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几天的雨势终于收住了,只剩几缕风中遗留的细雨飘零,如丝般轻落在公园的道路上,冰冰凉凉的沾染在过路人都脸上。
赵岩松早起锻炼惯了,一连几天的下雨让他没能出得了门,可给憋坏了,毛毛细雨一停就穿了衣服照例出门跑步锻炼,一路跑步到了蓝山湖公园的后山处。
他畅快地呼了口气,速度慢了下来,蓝山湖公园占地面积很大,后山处绿树成荫,赵岩松边走边拉伸,脚步在湿滑的小路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他脚下一绊,差点摔一跤。他站稳后停下了脚步,发现一条奇怪的四指宽的塑料带子从旁边的矮灌木中露出,半截沾在了路面上,刚刚绊他的正是这玩意儿。
赵岩松年轻时当过兵,退休后更是个十足的好公民,为了后面锻炼的老哥儿们不被绊个狗啃泥,他弯下腰伸手想把这个带子扯出来扔到垃圾桶。
结果没扯动。
他又扯了一下,又没扯出来。
赵岩松嘀咕:“莫不是绑树上了?”
他顺着带子往里面走了两步,这才看清带子是从泥土里伸出来的。
他皱了皱眉,撸了两把袖子,重新站稳脚跟,右手缠了一圈带子,再次使劲一扯。
“哗啦”一声,一个被塑料膜包裹成蛹状的东西破土而出,带着潮湿腐烂的气息,一只猩红的手从撕裂的缝隙里漏了出来。
警笛声响彻云霄。
阴沉沉的天气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倍感压抑,蓝山湖公园的后山惊悚离奇的场面如同地狱颠倒在了尘世间。
阴晦沉郁的清晨衬托的受害者零碎的身影显得更加的恐怖和挣扎。
今早来公园里跑步的人不少,消息飞速扩散,周围的居民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有不少人大着胆子围了过来,面对蓝山湖公园里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场景,心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安,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最先发现的那具破碎尸体,身上有许多惨不忍睹的伤痕,在场的几个年轻警员眼中闪过不忍和惊愕。其余的人也心怀惶恐,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年轻女孩是为何遭受这般命运的。
警戒线里面,汗水浸湿了李胜利的后背。
旁边有个警察跑过来问:“挖出几具了?”
李胜利从警校毕业一年刚满一年,他头一次遇到这么大的案子,手里拿着相机看了一眼地上陈列的尸体,“第七具,底下说不定还有,还在挖……”
市刑警队的队长刘定戈在几步外接着电话,他身材高大,紧皱的眉头下一双眼睛刚毅而坚定,给人一种无形的威慑力,他对着手机说着话,脸上表情越发的严肃:“我现在在现场,情况复杂,已经挖出了七具尸体……”
刘定戈挂了电话后,走到了正在忙碌的法医跟前:“有什么发现?”
“就现场的情况来看这几位死者的死亡时间跨度很大,最先发现的那名死者,根据尸体状况判断遇害时间应该在三天左右……具体信息得回局里详细鉴定后才知道。”
连日的大雨冲出了地底下不见天日的冤魂,李胜利擦了一把头上的汗,看着搬运中的尸体,一股沉闷而压抑的气氛包围了他,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一早上一共发现了十三具尸体。
经过基因比对,确认了最先发现的那名死者是和康疗养院的年轻医生赵倩倩,26岁,死亡时间是两天前。受害人最后出现是6月11日下午,她与同事调班后和异地来找她的男朋友出去约会,之后便失去联系,她的朋友在两天前曾报过失踪案。
赵倩倩的男朋友刘克渊目前失踪还未找到。
警察来疗养院调查过后,一堆病人和家属聚在了大厅那里,伸长脖子全神贯注地看正在播放的新闻。
“今日凌晨,本市蓝山湖公园内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市的恶性案件。据警方透露,公园内发现了十三具尸体,初步判断为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目前,凶手尚未被抓获,警方正在全力展开侦查工作。
为尽快破案,警方现向广大市民征集线索。如有目击者、知情者或者掌握相关线索的人士,请积极向警方举报。警方将对提供有价值线索的举报人给予一定的奖金奖励,并严格保护其个人信息和人身安全。
警方提醒广大市民,近期出行要注意安全,避免独自前往偏僻地段……
关于此案的更多细节,警方将在后续通报中予以公布,我们将密切关注案件的进展,为广大市民提供最新的报道……”
恶性案件报道完成后主持人语气依旧:“沈氏集团的董事长沈傅生回安邑市,并首次接受首发财经的采访......有记者爆料,其姐沈思煦也相继回国……”
底下的病人对商业兴趣不大,已经开始就恶性案件叽叽喳喳地讨论了起来。
“天呐,那十三个人是男是女,老人还是小孩啊?”
“这个杀人犯最近突然开始作案,会不会也是和老欧撞墙一样,受到了某种刺激?早说了我的符有用怎么没人信?”
“收起你那破纸,哎,新闻怎么也不说清楚!”
“我们能去看看吗?”
“刚刚那几个警察来这里干什么,我们有人死了吗?”
“……”
一旁的护士王安琪心情正低落,听着病人们讨论的越来越大声,她停下手里的动作,声音低低地说:“都赶紧回去吧,别乱说话。”
病人们没有丝毫反应。
王安琪看自己震慑不住他们,又提高音量,加了一句:“翟院长要回来了,大家都要好好遵守院内规定。”
病人们果然声音小了,窸窸窣窣的走到离护士远些的地方,悄悄地说:“她今天吃炸药啦,怎么吓人啊!”
不过说起副院长翟守坤,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年轻有为,因为他的经历真的非常励志和传奇。前段时间他出去交流学习,算算时间是快回来了。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平易近人极了,但是他对待病人十分有一套,所以和康疗养院的病人都很怕他。
宋齐从洪颖的科室出来后,在外面的墙上靠了一会儿,肩膀上有一片湿意,她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地一动不动,片刻后她听到有人来找她了。
“怎么在这里?”
她回头看到来人时有些惊讶:“表哥。”
“你怎么来了?”
刘定戈今年三十四岁,又因为职业原因,看上去更显得沉稳干练,不过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三岁的表妹从小就很是照顾:“刚好听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看看。”
宋齐知道他应该是刚刚了解情况时得知她在这里的,她声音低低的:“其中那个死者,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表哥,案件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刘定戈知道宋齐从小就讨人喜欢,但是自从她妈妈离开后,性格就变得冷清了不少,看着她眼睛周围不明显红,刘定戈声音又软了几度:“尸体鉴定情况比较复杂,一共十三具尸体,只有一具男性,最早的死亡时间是十年前,几乎是每年都作案,但在四年前凶手停止了作案,目前发现的遇害时间最近的受害人有两个,死亡时间一个是一个月前,一个是三天前……看样子最近凶手又开始作案了。”
“嫌疑人完全没有线索吗?”
“有几个怀疑对象,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
“赵倩倩她男朋友刘克渊当时应该是和他在一起的,他人呢?”
“人还没有找到,不排除他是嫌疑人或已经遇害的可能。”
他看了看宋齐,又说:“这几天要注意安全,不要一个人到偏僻的地方去。”
“嗯,表哥你放心。”
刘定戈心里知道宋齐为什么来这里,但他还是不忍让宋齐这样沉浸在过去,他斟酌的开口:“姑姑的离开,你还没放下?那件事情已经查得很清楚了,阿齐……”
宋齐有一瞬间想要说出她收到了妈妈的信,但是她忍住了,他们会以为这又是她疯狂的臆想。
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声音柔柔地打断了他的话:“表哥,我在这里是学校实验室有项目,所以过来几天,很快就结束了。”
刘定戈在局里很忙,最近又发现这个大案,不时有电话打进来,他后和宋齐说了几句后,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然后离开了。
刘定戈走之后,宋齐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两个未接来电,她拨通电话打了过去。
对方好像一直守在电话边一样,几乎刚响铃就接了起来。
吴姨:“阿齐,最近是不是很忙啊?上次回来走的太匆忙了,你都还没来得及吃饭就走了。”
吴姨虽然是家里的保姆阿姨,但她从小就照顾宋齐,在宋齐眼里她和亲人没什么分别,于是宋齐解释说:“吴姨,我在学校还有一些事要处理,等结束后我就回来。”
“我看最近的新闻了,外面很危险……阿齐啊,要不还是回家住吧……”
没等宋齐说话,吴姨又接着说:“你爸爸,他自从你那天离开后身体就一直不舒服,医生来看了好几次了……”
宋齐一时没有说话,片刻后她回道:“我最近会回来一趟。”
得到想要的答案后吴姨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她又忍不住关心宋齐,问了许多,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之类的,宋齐都一一回答了。
挂了电话,吴姨对着电话旁的宋玉秀点了点头:“玉秀啊,电话打了,阿齐会回来。”
宋齐刚刚和吴航烁吃完饭,又给洪颖送了过去,陪着她流泪。之后便回到值班室,带了东西,去了楼上。
楼上最里面的角落里安静的如同黑夜,宋齐翻过那道铁栅栏,走到了0814的病房门前,她抬手敲了敲门。
门内毫无动静,宋齐抬手打算开门,门从里面开了小小一条缝。
宋齐闪身走了进去。
病房里开了半盏夜灯,不再像之前那样昏暗,0814等她进来后就一直无声无息的跟在她身后。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宋齐觉得对方并不排斥她的接触,于是宋齐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手腕上的伤口我来帮你换药。”
狐狸面具下的病人气质阴郁,没有说话,只是在迷离的光线下抬头朝向她,似乎在牢牢地盯着她看,宋齐看不清她的神色。
过来了半天,她把右手伸了出来。
宋齐涂好药后想要拿起她的左手,但是对方突然下意识的一躲,速度之快力气之大让宋齐怀疑她是否真的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虚弱。
宋齐有些诧异。
0814坐在她旁边,有所起伏的浅浅呼吸似乎通过微微颤抖的手传了过来。
又是诡异的熟悉感。
宋齐忍住心头发麻,开口问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想让你看我。”
0814黑黝黝的瞳孔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沉漩涡,她看着宋齐,声音缱绻。
宋齐看着她,那半张狐狸面具真就如同魅惑人心的妖怪,似乎能轻易迷惑人的心智。
“现在不行。”
“好吧。”
宋齐离开前,总觉得背后那眼神像是实质般的落在了她身上,无端地让她心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