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哭和笑都是如此真实,宋齐脊背上传来一股寒意,仿佛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涌入,透过皮肤钻入骨髓,她猛地坐了起来。
宋齐头皮一阵发麻,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安安稳稳的躺在值班室的床上,她抬手看了看时间,凌晨6点55分。
室内窗帘半遮,窗户外面传来不远处人们细细索索走动的声音,已经有病人在走动了。值夜班的护士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发涩的眼睛,照顾了半宿蹦蹦跳跳一直吵闹的病人终于安定了下来,她眯着眼迷迷糊糊的打盹,心想,幸亏一夜无事。
宋齐脸色不是很好看,她发现自己的鞋子整整齐齐的摆放在地上,长发也披散着,白大褂不见了。
她下床检查周围,可能因为昨晚被迷晕了,现在脑袋似乎还有点发懵,过去的那些记忆就好似是她做了一个无比荒诞的梦,家人朋友都是在时光交错中浮光一现罢了。
可是沈含为什么在这里呢?
宋齐在确定只是丢了一件白大褂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大家似乎还没有发现有人不见了,她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吴航烁,刚拨出电话她身形一顿,又挂掉了。
宋齐转身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的门锁着,她拿出一根细铁丝开了门,闪身进去然后轻掩上门。
宋齐去电脑上调昨天的监控,发现顶楼的监控视频全部都不见了!
她必须找到沈含,疗养院会很快意识到她不见了的。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她可以确定,沈含没有疯。
宋齐从监控室出来,随意把手套扔进了垃圾桶。她走到到院子里,穿过几个零散的病人,突然看到了神色怪异的何霖。
何霖头发潦草,坐在大树下的长椅上,神态和以往不太一样。
“何霖,你在这里做什么?”
何霖抬起头看到了宋齐,他神情恍惚:“宋医生,我,我想到了很多年前的一些事情,我要告诉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医生……我,还有……人……”他说着说着神色一变,双手捂住了脸。
宋齐看他不太对劲:“何霖,你还好吗?什么事?”
“我头好痛啊!!”他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看起来十分痛苦。
宋齐急忙安慰,平复何霖的心情:“没关系,想不起来没关系,不要强迫自己,深呼吸,放松……”
何霖开始喃喃自语,说着说着他又停了下来,双手捂着脸露出了一双眼睛,转眼看向后面的楼,似乎是换了一个人:“楼上关着的那几个人,你知道吧?”
“有人不见了。”
宋齐心头一跳:“谁不见了?他们中你认识谁?”
何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压着声音很诡异的反问她:“你和她很熟吗?”
宋齐突然觉得他问的是沈含。
一阵风吹动树叶,发出细碎的声响,宋齐看着何霖。
“何霖,你知道些什么?”
何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突然额头上青筋暴起,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昏倒在了地上。
宋齐急忙喊人把他送到了病房里,等何霖情况稳定下来,所有这会儿她一时半会儿走不掉。宋齐一边看着何霖,一边留意着顶楼的动静,果然不一会儿一个有些面生的护士急匆匆的跑了下来。
让宋齐意外的是何康疗养院发现沈含失踪后并没有报警,而是悄悄的把事情按了下来。
雨季的天气阴晴不定,外面依旧乌云阵阵,疗养院主楼的玻璃上映出一张人脸,有人随手关上了门拨通了电话。
沈氏集团的顶楼上,有人在接听电话,手机对面的人似乎是犯了大错,连连道歉:“确实是凭空消失了,早上负责人去查房的时候才发现人不见了,监控也早被动了手脚,目前还没有查到。”
王经交代了几句挂了电话,走到了阳台边,低头说:“沈先生,人不见了。”
沈傅生穿着西装,衣冠楚楚,他透过玻璃看着远方,神色温柔:“我的这个小侄女,三年了,本事依旧挺大。”
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似乎是冷笑了一下,问:“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旁边的王经早已习惯了沈傅生的性子,面无表情,言简意赅的说:“人还没找到,但是已经确定他确实接触过资料,我通知铁钩他们抓紧时间行动了。”
“他们是想和我的小侄女一起竞争了吗?”
王经听出了他的怒气和话外的意思:“我会敲打他们的。”
恰好秘书敲门走了进来,向沈傅生请示:“沈总,上次谈过合作的灵越科技,他们的负责人宋玉秀已经在会议室等着了。”
沈傅生说:“知道了。”然后示意王经离开后,抬脚去了会议室。
何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宋齐只能等何霖稳定下来清醒后再想办法问问。她现在只能找其它线索,她刚准备动身离开疗养院时,突然有人打电话找她。
来电显示是未知,宋齐接通了电话:“您好,您是?”
“你是宋齐吧,你现在很危险。”
“我是沈含的姑姑。”听到对面的沉默沈思煦又立即说道。
宋齐从来不知道沈含有一个姑姑,或者说她对她的家人简直一无所知。两人是很好的朋友的时候,宋齐对沈含的家庭就不太了解,因为以前沈含几乎从来不谈论自己的家庭。只是记得和沈含说过,她的妈妈离开了,她和爸爸在爷爷家。
只是不久前通过程彤乐的调查,她才知道了一部分沈含的家庭情况。
沈思煦声音温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眼前的一盆兰花,又接着对电话那端的宋齐说:“我知道你现在很困惑,听我慢慢和你解释。”
宋齐并不认识她,但她认识宋齐,高中的时候因为沈含的原因顺便把她查了个遍。
“我的父亲,也就是小含爷爷,年轻的时候和她的初恋没有走到一起,但是有了个孩子,就是小含爸爸沈思明,后来他们被接回到了沈家,但同时接回来的还有沈傅生,他让整个沈家不得安宁,害死了我的父亲和哥哥,把小含关在了精神病院。”
沈思煦言语平静,沈傅生曾经制造车祸害她差点成功,所以这三年她一直在国外疗养,父亲和哥哥的去世她怀疑和沈傅生有关,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扳倒他的证据。
“沈傅生现在没有伤害她是因为我爸的遗嘱,只要小含死了,他的所有遗产都会捐给基金会。”
宋齐听着沈家的秘密,心下震惊,她虽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但是听到她提到沈含,急忙问:“沈含她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只知道她一定会去找沈傅生。”
等沈思煦挂断电话,齐孟远推动轮椅看着她,说,“小姐,沈含要是知道您把这位也牵扯进去了,她……”
“她?或许会更容易发疯吧,让她和沈傅生那个杂种去拼吧。”
沈思煦看着另一株兰花:“我那个侄女,从小到大都缺少人情味,对这个宋齐倒是从高中就很特别,当时查到的时候,我还有点难以置信呢,那么个和我父亲相似的无情之人,竟然会有朋友。”
“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对那个宋齐不一般。”
她又恢复到了一贯的冷静优雅,轻轻抚了抚兰花:“不过她好歹是我的侄女,我也是心疼她的。”
齐孟远站在她身后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沈思煦终究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爸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吧,他心心念念调教的好孙女好孩子,终究要毁到他自己造的孽手里。”
警局这边,刘定戈站在办公室窗前,之前宋齐被抓逃脱后,他们对于兰山公园杀人案有了重大突破,他们已经锁定了嫌疑人,只是奇怪的是,完全消失了,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三年前就一直在卧底调查的一批数量巨大的违禁药物来源,但相关人员查到一半线索就断了,目前他们又重新掌握了一些信息,可能查到涉嫌非法生产违禁药物的药厂,以及通过地下渠道分销药品的流向。
办公室的灯光在深夜显得格外明亮,刘定戈走到保险柜前,取出一沓尘封已久的档案。他的目光在案情记录和尸检报告间来回扫过,眉头越皱越紧。
“啸歌,”他拿起手机,声音里带着比以往更严肃的情绪,“调取三年前这家药厂的所有生产记录和销售流向,我要知道每一笔交易的去向。注意安全。”
电话那头传来警员的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女声:“明白。”
刘定戈又走到办公桌前,放下电话:“胜利,你带人去一趟这家药厂,重点检查他们的原料库和成品仓。”
办公室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刘定戈却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这几案子有什么联系吗,恐怕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目前播报两则本地新闻,近期连环杀手…请广大居民注意......”出租车上,电台新闻里滋滋的电流声让人听得有些心烦意乱。
一只手不耐烦的拍了两下收音机,摸索着调了调上面的按钮,不一会儿,播音员的声音又断断续续的再次响起,机械的循环着。
车窗外纷乱的鸣笛声不断的冲击着耳膜,旁边几步外是一个小型菜市场,人声嘈杂,一个老妇人指着秤和摊主争的脸红脖子粗,到不像是砍价的,两边像是要随时随地抡胳膊上阵一般。
临近菜市场的入口处,一个流浪汉坐在废弃的石鼓上,乱糟糟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他手拿着半块发硬的饼子,慢慢的扳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了腿上一个盛着热水的破烂的陶瓷碗里。
随后他拿起碗弯腰放在了地上,石鼓后面突然冒出了一黑一白两只毛茸茸的脑袋,原来是给流浪狗吃了。
风刮的几个塑料袋满天飞舞,看样子是快要下雨了。
这一段路人与车混在一起,乱糟糟的缓慢移动着,后面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不断的按喇叭,一下子从出租车旁边插了过去,险些撞上。
出租车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急急的避开了,然后打开车窗气急败坏的叫骂着:“神经病!什么玩意儿!赶着去投胎啊!”
倒是由于车子的横冲直撞,路上的行人才终于一下子让开了一条道。
沈含移开目光,看了一眼有些老旧的收音机,出声打断了司机越来越离谱的咒骂:“师傅,这精神病院怎么回事儿?”
司机正在气头上,没好气的骂着:“都是一群疯子,活着的都管不过来,谁有闲工夫管那精神不正常的,谁知道这一天天的哪来这么多破事!”
沈含瞅了瞅车窗外,不再多问。
“师傅,就停在前面巷子那里。”沈含打开车门,掏出钱递给了司机,下了车。
巷子有些杂乱不堪,堆放着不少废弃的物件,被遗弃的自行车,掉了漆的老旧木柜,缺胳膊少腿的椅子桌子......不知道是谁家的,统统堆在巷子两边,让本就狭窄的小巷更加的混乱和拥挤。
一旁的电线杆上贴着用毛笔写的房屋出租的广告,被撕掉了一半,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让人看着难受。
沈含熟练的避开时不时突出来的杂物,七拐八弯的终于到了门口,院门是一个老式的单扇绿铁门,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里面是一个比较讲究的小二楼,应该有些年头了。
这个时候巷子里也没什么人影,冷冷清清的,这条巷子里的人好像大多都搬走了。
这时对面一家的门突然开了,哗啦,一盆污水泼了出来。
一个面容有些苍老的老妇人,拿着铁盆,嘴里骂骂咧咧:“这混账的讨债鬼又死哪里去了,整天就知道往外跑,是被什么狐狸精把魂给勾走了,五六天了还不回来。”
她脸上横横竖竖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说话的时候,一深一浅的动了起来,倒像是正在刻着一般。
然后她看见了站在那里的沈含,她又斜眼闪着飘忽不定的眼神瞥着沈含,用眼神狠狠地来回刮了沈含几眼,略显刻薄的开口:“真是什么年头啊,这么晦气的房子还真又有人租,那可是死了人的,唉晦气,晦气......”
随即“啪”的一下用力的关上了门,隔着一扇门还断断续续的传出她嘀嘀咕咕的咒骂声“又是哪里来的狐狸精”“真晦气,这该死的儿子又跑去哪里去了?一天天的不着家......”
沈含视线划过对面紧闭的门,没有听到似的,从墙上的邮箱背后取出了钥匙,平静的打开了门,然后上锁。
雨终于慢腾腾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