仰着头,扯了扯身上盖着的毛毯,懒散的抬眼看向贺青野,“这不是有你么。”
没等贺青野回答,他又按开手机,将亮着的屏幕举起给贺青野看。
屏幕上的时间从23:59跳到00:00,远处不知是谁放的烟花在天空中炸起。贺景颂的眼睛里印上一抹绚烂,他轻眨了一下眼睛,说:“十二点了,你应该给我拜年。”
小辈给长辈拜年,这确实是传统。以往贺青野还在家时,他们睡得早,都是第二天醒来一大早就给父母拜年,然后收获一个大红包。
贺青野愣了一下,随即弯下腰,双手捧起贺景颂的脸颊,眼睛弯起,唇角也带着笑。他看着贺景颂,认真的说:“哥哥,新年快乐。”
贺景颂变魔术似的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食指和中指夹着红包的底部,递给后面的人。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身后的人终于轻笑出声,贺青野没急着去接,捧着贺景颂脸颊的手轻轻捏了捏,“我都二十二岁了,还能拿到压岁钱啊?”
贺景颂没接他这句话,摆了摆手腕,说:“举的胳膊酸,赶紧接着。”
“谢谢哥哥。”他一只手握住贺景颂的手,用另一只手接过红包,又从口袋里拿出什么套在贺景颂的左手手腕上。
贺青野把手链调整到适合他手腕的尺寸,“这是我送哥的新年礼物。”
贺景颂抬起手腕眯了眯眼,终于看见贺青野给自己系了什么——
一条手链,红绳上面缀着一枚黄金铜钱。
很简单的款式,红绳衬得他肤色很白。
他平时不怎么爱戴项链手链,项链觉得勒脖子,手链洗手会沾水,总觉得很麻烦。
“你买的?”贺景颂很难想象贺青野一个人去逛饰品店。
“嗯,上午路过商场,觉得很适合哥,就买了。”他在口袋里摸索了片刻,又递给他一个小盒子,“还有这个。”
贺景颂接过,调侃他:“这也是‘路过’商场买的?”
他没等贺青野回答,伸手打开了那个首饰盒。
“这个不是。”贺青野下意识的摸了下鼻尖,“之前拍卖会上看到的克什米尔矢车菊蓝宝石,觉得和你的衣服很搭,就拍下来请人设计了一对袖扣。”
价格谈不上多贵,胜在合适。感情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他以前根本没什么逛商场买东西的习惯,也就是每逢爸妈生日才会亲自去挑点礼物。现在看到什么,第一反应却是这个东西适不适合贺景颂,总想买回家送给他。
贺景颂盖上盒子,放到了手边的桌子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甜白,“行,礼物我收下了。”
贺青野闻言俯下身子,在他耳边小声问:“哥,你还生我气么?”
躺椅略微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被他一压,发出了一点“吱呀”的响声。
贺景颂猜得到他今晚又送这个又送那个是什么意思,但听到他这样直白的问话还是愣了一瞬。
他趁着杯中的冷气还没散尽,微抬下巴将手里的酒饮尽。
“……我没生气。”贺景颂喃喃道。他没骗贺青野,刚开始确实有点生气,毕竟谁也接受不了和自己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弟弟对自己做出这种事。但他没过几天气就消了。一是因为被偷跑和抄袭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他分不出心思去想这些,等忙完这些事也就过去了。另一个是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对贺青野生不起气来,大概归咎于贺青野小时候惹到他之后就开始撒娇,以至于贺青野每次惹到他,他都会想起小时候朝他撒娇的小男孩。
他只是……
有些想不通。
他无法坦然的告诉贺青野自己究竟想不通什么,但好在贺青野也没追问,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他确实不生气了以后便说自己困了要去睡觉,给贺景颂留出足够的个人空间。
一大清早贺景颂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他从睡梦中挣扎出来,脸上的睡意还没褪干净,伸手摸索着手机按开看了一眼。
早上六点四十八分,那一串叮叮当当的声音来自他的微信。尽管是他的私人号码,还是收到了不少新年祝福。贺景颂滑动着手机屏幕,粗略的扫了一眼。
然后打开免打扰,将手机反手一扣,又睡了过去。
太早了,他有点接受不了来自清晨的祝福。
再睁开眼时也不过八点,贺景颂坐在餐桌旁吃着早餐,挨个筛选着回了祝福,剩下那些几年都见不到一次不熟的朋友便群发了几句祝福语。
贺家相熟的亲戚散布在世界各地,他们倒省去了上门拜年这一环节,直接拨了几个视频通话,一家人在桌前寒暄几句,就算拜过年了。
老宅的别墅区倒是还有几家相熟的人,逢年过节还是要去走动走动,比如温从心和陆鹤明家。
温从心和陆鹤明都是家里的独苗苗,两家自从结亲以后,节日都是合在一起过的。
贺青野刚进温家就被陆鹤明神神秘秘的拉到一旁,陆鹤明激动道:“你要当舅舅了!”
贺青野被他拉到一边还有点懵,“啊?”
陆鹤明拍着他的胳膊,激动的抹了一把眼泪,换了个表达方式:“我要当爸爸了!”
温从心走过来踹了他的小腿一脚,说:“出息!”
“恭喜啊!”贺青野终于反应过来,拍了拍陆鹤明的肩膀,“哭什么啊,这多好的事,心心现在有没有哪不舒服?”
“这倒没有,宝宝听话,几乎没什么孕期反应。”温从心说完又去看陆鹤明,对贺青野吐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从小就这样。从知道我怀孕那天开始,他每和别人说一次就流一次泪。”
说话间,贺景颂也往这边走过来。他们三个算是一起长大,无话不谈,但对于比自己大几岁的贺景颂还是有点怵。
“在聊什么?”贺景颂有点好奇。
因为这三个人在角落里的动作实在是太奇怪了。陆鹤明抹泪,贺青野手搭在陆鹤明肩膀上,温从心一边按着陆鹤明一边和贺青野聊天。
“哦,在说心心怀孕了,老陆激动哭了。”贺青野收回手,转头对他说。
贺景颂倒是没太多惊讶,“刚在茶桌那边听伯父伯母说过了。恭喜啊从心和鹤明。怀孕太辛苦,以后有什么事都交给陆鹤明去做。”
陆鹤明当即表态,“必须的!”他榄过温从心,玩笑道:“心心,看到了没,我要是有一点不听话,别说爸妈了,就面前这两位哥哥都能扒我一层皮!”
温从心锤了一下他,“你还挺骄傲。”
“当然骄傲,这么多人爱我的心宝呢!”
“……”
出了温家的大门,两个人又跟着拜访了几家人,接着就被贺平先和楚曼秋赶回家了。用楚女士的话来说,就是:
“我和你爸去看老朋友,你俩一个也不认识,跟着来干什么,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么!”
*
贺景颂和贺青野只在家里待了三天,第四天,爸妈一起出了远门,独留两人在家。贺景颂觉得待在老宅不方便,便和贺青野两个人回了圣澜。
更准确的说,是贺景颂想回自己家,贺青野屁颠儿的跟过去。
“你跟过来干什么?”贺景颂看着身后拎着一堆东西的贺青野,不解的问。
贺青野理所当然的说:“爸妈都不在家,你也要回来,我自己在老宅待着多无聊。”
其实贺景颂更喜欢一个人在家,但贺青野来都来了,他也不能把他轰出去,临进门前嘱咐了一句:“别作妖。”
由于是临时决定回家,圣澜这套房子没来得及请人打扫。几个月没住人,桌子上落了一层浮灰。贺青野把手里拎着的零食放进柜子里,又去厨房找了块抹布,将家里打扫了一遍。他正擦着客厅的茶桌,手机在桌子上响了起来。
贺青野看了一眼备注,拿着手机进了阳台。
贺景颂接过抹布继续擦着桌子,他没有要偷听的意思,但阳台的玻璃门隔音不是很好,在客厅里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话。
“……前几天……又来……钱……”
他无意窥探贺青野的隐私,眼睫微垂,快速擦了一遍桌子,起身去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贺青野已经挂断了电话,继续干着家务。
两人花了半天时间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虽然没有阿姨打扫的那么干净,但比起之前处处都是灰尘的样子好了许多。
贺青野嘴上说是因为无聊才跟他回家,实际上下午就约了人出门。
他往身上套了件厚衣服,边穿鞋边问贺青野,“哥,你晚上要吃什么,我回来的时候买点,或者叫阿姨过来。”
“不用叫阿姨。”阿姨难得放个假,贺景颂也不想打扰人家团圆,“你回来的时候随便带点就行。”
“好。”贺青野应下,拿上车钥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