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救当晚。

月亮隐没在云层背后，沉寂一日的山谷终于有了微弱的动静，很快又重新被寂静取代。

带头行动的几人与鸿蒙老祖商议完事宜之后，带队分头行动。伏苓染跟一个名叫伏月七的姑娘一起，作为接应小分队最后出发。

夜凉如水，露霜浓重，属于春季的暖还没包裹而来。

她应季地穿了件长外衣，和伏月七简单地互通姓名与一些擅长技能，最后和她在城门外小道躲藏，安静等候。

中央大陆夜生活丰富，各个城镇的繁华程度是其他大陆不能比的，就连城郊外也是。

城郊靠近城镇的地方打理得井井有条，大路平坦宽敞，用灵石维持光亮的灯塔屹立在道路两旁，即便是深夜，隔了段时间也能见到一两个修炼者或是商贩从官道经过。

中央大陆管理各大城镇的都是大家族和城主，各座城为了吸引修炼者前来投奔，卯足功夫用在建设上，互相攀比着攀比着，大家都建设得越来越好。

她和伏月七蹲守的燕城属于严家势力，不过这里并不是严家人放出风声说关押伏苓族人的地方，放出风声的是附近的坎城，而根据探查到的消息，坎城被抓住的是部分族人，还有大部分族人被困在他们现在蹲守的燕城。

严家人摆明了想对付他们，一旦行动就得将被抓住的同族全部救走，不能留下人质，否则之后的他们将更加被动。

月亮渐渐从云层冒出头，一点一点往西面落下，隔壁坎城传来很大动静，热闹没停下来过，她和伏月七负责的燕城倒是没传出一点动静。

在天亮之前，她们的通讯器终于有反应。

按照之前说好的，这一趟营救出来的十几人先走，她们掩护。她们帮忙隐藏族人的踪迹，引着追过来的严家人往她们布置了陷阱的另一侧小道过去。

她们事先做好万全准备，这一趟也不需要他们重伤敌人，只需要摆脱追捕即可。

因而任务虽然不易，但也不是不能完成，她们这一趟下来还算顺利。

在回山谷的路上，她们又掩护完另一批从坎城回来的族人，确认严家人没跟过来之后，给鸿蒙老祖传去讯息，紧接着也朝传送阵的方向过去。

天边渐渐透出晨光，眼见着就到与鸿蒙老祖会合的传送阵处，一道似有若无的灵力在急速靠近……

“谁在那？”伏七月警惕地扫过四周，出声道。

对方实力很强，离得只剩几百米，他们才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伏苓染右手握着刀，左手放在腰间束带处，随时准备掏出暗器。

当他们以为出现在周围的是严家哪个高人的时候，她看清了来人，一个几乎不可能现在出现在这的人。

他穿着简单的玄色衣袍，头上束着黑金色发带，双目清润，风神俊朗，气质绝然。眉眼鼻唇都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她勾勒了无数遍。

现在的他是风姿卓绝的，完全没有两个月前的苍白虚弱。他的发色也不再是苍白的，与完全健康时的他一样，柔顺乌黑。

见到他的那一刻，她冷静着、警惕着的脑子突然空白一瞬，握剑的手僵直在身侧。

眼看着他来到跟前，都未做出什么反应。

“染染，我回来了……”

什锦殇轻轻唤道。

她怔愣住的模样似乎让他怜惜，他目光愈加柔和下来，上前眷恋而又小心翼翼地轻轻拥住她。

刚感受到怀抱，她回过神推开他。

在她推开这个动作做出来的这一瞬，什锦殇眼里瞬间慌乱。

他怕她因为他的离开生气，即便被她推开双手也固执地拽紧她的衣袖，双眼牢牢锁住她，时刻关注她的表情，不舍得眨眼。

她也不是生他气才推开他，所以并没有管他的动作，任由什锦殇拽她的衣袖。

在感受到他真的十分担心，担心她不理他之后，她心下暗自叹一口气，牵住他。

左手从放在腰侧，随时准备掏出暗器的样子，变成现在附在他手背，轻轻握住他手的样子。

什锦殇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顺应着她的动作与她两手交握，紧紧扣住。

“先跟我过来。”她暂时忽略他开心雀跃的样子，说道。

身旁的伏七月见到两人如此熟稔的模样，稍稍有些惊讶。

来人她后来是认出来了的，什锦族族长，鸿蒙老祖的徒弟。一开始没认出来有些防备，也是因为什锦族族长太久没有出山，她之前也只是远远见到过一两次，时间过去太久，不太确定罢了。

“……什锦族长？”

伏七月试探着问候了句，得到对方淡淡应声后，她自觉离两人稍远两步吃瓜。

两人之间的氛围实在太过奇怪了。

伏苓染牵着什锦殇快速朝会合地点行进，因他出现而纷乱的思绪已经清明。

说生他气吧，或许也是有一点的，但更多的是见到他的欣喜。

她选择先到安全的地方，再跟他好好计较计较。

鸿蒙老祖担心她们的安危，距离会和地点还有大段距离，鸿蒙老祖就先过来迎接他们了。

鸿蒙老祖远远地看到什锦殇，在外惯来会维持形象的他不小心一个大踉跄，险些在族人面前丢脸。

“您怎么样，没事吧？”

伏苓染见到他脚步这么不稳的样子，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连忙撒开什锦殇的手，迎上前问道。

鸿蒙老祖他们负责的坎城闹出很大动静，严家重点埋伏的地方也在那边，她是跟着提心吊胆了一晚上。

什锦殇幽怨地望过来，攥了攥自己被冷落的手。

余光瞧见鸿蒙老祖头发有几缕凌乱，也很担忧他，他也跟着上前几步来到鸿蒙老祖面前。

“师父，徒儿来迟，未能帮到你们，您可有受伤？”

鸿蒙老祖左看看什锦殇，右瞧瞧她，同样也没料想到什锦殇能这么快出现在跟前。

讶异得让他忽略了什锦殇恢复记忆后，还愿意称他为师父的细节。

“老夫没事，我们先回去，回去再说。”

鸿蒙老祖让与他一起等待的那几个族人，还有伏苓染三人都站到阵法中，传送回山谷。

几瞬过后，他们回到山谷范围内。

其他人走在前面，伏苓染落后几步渐渐走到最后。什锦殇一直盯着这边，见她走到最后也挨着她，一同落在队伍后边。

什锦殇贴着她走，微微摆动的手指擦过她的手背，一看就是有意为之。

他一直在观察她的神色，在摆动的手正要第二次擦过她手背，他想顺势牵住她的时候，她先一步牵住他。

再见面他矫情了许多，她受不了他这装模作样的样子。

什锦殇见伏苓染虽然刚开始拒绝他的拥抱，却两次都很坚定握住他的手，没收敛住雀跃的心情，满眼含笑，手也将她抓得紧紧的。

很久没见他情绪这么外露的样子。

什锦殇的反应险些让她没绷住，差点没维持住冷脸的样子，笑出声来。

回到阁楼前，鸿蒙老祖率先回头找伏苓染的身影，见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什锦殇还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实在没脸看。

他干脆摆摆手，给两个腻歪的人一点空间，“你们先去修整，我也去安排一下。”

末了怕他们忘记还有个祖父，忘记还有个师父，在伏苓染要将什锦殇拉走之前，赶紧补充一句：

“晚点你们记得来找我。”

“好的。”

伏苓染爽快应声，随后利落拽走什锦殇。

她将他拉到亭子旁。

这一趟回来大家休整的休整，谈事情的谈事情，外面这边没有什么人。

初春晨间的太阳很舒服，照在身上温暖，也让她更加看清他的模样。

鸿蒙老祖有跟她解释过，什锦殇的情况与她当时有些相像，神魂与肉身分离，在下界的是他的神魂与灵木结合，幻化出的他，肉身和部分意识则留在上界。

照这么算下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了？

他与之前的他没有太大不同，模样还是之前的模样，可能略有些不同的，也是他恢复现在身份之后，气质里多带的几分沉稳。

其它的没有变化，尤其是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样子。

她托住他的脸左右看看，支起他的两个胳膊瞧瞧，又推着他的身子在她跟前转两圈，从上到下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地仔细打量。

她抓住他的手，手指探到他的脉搏处仔细查看。

越查探，她的眉越是皱起。

他恢复得不算很好，脉搏还不太稳，显然是刚清醒就着急忙慌就跑出来了，不像是有巩固过的样子。

她原本是装出来的沉着脸，现在装也不用装，看到他这么不注意身体，她的脸立刻拉下来，自然而然愈发冷着脸。

什锦殇原本还愉悦的心情，被她的一顿打量已经盯得转为了心虚，再见她探过脉之后愈发沉着的脸，他更加没办法在她面前维持淡定。

什锦殇自觉招供，“抱歉，没见到你之前我没办法静下心修复身体，所以刚清醒就赶过来了。这些天我会注意的，让我待在你这边慢慢修复，可以吗？”

问完，他安静等着她的回答。

四周本就安静，随着伏苓染保持沉默，什锦殇更是恍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又盯着他的双眼看了一会儿。

她能拿他怎么办呢？

他找都找过来了，她还能不留他在这吗？况且别看他现在一副服软的样子，若是真不留他，以他的性子不管是来硬的还是厚脸皮用赖的，都赶不走他。

明白是明白，又气又担心也是真的。

在他很明显又要胡思乱想之前，她上前一步抱住他。

他的身量依旧比她高大半个头，身上清润自然的味道很好闻。

她搭在他肩膀的双手收紧，将他的身体往下压，什锦殇稍一怔愣，很快配合她的动作稍稍倾身，让她正好可以埋在他肩头。

她将他抱得更紧，他身上的味道将她包裹。

后怕的，庆幸的……

满足的，想念的……

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困住她，令她心情格外复杂。

什锦殇很珍惜再见的时刻，胸腔微微震颤，愉悦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在他颈间蹭蹭，张口负气地咬住他颈侧软肉。

“嘶，染染，疼……”

她都还没怎么开始使力，什锦殇倒是先轻嘶一声，故意放软声音喊疼，委委屈屈控诉她欺负他。

她松口抬起头，略有些无语地对上什锦殇的视线。

之前尖刀挖肉都不知道喊疼，现在被她咬一口，终于是学会控诉了。

她应该要为他感到欣慰吧？

什锦殇想他大概也是疯了，被伏苓染瞪一眼也觉得格外满足开心，明知现在应该绷住笑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好，我错了，你想咬就咬，让你担心了。”

他确实让她操碎了心，让她担心了好久好久。

对于以为要面对死亡的他而言，此时此刻也是失而复得，对于他们都是的。

见他认错态度还行，伏苓染重新探头回去，在他颈侧重新下嘴。

她稍稍用力在同样的位置将先前浅淡的牙印加深了下，本想发泄怨气，可再要用力时她又不争气地舍不得了。

唉。

她心下叹气，松口，改咬为亲吻。

唇轻轻触上牙印位置……

什锦殇身子瞬间僵硬。

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唇瓣仅仅是围绕着那小小的一圈牙印，一下一下亲吻，很轻很温柔。

反倒是这样被怜惜，被温柔对待的感觉，最令什锦殇经受不住，更何况那温热的呼吸还一阵一阵扑在他颈侧。

他轻喘一声。

“……染染，你这样，我等会更没办法静下心修复身体了。”

她靠在什锦殇肩上，抬起头回答道：“是吗，那我到时也可以视情况翻脸了？”

“别，你就可怜可怜我，看我想你想得没法静心，身体还没好透的份上，原谅我可好？”

瞧见他服软愈发游刃有余的模样，真想叫之前的他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什锦殇，你说人怎么能这么多变，嗯？”她抬起一只手捧住他的脸，有些无奈，“在一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