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宋齐反应再慢一点,如果在楼顶上何霖没有被宋齐发现,如果她看到姜宁的那幅画没有触动,谁又能确定,何霖会不会直接拿那把刀片割开自己的颈动脉,或者成功从天台上一跃而下。
人生偶尔会由于某个人的偶然出现而偏离既定的方向。命运的丝线灵巧的穿梭,舞台已经搭好,无形的力量冥冥之中牵扯着几人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靠近护士站的走廊那边,有病人没有好好喝药和护士开始了争吵,周围几个病人一脸茫然的看着,早已失去了当初看热闹的心态,也有人还在偷偷吐槽:“她怎么又吃炸药啦……”
因为经历了何霖的崩溃,宋齐从顶楼下来后心里突然浮现出了0814惯常隐匿在黑暗中的身影,她的手腕处几道愈合的伤痕也跳了出了,宋齐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所以当王安琪处理完病人的事上楼去送餐时,宋齐踩着点像平常一样去帮忙。
她推开0814房间的门,发现屋内的开了一盏小灯。
0814坐在病床上,她仍然戴着半张狐狸面具,抬眼看着宋齐。
而且她开口主动和宋齐说起了话:“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宋齐走过去,把餐盒放在桌子上:“为什么这么问?”
对方的目光稍微移开了些,落在了她的手上,宋齐的手上有几道擦伤。
宋齐把餐具放在她手里,回答道:“我会在这里待很久。”
0814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开口:“不要管他,危险。”
宋齐看了看她,心下疑惑她怎么好像知道何霖的事:“你怎么知道?”
但是0814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慢慢的吃饭。
一时间房间里仿佛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宋齐坐在旁边陪着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气息,有一瞬间,她恍惚的感觉,仿佛她们很久之前就这样彼此相伴,时间似乎都凝固在这一刻。
等她吃完饭后,宋齐准备离开。
0814像往常一样,跟在她身后,在宋齐靠近门口的时候,她突然抬手关了房间的灯,屋内立刻一片昏暗。她静静地注视着宋齐,几乎让她无法分辨出她脸上的表情。
宋齐皱眉看着她。
然后,出乎意料地,0814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脸部的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她的视线开始肆无忌惮的缠绕着宋齐,以至于宋齐觉得她看到了她的眼睛,深邃,幽深,就像是黑夜中的湖泊。
然后0814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宋齐的左手,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她没有说话,只是带着宋齐的手,轻轻地触摸了她的脸。
四周一片黑暗,宋齐的心跳有几秒钟不受控制的乱了节奏。
然后两人的手指在空中一触即分,像是确认了某种私密的承诺。
宋齐满心疑惑的离开了房间,王安琪看到她出来,疑惑道:“0814这段日子吃饭好像越来越慢了。”
宋齐:“是吗?”
“是啊,不过自从你送饭之后,她每次都乖乖吃完……”
两人收拾好东西聊了几句然后下了楼,宋齐回到了值班室。
吴航烁刚进值班室,就看到了他这几天都没怎么见到的洪颖,她正在和宋齐说着话。
洪颖眼圈红红的:“那天警察又来调查,听说有线索了,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倩倩真的那样不明不白的走了,总觉得这是她在跟我们开玩笑……”
距离发现赵倩倩的尸体已经过了好几天了,因为案件牵扯广泛,并且凶手作案的手法十分残忍,最近闹的整个城市最近都人心惶惶,警方那边已经开始逐步排查嫌疑人了。
宋齐轻声安慰着洪颖,抬眼看到吴航烁一身沮丧地走了进来,她问道:“怎么了?”
吴航烁推了推眼镜,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低落:“没事,就是有些事情没做好,反正待不了几天我就要离开了。”
“对了,何霖怎么了?听章医生说他偷偷跑到了顶楼,人没事吧?”
“辛苦发现的及时,没事。”
他又看洪颖有些悲伤,关心的问了洪颖几句,然后又说:“凶手有些丧心病狂,看样子不像是仇杀什么的,最近闹得人心惶惶,你们都注意点,尽量不要一个人单独行动。”
洪颖还要去看着病人,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起身准备走了。
临走前洪颖看了看吴航烁,语气淡淡的:“其实,刘主任对你真好,我没见过她对其他人这样。”
吴航烁低着头“嗯”了一声。
因为家里打了好几次电话,晚上宋齐回到了家里,赵凝刚好也在,宋建国和宋玉秀因为公司有事还没有回来。
宋齐不想看她虚情假意的表演,和吴姨打了招呼就打算回房间去,结果赵凝偏偏叫住了她。
“阿齐,你这段时间一直在和康是在查你妈妈之前的事吧?”
没等宋齐出声她又接着说:“你一直不相信她是自杀,警察当时都查了那么久了,你也该放下过去……”
“放下过去?”宋齐没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赵凝,哄骗我爸爸就够了,别自己也真信了,我妈妈的死是谁造成的你心里有数,造成这一切的是你和他,而且这个家里现在应该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赵凝紧紧捏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尖锐:“阿齐,我没有想要在这个家指手画脚,当初我也是不小心撞见你妈妈的。我和建国是初恋,当时我们赌气分手后,我才发现我有了玉秀,你爸爸不知道,后来,你爸妈就结婚了……你妈妈当时性格太要强了,才导致了后来的事。”
宋齐觉得自己再和她说下去会发疯,她脸色越发的冷,光影照的她身型单薄,她站在楼梯口看着墙壁上挂的一幅画:“好一个不小心,赵凝,我不是三岁小孩,别把自己说的那么高尚。”
宋齐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心情没由来的烦躁,说完不再听她讲话,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一会儿,吴姨拿了牛奶轻轻上来敲门,放下后又出去准备做饭去了。
只是宋齐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接到了程彤乐的电话。
“阿齐!你上次让我查的沈含,你猜我查到了什么东西!”
宋齐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查到消息:“查到了什么?”
“事情还有点复杂,你现在在哪里?”
“我刚到家。”
程彤乐知道宋齐待在那个家里一点都不开心,于是说:“还没来得及吃饭吧,要不出来吃,我们见面说。”
“好,在之前那家餐厅见。”
宋齐和程彤乐来到了一家西餐厅,刚一坐下,程彤乐就拿出了自己查到的东西。
“之前她不是去国外上大学去了吗?我查了一下当年的毕业信息她去的是德国,但是你猜怎么着,我让在德国的同学打听了一下,当年学校名单上确实有她的名字,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直没有入学啊!这家伙搞什么?”
“她一直没有入学?”
“是啊,沈氏集团的人说是她人在国外,但是更怪的是我后面再也没有查到她的任何踪迹,简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外面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餐厅里小提琴的声音悠扬环绕着,宋齐的心开始不受控制砰砰的跳了起来。
“沈氏集团?”
程彤乐又说:“对!还有她和沈氏集团的关系,你看。”她感叹了一下,“我当年真是看走眼了,那小白眼狼家里情况竟然这么复杂。”
沈含家的具体情况都给程彤乐查出来了,并且一查吓一跳:“你知道她爷爷是谁吗?”
宋齐想,既然这么问,那沈含的爷爷肯定很出名,又姓沈……
果然程彤乐说:“以前赫赫有名的沈氏集团董事长沈国钧,竟然是她爷爷。”
可是她们当年确实没听过沈氏集团董事长沈国钧有孙女。
餐厅柔和的灯光照在宋齐的脸上,将她那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庞映照得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更加的冰冷了。
宋齐看着程彤乐查来的信息,她问道:“她爸爸叫沈思明?”
“是,而且他爸爸沈思明是沈国钧的私生子,听说沈思明的母亲是一名记者,后来死于难产,是她爷爷没能娶回家的初恋,沈思明自从生下来就一直寄养在他母亲的妹妹家,在沈思明二十五岁的时候才被接回沈家。”
“那时候沈含已经五岁了,她的妈妈,具体名字没有查到,只查到一个化名叫杜洁,好像……”程彤乐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是个在夜总会上班的女子,曾经在那个圈子里名气很大,听说当年生下沈含就离开了。”
“真是,没想到啊。”
宋齐听完这些,心中涌起的震惊早已如海浪翻涌,她之前很少关注公司和生意上的事情,但是也耳濡目染的听宋建国说过不少:“之前就听说过沈氏集团的情况挺复杂的,沈氏集团现在的董事长好像是沈傅生,好像也是私生子?”
程彤乐点了点头,语气感慨:“对呀对呀,她爷爷沈国钧一共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和妻子生的是大儿子沈思源和女儿沈思煦,另外两个儿子都是私生子。”
“但是他的大儿子早年得了癌症,没有活太久,八年前就去世了,三年前大女儿沈思煦也因为身体原因出国了,沈思明据说是退出了家族的所有事务,离开了,到现在都不知所踪。”
“另一个私生子就是沈氏集团现在的这位董事长沈傅生,他的经历听说也是够传奇的,查他可是费了不少劲。”
宋齐平复了心中的波澜:“沈傅生,也就是沈含舅舅。”
“按理来说是的,沈傅生今年三十八岁,算是沈思明的弟弟,可惜他妈妈是当年夜总会的一个陪酒女,因为某些原因才怀上了他,当时沈国钧根本就没有管过这个私生子的死活,一开始是不认他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又接回了家,最后因为他能力确实出众,被推举出来,接手公司了。”
程彤乐简直感叹,沈傅生从前期的不被看中,到后面慢慢接管公司成为董事长,简直是逆袭开挂的人生,不过沈家前后态度的大反转也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宋齐听完程彤乐说的这些,发现事情越发的不对劲了起来,自己好像也渐渐被扯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程彤乐说完这些,也皱着眉头,她有些犹豫的说道:“我们当年是不是误会她了?”
“她可能不是小白眼狼,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虽然她家庭情况挺复杂的,但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啊。”
宋齐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想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一切。
半晌后她看了看窗外,夜幕低垂,城市的霓虹初上,餐厅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尤为柔和,四周墙壁上挂着几幅抽象派画作,为这静谧的空间增添了几分艺术气息,她喃喃地说道:“我知道她是谁了。”
那诡异的熟悉感,以及一切举动背后的原因,原来是这样。
0814就是沈含。
可是她为什么会被关在和康疗养院?为什么当年不声不响的消失?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彤乐疑惑:“阿齐,谁?你知道她在哪里?”
“我得去确认一下。”
正在这时,程彤乐家里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完电话脸色一变,急忙拿起包:“阿齐,我爷爷老毛病又犯了,已经送医院了,我得先回去了看看!”
“好,彤彤,要我陪你一起过去吗?”
“不用,一堆人在看着,我妈妈说脱离危险了,你等会儿自己回家。”
“好,那你快去,开车小心!”
程彤乐离开后,宋齐从餐厅出来,边走边想着事情,不知不觉走到了暗处。
这边的街道上行人稀少,远处高楼大厦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昏黄的路灯在夜晚的风中摇曳,投射出斑驳的光影,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打破这份太过幽深的寂静。
沈含为什么会在疗养院,为什么故意不告诉她身份,为什么手腕上有割腕的旧伤痕,一种无法捉摸的情绪闷闷的堵在宋齐的心口。不论如何沈含的状态都非常不好。
她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幕,然后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她打算回疗养院,去找沈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