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兔子还是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的鼻翼开始轻微翕动,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似乎在嗅闻什么东西。
但整支队伍的步调是一致的,朝着兔神庙的方向。
兔子是夜行动物,所以他们前往兔神庙,是去觅食?
突然,尤桑的身边多了一道轻浅的呼吸声。他侧眸看去,发现是谢南常凑了过来。
这人刚才坐在床上看尤桑掀窗帘,微抿着唇,像极了为了秉持礼仪与指令而不得不压制自己起床气的模样。
他便好奇地凑过来瞧了一眼,对这一片红眼的浪潮啧啧称奇,感叹这个画面简直阴森又怪诞。
这家民宿位于巷口,他们的窗户得以清晰地看见整条巷子的盛况。
只是,有几只靠近民宿门口的兔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双双空洞的红眼朝他们的方向瞄了过来。
尤桑手疾眼快地放下窗帘,只让上面惊起了细微的波澜。
回头就见谢南常对他做了个口型:这家民宿的隔音好不好?
尤桑回望他:不清楚,阁下可以一试。
谢南常挑起眉来:试?拿什么试?拿命试?
尤桑刚想开口,却突然停下动作。
他们的房间位于二楼,而与一楼的连接处是一座木质楼梯,仿佛是其内被蛀虫蛀空了的缘故,上面被重物压得吱呀作响。
好了,这下子倒不用再想隔音的问题。
谢南常靠近房门,胸膛里的心跳声逐渐与门外的声响重合起来。
他垂下脑袋,眼睛盯着黑漆漆的门缝,暗自思量着那动静与他们的距离。
“大概四五只。”尤桑迅速分辨出来,手里汇聚出了一把银灰色调的长剑,剑身的线条优美又流畅,看得谢南常眼热起来。
“小少爷还有剑么?赏我一把?”
尤桑忽地想起上一场副本郭茜那把被他摧残过的长刀,勾起唇慢慢笑了起来,剑尖指向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窗户:“现在是晚上,阁下如何做的白日梦?”
谢南常怎样撑起可怜兮兮,多么柔弱无能的表情都没辙。
兔子前进的节奏有些奇怪,越靠近他们步伐越快,仿佛是一场指向性的行动。毫不犹豫的,外面的动静停在了他们门前。
双方登时处在一种微妙的僵持中,像极了一条紧绷的细线,只要稍加动作,细线就会立马崩断。
走廊阴影倾斜着歪进门缝里,尤桑优越的夜视能力使他得以瞧清影子的形状。
不仅仅是兔子,还有人。是了,这家民宿也是本地居民开的,怎么不会有戴着面具的人留在这里。
尤桑注视着门缝,想着待会儿哪种攻击路线能够让对方最快失去行动力。尽管他的能力被压制,却还是能够与之一战的。
“哇哦。”突然,待在一旁的谢南常小声说道,“内忧外患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原本收进衣柜里的三只陶瓷兔子,如今却蹲坐在床头柜上,一如初见,眼底焕发出暗色的红光,血淋淋的瞳孔极端不详。
它们甚至也和外面的生物一样,做出了类似的嗅闻动作,逐渐靠近中间那张谢南常曾躺过的床。
闻?
尤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现在还是副本第一天晚上,为了稳妥以及遵守指令,避免被NPC群起而攻之,他还是直接扯过谢南常,将人摁在自己靠窗的床上,抓起被子就要把人盖得严严实实。
却见那人仍不老实,从床头柜上顺走那三只陶瓷兔子抱在怀里,与其一同钻进被子。
“真疯。”尤桑清楚他的用意,对这种堪称赌博的行为笑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门板上的锁眼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大概就是同样戴着面具的老板在开锁。
虽然门已经反锁,但用钥匙开锁用不了多长时间。尤桑在这种认知下飞快作了决定,掀起被子,自己也跟着窝进去。
动作很轻,他蓦然撞进了谢南常的怀里。
在被子的包裹下,来自男人身上的荷尔蒙瞬间覆拥上来,裹挟着钢铁与硝烟的气息,连同浴室里沐浴露的香味,萦绕在尤桑身旁,令他有些脑袋发蒙。
谢南常甚至大张手臂,怀里的陶瓷兔子倒得歪七扭八:“嘤嘤嘤小少爷怎么这么孝顺,快来给哥哥一个拥抱。”
尤桑:“……”拳头硬了。
在他们动作恢复平静的下一秒,锁舌咔哒一声,门被猛地打开。皮毛蹭在地面的动静更大,是兔子进了房间。
尤桑侧身倾听,没有听到独属于人的脚步声,NPC大概是站在房门处盯着里面。
蒋厉细微的鼾声仍在作响,证明了对方还在安稳地睡眠。
尤桑倒不用担心蒋厉的安全,毕竟这房间里面还有一个优先级更高的谢.香饽饽.南常。
兔子在慢慢靠近他们,准确来说,是逐渐摸向中间的那张床。
下一瞬,布料相互摩擦,夹杂着牙齿上下咬合的声音骤然响起。咔嚓咔嚓,在一片寂静里格外喧闹。
与此同时,谢南常怀里的陶瓷兔子忽地颤动起来,眼眸发出的血光一闪一闪,似乎在提醒什么东西这里有异常存在。
谢南常将陶瓷兔子翻了个面,使其面朝床单,不让泄露出一丝一毫的诡异红光。
尤桑也与他贴得更紧,使了暗劲把它们死死按住,动都动不了。
但很遗憾,外来的兔子们感官十分灵敏,仅仅是这一点细微的动静,它们就察觉出了问题,逐渐停下声响。
在房间里陷入一片短暂的死寂后,摩擦的声音朝他们的方向袭来。
谢南常脸上端的一派冷静,精神上的兴奋感却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和尤桑贴得很近,对方柔软的头发蹭上他的下巴,呼吸交错起来,漫上了灼热的温度。
在两人皮肤相贴处,血管里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搏动,仿佛比他们的呼吸声还要响亮。
隔着一床被子,兔子在外面触碰着嗅闻着,似乎在分辨被子里躺着的是什么生物。它们绕着这张床转了好几圈,久久没有停下嗅闻的动作。
谢南常原本还在凝神倾听周围,直到某样东西缠上他的脚踝。
谢南常:“……”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他稍稍动了动手指,也不担心会被兔子发现,在尤桑的背上留下一行字。随着对方的触碰,一阵阵细密的酥麻自接触的地方传至尾椎骨,继而冲上尤桑的大脑神经。
尽管尤桑感觉怪异满满,却还是极力去辨认对方留下来的字:你家荆棘好不正经。
尤桑:“???”他知道小荆一直埋在被子里陪他,没离开过。只是这会儿怎么又爬到灵捕身上?
要不是它的的确确只是一条开了些许灵识的荆棘,否则他真要怀疑小荆和谢南常有点什么了。
但他没来得及细想,因为有只兔子大概是疑惑又烦躁,直接隔着被子在他的小腿处狠狠咬上一口。
当尖牙刺破皮肤的那一瞬间,尤桑缓慢地磨了几下后槽牙,将这个过程拉的很长,没有发出一声闷哼。
鲜血铁腥的气味骤然划破了房间里微妙紧绷的氛围。
谢南常的手指轻微地搭在尤桑背上,像是将人拥在怀里,颇带了点安慰意味。
当全身蒙在被子里,昏暗夺去了视野中的一切,使得尤桑的其他感官变得格外灵敏。
外面兔子模糊不清的磨蹭声,被子下有温热的血液涌出体外,顺着皮肤蜿蜒滑下,逐渐濡湿身下的床单,粘腻湿润。
铁腥气味愈发的浓重,闷得人近乎喘不过气。
那只兔子得偿所愿尝到鲜血,却又不知为何松开嘴,轻轻嗅闻着这块创口,好似没发觉什么异常。
它们挤在一起,又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微声响,动静逐渐远离他们。
谢南常从被子下微微探出眼,看清兔子们正一只一只地排列离开房间。而位于队伍最后的那只兔子,豁唇边有绒毛沾染上了血色,湿润着塌了一块。
他接过尤桑的银剑,微眯着眼,瞄准那个方向迅速将其投掷出去。
在同一时刻,尤桑的荆棘也跟着迅猛窜出,飞快束缚住兔子的腿,脖颈以及兔头,压制住各种可能发生的动静。
一通默契流畅的操作下来,使得长剑得以将兔子死死钉在地上,一击毙命。
而前方的另几只却毫无察觉到它们同伴的落后。
等到兔子离开民宿,谢南常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掀开被子。
三只陶瓷兔子不知何时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憨态可掬的笑脸是另一种怪诞的横生。
尤桑曲起腿来察看伤口,小腿绷起漂亮的线条。
伤口上面深可见骨,血肉外翻露出红色的半透明筋膜,皮肉相接处欲断不断,仍在止不住地渗着血,在皮肤上留下深色的血痕。
由于失血过多,尤桑脸色苍白,呼吸都不自觉沉重了些。与《荆棘城堡》副本相反,在这里他没有自愈的能力外挂。
床单与被子上铺染着大片深色的红色,不清楚的人见了还会以为是被泼上了深红色油漆。
谢南常瞧了眼他的情况,道:“这血流得和个喷泉一样。”
他扯过被子,直接给尤桑捂上伤口,布料上面的血色晕染得更深。在不是专有病毒的副本里面,他们无需担心感染的问题。
尤桑的声音有些沙哑:“没法自愈,恢复只能靠吸血。当然,如果阁下慷慨的话,也可以在商店替我买一个治疗道具。”
听到这里,谢南常笑了起来。他走到门边,拔出长剑,将那只死得透透的兔子尸体拎到尤桑跟前。
“降低点要求,兔子也可以,死得很新鲜。”
这真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比喻。
尤桑扬起苍白的唇,似笑非笑道:“再降低一点要求,阁下也很合适,天然无污染,环保可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