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桑慢悠悠地站起身,手垂在身侧。细长的荆棘在他右手掌心下汇聚成流,逐渐幻化成一把长剑。
修长的多棱剑身,通体银灰,线条优美流畅,在月光的笼罩下涌动着暗色的光泽。护手呈圆盘型,上面雕琢了一圈细密的荆棘。
其正中央缠着一朵玫瑰,模样极为精致艳丽,闪烁着金属质感特有的寒光,好似空中都弥漫着来自玫瑰的冷香。
尤桑随意挽了个剑花,适应了几下手感,准备出门。左手刚碰上房间的门把,虚空中又是“叮”的一声。
【系统提醒:异常能量体消失,捕捉失败,指令取消】
【请灵捕A13号继续保持警惕,遇到异常需及时上报】
尤桑:“……”
这是在耍他玩儿呢,就好比人家前摇都做完了,结果通知人家大招不让放。
尤桑给气笑了,缓缓松开右手。长剑瞬间融成一团银灰色的雾气,消散在他的掌心下方。
生灵居然也会有被人钻空子的一天?尤桑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将自己摔在柔软的大床上。
这个副本还是有些长了,长得他都有点无聊。
*
那双眼球充斥着杂乱的血丝,瞳孔涣散,不停地左右翻转。
它的主人扒在窗框上,身体还在窗外,伸长脖子往室内张望,整个人悬在空中。
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只有窗帘下摆翻滚的声音。
尤伦用手掀开窗帘爬了进来,整个过程中他的骨骼咯吱咯吱响,像是生锈的,久未活动的齿轮,行动缓慢。
“咦?尤琳卡的房间这么香的吗?”
将窗户关上后,尤伦轻轻翕动鼻翼,好似只是单纯自言自语一般,沙哑的声音像涟漪一样在这片黑暗里荡漾开。
闻言,蒋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
当初为了洗掉身上那浓重的血腥气,他特意搓了好久的香皂。
但谁知道这城堡准备的香皂气味这么持久,再加上他和谢南常挤在同一张茶几底下,香味更是久经不散。
果然,在逃生副本里的人就不应该这么精致。
出乎意料的是,尤伦在房间里踱步了一会儿,像之前尤桑那样自己找好了理由:“淑女的房间这么香也是正常的……”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小,像是闷在胸腔里。谢南常忽然感觉不对劲,立即伸手捂住了蒋厉的眼睛。
在黑暗中,由于光线稀少,它们会被收束在人的眼球里,因此人的眼睛在黑暗中会发生反光。
在谢南常也跟着闭上眼的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面对茶几的外侧传来一道冰冷的鼻息,打在他的皮肤上,距离很近。
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左右扫视着他们所在的阴影,像是想要拨开一层层厚重的帷幕,直到看清藏在里面的东西。
他说的那句理由只是为了让屋里的人放松警惕!
但因为视野足够的昏暗,也没有人眼睁开时得以折射的光线,尤伦扫视了好几眼,什么也没发现,只好抬起头。
于是房间里又回荡起他那僵硬的脚步声,双脚/交替的间隔像是被设计好的程序那般,完美到分毫不差,一下一下的格外空洞。
整个房间里没有其他两名灵捕的动静,估计是用了什么类似于隐形的躲避道具。
“尤琳卡这里的好东西真不少,可惜不能拿走。”不远处传来了瓶瓶罐罐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诶找到了,小少爷要用的东西。”
原本找到了想拿的东西,尤伦正要朝着门口迈步离开。也不知道突然看见了什么,脚步折返回来。
“这不是我抵押给萨曼妮的地契吗?她竟然给了尤琳卡?”
尤伦的语气带着微妙和惊讶,还有些许的惊喜,此时此刻的他简直像是一个工具人NPC一样,尽职尽责地向在场灵捕吐露出线索。
他的话语充斥着嘲讽,传进了蒋厉的耳朵里,使他心头暗暗一跳。
那张地契是蒋厉刚才在床垫底下翻出来的,由于事出突然没能收好,在枕头下隐约露出来尖尖的一角。
尤伦将地契小心地折好,塞进自己的口袋里:“这女人居然抓到了萨曼妮的把柄,真是不简单。为了感谢我失而复得的地契,就把这里毁掉好了,去去晦气。”
“我可怜的尤琳卡啊,除了那群令人生厌的客人外,怎么会有人来毁掉故去的贵族小姐的闺房?这真是大不敬。”
你也知道这种行为大不敬?
他果然已经知道有灵捕躲藏在房间里了。
尤伦的笑声中夹杂着些许微妙的讽意,灵捕们也不敢贸然从藏身处走出来。
毕竟谁也不知道,这种行为会不会直接收获NPC的杀意,并在下一秒领到热乎乎的便当。
躲藏在茶几底下的谢南常两人不能很好地观察到尤伦的动作,并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些什么,只闻得“咔哒”一道落锁声,才从茶几下爬出来。
这时,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开始窜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飞快向周边蔓延,愈演愈烈。
温度骤升,橘红色的火焰凶恶地舔舐着房间里的每一处阴影,掀起一阵又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
四位灵捕迅速聚到房间中央,面面相觑。
蒋厉首先提出问题:“你们有道具可以离开这里吗?”
灵捕A将手探向虚空,随即面色凝重起来:“不行,这地方不知道被下了什么指令,道具用不了。”
灵捕B试着用水泼了泼,火苗不仅没灭,甚至跳动得更活跃了:“这火泼不灭,烧得也这么快,不会是什么正常的火。”
“但副本不会给你下死路,即便是灵徒也不会随意给灵捕下必死的陷阱。虽然这里看起来像是个密室,但绝对有一条出路。”灵捕A补充道。
火势逐渐大了起来,愈发将众人的眼眸照得通透明亮。
“那扇窗户可不可以?”蒋厉突然想到,之前就是看见尤伦从那里爬进屋里来的。
灵捕B闻言,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扇窗,端详了一阵子才道:“也不行,这大概率是陷阱,先不说窗户从外面锁上了,也还有荆棘守在窗下,正等着我们从这里出去将我们一网打尽。”
一直没说话的谢南常突然开口:“浴室里有一扇窗,只是有点高。但用里面翻过来的浴桶踩上去就能够得着。”
“甚至这里正上方刚好是我们的房间,还没有荆棘。”
“一个堪称完美的地方。”
他正好想起来下午在后花园观察到的城堡大体模样,尽管荆棘的分布看起来极为广泛,但他还是从中发现到了位置极为偏僻的浴室窗口,意外的没有荆棘。
如果那两名灵捕说的没错,那这扇窗口就是他们所说的出路。
火焰迅速占据了房间的一半,四人便不再多言,连忙进了浴室。谢南常将里边的木质浴桶掀翻,率先踩上去,与窗口面对面。
窗户被紧紧阖上,边边角角生了点绿色的锈迹。他从裤腰处佩戴的兜里掏出一把军刀。
军刀被严严实实地包入鞘中,直到被主人从鞘里抽出来。干净的刀面上映衬着他被火光照红的脸,闪动着凛冽森寒的光。
他将窗户开合的地方撬出一条缝,猛地将其推开。
凉丝丝的夜风迎面扑来,带走了些许屋里憋闷的燥热。兴许是因为火势太猛,高温逼退了不少跃跃欲试的荆棘。
谢南常没有立马从窗户爬出去,他跳了下来,说:“你们先上,我殿后。”
其他人都对他留下来的理由心知肚明,但自己的性命在前,也没多客气,干脆利落地踩上浴桶爬出去。
烈火快要烧到浴室门口,但浴室面积较小,抵挡不了多久。
燃烧产生的黑烟呛得蒋厉连连咳嗽,甚至眼睛都被熏出了汹涌的眼泪。他艰难地开口说话:“南哥咳咳,快点上来,我等下在上边拉着你咳!”
谢南常随意应了一声,抓起军刀就往外冲。
视野中尽是赤红的火焰,浓重的黑烟严重地影响到了他的视力。
他身上没盖什么东西,怕引火上了身,也没办法灭掉。
滚烫到可怕的温度一遍又一遍地侵袭上他的皮肤,对他的神经影响有些大,使他没法查看自己目前的状况到底有多糟。
有汗水覆上他的额头,谢南常的脑袋也有些昏沉,尽管面对危险时他的肾上腺素迅速飙升,但这并没有调动多少他大脑皮层间的兴奋因子。
谢南常的发梢顶端燃起了一点火星,他轻描淡写地用手指捻灭,走向除了浴室外屋里的唯一一扇窗户。
厚重的窗帘被烧焦的不成样子,下摆的边角不自觉地卷起。
他的手刚朝着窗户的方向伸过去,就有火苗迫不及待地窜上他的手背。
谢南常面不改色,迅速将窗帘给掀开,露出下摆上贴着的一封信,被封得严严实实,这是当时他趴在茶几底下瞧见的。
那封信牢牢地粘在上头,火焰竟不能烤化它半分。
谢南常用军刀直接将那贴着的一块布料割下来,一把塞进口袋里,收好军刀就往浴室里撤离。
滚烫的灼热几乎要蒸干他表皮的水分,他一脚踩在浴桶,手撑上窗框,将身体探出去。
这时,他的头顶传来蒋厉的声音,同时垂下来一条绳子:“南哥!抓好了,我们拉你上来!”
谢南常扯了扯绳子,确保结实后将自己固定好,由上面的人把他拉上去。
习习凉风吹散了滞留在他皮肤上的滚烫,使他的头脑清醒不少,刚才在屋里吸进肺部的浓烟被尽数吐出。
尤琳卡的房间因纵火而变得明亮,在如同混沌一般的漆黑里亮得好似星光。
这个房间像是一个密封的盒子,将所有诡异灼热的火焰封在其中,泄露不出一分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