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苓染回神，视线由什锦殇的双眼转移至他先前苍白，现在又泛着红润的面颊，而后落到他冒着薄汗的额头。

什锦殇坦然地接受着来自她的打量，等着她开口。

“你现在还有信心能渡过这个劫吗？”伏苓染很明确地让他看他现在的样子。

什锦殇低头看了看，仍旧温和坦然地淡笑着应声：“有。”

“好。”

伏苓染也倾身往前凑，鼻尖几欲碰上什锦殇的鼻尖。她没有停留，径直擦过什锦殇的面颊，覆在他耳边说道：

“那什锦殇，你一定要多喜欢我，越喜欢越好……”只有这样，到时候的心绪浮动才会是最大的。

伏苓染在心下暗自补充一句。

她半垂下眼，极力遮掩眼底不明的情绪。这样与什锦殇错开的姿势也是她说这句话之前预想好的，正好能避开什锦殇的视线。

她维持这个姿态停顿片刻，待异样情绪整理好才起身。

伏苓染没留下和什锦殇多待，她将空间留给什锦殇和他手底下的人安排事务，她则去外间准备……

待时辰差不多，什锦殇手底下的人分批前往景临镇郊外。她和什锦殇到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等在那了。

见到伏苓染和什锦殇出现，众人的表情和鸿蒙老祖撞见他们那会一样，都是十分惊讶。

不是因为伏苓染和什锦殇一起出现才惊讶，他们经常同伴而行，一起出现不是什么奇怪的事。真正令人惊讶的是，他们是牵着手相携而来的。

伏苓染和什锦殇两人都不是在意他们看法的人，什锦殇想牵着，伏苓染便任由着他，也就造成了现在的情形。

“是的，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什锦殇站在众人面前，却是偏头看向伏苓染，淡笑着给众人解释。

他表现得含蓄，但微扬起的眉眼和他晃荡的心湖都昭示了他的不平静。

伏苓染偏头和他对视，感受到心湖里的动静，她微扬眉，也朝什锦殇扬起唇角。

原来……

这样也能让他心绪浮动吗？

其余人的惊讶转为惊愕，却也被眼前这养眼、相配的一幕惊艳。站在队伍前头的欧阳耹最先反应过来，笑道：

“小师叔，藏得真够深啊。”

什锦殇：“你也不赖。”

什锦殇接的这话引起她的兴趣，她探究地看向欧阳耹。

她不知道什锦殇会带哪些人去，所以起初她在队伍前方看到欧阳耹和上官灵兰时，还是有些意外的。

她见过什锦殇和欧阳耹的相处模式，他们一个看起来是温润谦逊的贵公子，一个看起来是高冷缄默的侠客，要么安静地各做各的事，要么能笑着你来我往互相埋汰。

通常什锦殇这样说，欧阳耹肯定会回话的，现在却是目光躲闪着回避。

有情况啊……

欧阳耹没反驳什锦殇的话，算是承认。

伏苓染以为瓜就吃到这了，没想到欧阳耹视线转向她，然后轻咳一声大方地问：“伏姑娘，你有齐家小姐他们的消息吗？”

哦？原来是齐漫天么？

这么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一点苗头没有。在混沌空间的时候，欧阳耹和齐漫天似乎就挺熟络？

怪她当时精力不好，没有注意。

“暂时没有她们的消息。”她道。

欧阳耹眼底带上几分失落，“好的，多谢伏姑娘告知。”

不同于其他视线的惊讶与祝福，来自上官灵兰的视线很复杂、很落寞。伏苓染感知敏锐，余光一往那边扫便注意到了。

她手掌微动，示意什锦殇先松手。

上官灵兰喜欢什锦殇她看得出来，上官灵兰这个女子也很好。

她和什锦殇在一起来得突然，她不希望现在她和什锦殇的一些亲密举动过于刺激到上官灵兰，给她一些时间接受吧。

什锦殇接收到她的意思，松开她的手，却又趁她不注意抬手轻抚她面颊。

什锦殇笑笑，“走吧，出发。”

不知何时，什锦殇另一只手出现坤舟，往空中一抛变成大型船的模样。

什锦殇手里的坤舟比邱老手里的大，他们一行加起来十人，看这规模他们空间绰绰有余。

上坤舟前，她经过欧阳耹身侧，脚步一顿。

她转身面朝欧阳耹，“要不这趟你不要跟我们一起去？”

“嗯？伏姑娘有其他事需要我帮你做吗？”

“那倒没有。”

只是原剧情里有欧阳耹潜进索命阁，被大长老发现然后死在索命阁老巢的情节，虽然现在大长老已死，但她可不敢小瞧书中的预知。

“那为何……”

关于剧情、预知这些，当然不能和欧阳耹明说，她干脆胡扯：“不为何，就是有点嫌弃你的实力。”

说来她扯的这个理由不算太夸张。

欧阳耹实际等级是高阶九星，客观上来说，目前他确实是在场除什锦殇这个特殊的人外，灵力等级最低的。

欧阳耹一脸受伤，“伏姑娘，你怎么跟小师叔学坏了！”

欧阳耹虽控诉她，但她也知道欧阳耹不会因为这些生气，她只能在心里默默道歉。

伏苓染讪讪摸摸鼻子，“哪里的话，我这不是担心你的安危嘛。”

“她说得对，我本来也只是顺路带上你一程。”什锦殇跟在她身后，也出声。

“你们，”欧阳耹左右看看他们俩，“妇唱夫随？”

欧阳耹的话似是愉悦了什锦殇，她站在一旁，又是清晰地感受到什锦殇的心湖晃荡一瞬。

这……也可以？

什锦殇连续两次的心绪浮动让伏苓染抓到了点思绪，她一手支在下巴，目光探究地打量什锦殇。

什锦殇面上含笑，难得话里不带刺地叮嘱欧阳耹：“精英赛在即，你该回圣天门闭关了。”

有什锦殇发话，欧阳耹确实是去不成索命阁。不过无论是去索命阁还是去圣天门，都得先经过西池国，欧阳耹仍旧和他们一起乘坐坤舟。

从坤舟往下看，能直观看到大陆表面的混沌浊气越来越多。没走出多远便能瞧见一团浊气笼罩的区域，绿意被四处飘荡的黑色侵蚀。

跟随东迎学院一行人去玉鹿宗也是坐飞行法器，当时从空中往下看，混沌浊气远没有现在这么多。

任由混沌浊气蔓延下去，星澜大陆或许会成为下一个天罚荒漠。

坤舟上有八间厢房，除此之外还有茶室、棋室、厨房等等，几乎是一应俱全。伏苓染在夹板上待了一刻钟，接着回到分配给她的厢房内修炼。

在混沌空间内完全调动不了灵力，更别说是修炼了，现在时间正合适，伏苓染很快进入修炼状态。

坤舟在空中平稳飞行，由什锦殇手底下的几人轮流控制。

景临镇本身就在东迎国的西北面，坤舟飞行三个时辰，便也到达东迎国边界。

东迎国和西池国的交界线禁止飞行法器通行，未免太过显眼，他们提前在东迎国的边境小镇停下。

“这是……石花镇？”

看到镇前石块上刻的大字，伏苓染微怔。

“郡主，本来我们打算停在隔壁小镇的，找主上汇报的时候，主上特地让我们来到这个小镇。这个小镇对你们有什么特别意义？”

趁着什锦殇收坤舟的间隙，什锦殇手底下的人凑过来问。

她记得这个人，曾经在什锦殇的府里见过，叫十二。他应该是什锦殇手底下这群人里，最八卦的。

伏苓染轻笑，“你想多了，这个小镇是我友人的家乡。”

没错，石花镇就是许阮阮的家乡。

许阮阮和她们提过，她来自东迎国的一个边陲小镇。镇子里的许多石头都长着花朵的形状，很特别，因此起名石花镇。

许阮阮是石花镇镇长的女儿。

听了她的回答，十二笑呵呵接话：“主上为您着想，也是上心。”

是吗？

伏苓染扬起嘴角，眼含询问地看着走过来的什锦殇。

什锦殇：“想着你可能想来这看看，就停在这了。”

年节时，在宁国公府许阮阮说有机会想带她到石花镇看看，当时什锦殇也在暗处。后来东迎国历练开始的时候，她们也说过，这趟有机会或许能经过许阮阮的家。

却不曾想，最终她和东迎国队伍这么早分开走，是没机会让许阮阮带她到石花镇看看了。

什锦殇为她能记得这些，确实很加分。

“谢谢你。”伏苓染很诚挚地道谢。

虽然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但什锦殇偏偏关注到了，这样的细致很难不让人喜欢。

她对于和许阮阮一起来石花镇看看没什么执念，只是因为许阮阮想，所以她便有了些许期待。没能和许阮阮一起来，她自己途经此处来看看，也算是完成了许阮阮的念想吧。

“与我，无需道谢。”

什锦殇看着十分淡然，如果忽略他心湖里的轻微晃动的话。

他四下看了看，接着又随口提一句：“前往西池国必须从这附近的边境线过去，林承安可能会让人在附近守着你。”

什锦殇这一刻会提起林承安，是因为他接到手下汇报：在众人出混沌空间之后，林承安不知是从谁那知道林清瑶死在伏苓染手里，扬言要杀了伏苓染为自己的女儿报仇。

这个在出发之前她就从什锦殇那知道了。

林承安不足为惧，但他们也不是那么闲有时间被林承安浪费的，可以稍微注意一下。

石花镇和隔壁小镇紧挨着，无论他们走哪条路到达东迎国边界，都得先穿过这两个镇子。

伏苓染再度看一眼那刻着“石花镇”，上面有着各种花纹形状的石块，和众人一起踏进石花镇。

他们是连夜赶的路，现在天微微亮，石花镇也跟着晨光渐渐苏醒。

镇子街道上，包子铺、面馆，各种新鲜的瓜果蔬菜，小吃商贩等渐渐多起来，行人也越来越多。

看得出来，石花镇治理得还不错，小镇的早晨安宁有序，也挺有烟火气。

她知道什锦殇的推测有理有据，但也没想到能巧到这种程度。什锦殇前脚刚提及林承安，他们后脚进镇子便遇上了林承安。

林承安和少数几个东迎学院的人，在镇子入口不远处的的一家茶馆吃着早膳。他们很安静地吃着，几人之间的氛围似乎有点奇怪。

那几人她在队伍里见过，但都不是很熟。

在伏苓染看见林承安的时候，林承安等人也在第一时间发现伏苓染等人。

这一两个月不断有队伍经过石花镇，伏苓染一行人在镇上人的眼里不算特别显眼，在林承安那就完全不同了。

林承安这架势，显然是一直在这守着他们的。

伏苓染瞥了一眼，紧接着淡淡地收回视线，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地继续往前走。

伏苓染不理会林承安，但林承安守了这么些时辰，怎可能轻易放过伏苓染？

“伏苓染，你还我女儿命来！”

林承安迅速起身，带着身后几人冲过来，提剑拦路。

商贩见这架势很有打起来的苗头，纷纷推着自己的摊位离远一些。

商贩把摊位挪远了，但这架势也引来不少想看热闹的人。林承安那一声“伏苓染”更是引来众多目光，好些人凑过来，很快有人认出伏苓染和什锦殇。

伏苓染双手环胸，饶有兴致到看着林承安愤怒极的样子。

什锦殇站在伏苓染身侧，他抬手，很闲适随意地摆了摆。

他手底下的人得令，乖乖退散。他们也没走远，就在边上的面馆落座，一人点了一碗面。

“小师叔，你们快些啊，别耽误了吃面。”欧阳耹不知在什么时候也已经在面馆那落座，上官灵兰也在那。

林承安那边有六人，伏苓染这边就还剩她和什锦殇。

二对六，气势上谁强谁弱还真不好说。

“你们太嚣张了！”林承安沉着脸，面上正义凛然。

“伏苓染，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什么你杀了人还能摆出这幅无所谓的样子，你杀的可是你的堂妹啊！”

林承安满脸悲愤，起初看向伏苓染的神情有怒其不争，但在说道后半句话的时候，他面上的惋惜被仇恨替代，一副要杀了伏苓染的样子。

呵。

伏苓染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