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荔咂了咂嘴，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人心不古啊，我们在这儿拼死拼活，原来你们一个个都留了后手。”

她没关麦，线上的无组织大牛们都听到了。

这一听就不乐意了，有人当即就问：“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听明白，小荔枝，你是说咱们这么点人才是有效战力吗？啧，果然，金玉其外啊。”

有组织的程序员也不干了：“哥们，你是说我们忙活了大半天被人拿出来当吉祥物耍吗，真特么不爽。哥们那里还缺人吗？”

有“上头”看着的时候大家还要彬彬有礼地你来我往，这会儿被季辰延这么一搅和，眼看着就要内讧。

唯一一个没有坐在自己办公室里“压阵指挥”的老总就是红衣老头了，他老人家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差跪下来给这帮毛头小子们求饶了。

季辰延冷笑了一下，一点也不意外。

他本来也没指望这帮人能一条心到哪里去，但好歹大家有力出力，共同击退外敌，说出去还能粉饰太平。

老美这搅屎棍横插这么一出，倒是带来不少惊喜。

这么说来，红衣老头还算是够意思的了。他看了他一眼。

一时间各位老总各位负责人的微信都炸了，会议频道居然没人理——却被大家一气之下黑掉了。

局面好像失控了……

程徐行盯着频道盯得人都傻了。

而办公室里，有人这才不紧不慢地整装。

“诸位。”季辰延戴上耳麦，在工程师频道出声了。“现在不是讨伐后花园的时候，对面已经是强弩之末，而我们现在起码又多了一批筹码。困兽犹斗，大家不要掉以轻心。”

“是季辰吗？是季辰在说话？诶诶诶，你怎么说话拿腔拿调的——”那人还没吐槽完，已经反应过来了，这很有可能是这货故意为之的手笔。“该不会……”

季辰延听着那头说话的声音觉得很耳熟，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一个，约莫是他以前的同学。“对。”

这就是季辰延的将计就计。

“我去你不早给点暗示，吓死老子了！”

“反应迅速”的“援军”分担了季辰延这边不少压力，他这才有心情多说。“对他们来说，再大的事情哪儿有企业的社会责任感重要？顺水推舟罢了。”

这“舟”就是那部引爆热搜的动画短片。

倪南跟季辰延待久了，不知不觉间被传染了腹黑……在早上热搜爆了的时候苏玉授意让人浑水摸鱼，她就眼睛一转想出个绝佳的主意。

在笑面来往中逼人不得不拿出真家底，这可是倪南同学行走江湖多年的绝技。

她一把拽过苏玉，嘀嘀咕咕地在她耳边说了一长串话，听得苏玉眉头紧皱，却在最后一刻恍然大悟，一脸坏笑地指着倪南直呼高明。

原来，倪南打的是早前官方媒体引导的舆论方向的主意——季辰延在忙碌间隙回过她的微信，提了一下他对这帮盟友的预测，于是倪南绰绰有余的脑容量网速极快地让她心生一计，并且献给了无暇外顾的季辰总。

季辰延当时分心分得吃力，扫了一眼，回了个字就没下文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苏玉决定富贵险中求，照着倪南的意思让人去引导话题，把舆论全都往“同仇敌忾”“众科技巨头IT团队共御外敌”上面引，还挨个点名，一个也没漏掉，全都拖出来示众。

程徐行因为太过正派跟不上他们比心脏的节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缴械了，苏玉请示他什么他就批准什么，假装自己就是一朵小白花。

那些老总不用亲自下场，消息自然灵通，一看有人免费做了宣传，连忙跟上队形让官微运营把气势打起来，乌泱乌泱一大串蓝V橙V带头热血，等到红衣老头在群里艾特他们增援，这才回过味儿来居然被暗地里摆了一道。

这下家底是不拿也得拿了，毕竟响彻云霄的口号都喊出来了，又被红衣老头带了节奏，要是没人跟上，这过后指不定要被上头算多少账……就算装死躲过去了，自家公司员工的人心也肯定不稳了……

肉疼是真肉疼，但还真让季辰给逼出来了。

话说这季辰不是搞技术的吗，怎么这会儿还有功夫给他们下套儿？难不成是那个八面玲珑的程副总？大家一致摇头觉得不像，程副总人模人样很会周旋，但不是这块料，要是的话，他们早就被坑惨了，还用得着等那季辰出山？

小林特助传令兵似的跑上跑下，跟姜姜说模型马上就要升级完成了……别的不说，病毒模型肯定是喂了个饱的——还是草船借箭那一招。所以季老大让他下来问大家：要给大洋对岸的朋友送点什么特产好？

“要文明啊，老大说他接到上头的电话了，让他把握好程度，给外交发言人留点发挥余地……”小林特助认真地强调道。

姜姜戳着自己的下巴站在他旁边很认真地在思考，同时又对这个转述的真实性发出质疑：“真的假的？咱这小庙还能上达天听啊？”

小林特助腼腆地一笑：“那个，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刚刚问大家想放点什么，全都没空理我，我就下来问你们了。”

一语落地，宣传部居然安静得落针可闻。

倪南憋着笑想退至众人身后，被苏玉一把拽住，幽灵似的Lin面不改色地在背后一使劲儿，把这俩人都推了个踉跄出来。

“这个……”

两位把内外网当成自家面盆使劲搅和的女人竟然开始谦让起来，苏玉仗着身边都是自己人，一个个点名，被点到的人都觉得自己殊荣难担，纷纷推举回来……

“停停停，给你整成二人转了。”倪南一个马步站稳，“都没想法是吧？”

大家期待地看着她……以及她左手上显眼的戒指和显眼的纱布。

倪南露出一口白牙：“我也没有。”

众人：“……”

小林特助做事认真，这会儿为难也很认真。

倪南转头跟他说：“你跟你家老大说，我们选择困难症，让他想放什么自己在素材库里挑。”

这倒是真给了个交代，小林特助任劳任怨地复命去了。

季辰延听完小林特助的转达，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把目光投向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得很完美的老头。

老头多少有点如芒在背，因此对季辰延的目光很敏感，当即回了头，警惕地说：“你要干什么？不准再打我家小鸟壁纸的主意！”

凌荔不合时宜地笑出了声。

季辰延的目光太冷静了，盯得他心里发毛。“你想干什么……”

季辰延一扬眉，若无其事地收回那差点把老头吓坏的目光，看了眼电脑屏幕，随口道：“熊猫烧香吧，怎么样？”

“真是……又文明，又礼貌……”程徐行咬牙切齿地评价道。

他生怕季辰延在人家网络上留什么逆天言论造成不好的国际影响，结果这人真的听劝，挑了个温和无害的古老病毒顶事儿。

“谢谢认可。私人恩怨我自己会去解决，在这里不拉着大家出头。”一只手搭上了程徐行的肩膀，波澜不惊的语气让人一听就自动牙痒痒。

“真……这么简单？没了？”程徐行才不相信。

可惜这回是真的。

“没了，没有永远的敌人，做事留一线——”他顿了一下，“上头让我留点空间给他们发挥。”

“所以这是你给他们留的？剩下的呢？”

“剩下的？”季辰延高深莫测地一笑。“全推了啊。不然你以为我出来干什么？”

他抬手看了看表，接近凌晨。

“诸位，最后一把了，把他们服务器搞瘫痪，我们就赢了。”他来到栏杆边扬声道。

“防火墙已经升级完成，模型升级完毕，都没问题了。现在，大家可以放开手脚了。”

一边操作模型一边人工破解的众人茫然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欢呼声像炮仗一样震得天花板和地板齐齐颤抖。

不用他指挥了，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怎么做了，连不是攻击系的工程师都拿着季辰延自制的“炸药包”有样学样地往对面砸，被他们打下来的节点越来越多……局面瞬间逆转，来自中国的反击远渡重洋，成功命中对方的服务器，而负隅顽抗的黑客团队在最后一刻放弃了攻击，任由反扑碾过他们坚不可摧的防线……

大屏幕上画风突变，蹦出来出现了满屏幕憨态可掬的熊猫烧香。

所有人一愣，不由得呼吸一滞，心跳重了一拍。

季辰延站在楼梯中间，久久无言。

Lin一手搭在苏玉肩上，一手搭着倪南，轻声道：“赢了。”

很零碎，很渺小，很无名之辈，那又怎么样？

点燃燎原之火只需要一点火星。

人人都想成为那势不可挡的大火，而有人情愿做引燃的那点炽热。不起眼，不做作，不动摇。

他们有着掀起暴风巨浪的无限潜力，一朝利刃出鞘，就能让全世界都不得不为之瞩目。

***

“手怎么了？”季辰延暂时忽视了立体环绕的欢呼声，径直走到她面前，刚舒展开的眉头下意识又拧了起来。

他眼底有血丝，胡茬也冒了出来，说话声音也是低低沉沉的。

倪南笑吟吟地举起来，“送你的开门红啊。虽然不太礼貌……”她想缩回自己的爪子，不料却被他当众一把抓住。

他一拉，倪南直接到了他怀里。

还没发泄完的众人发现了这里的剧场，“哦——”了一声，起哄起来。

季辰延耳朵红着，抱得却很紧。“是不是吓坏了？”他低声问。

倪南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健全的右手抬起来就是一掌，忍不住哭了出来：“紧张死我了！”

“好啦。”季辰延不想让闲杂人等看到她哭的样子，于是把她按到怀里，本来想屏退众人，眼风一扫，却发现围着他的一圈人都红了眼眶。

苏玉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说：“老大，你要给我加工资啊……没做饭先画饼的压力真的很大啊，我都怕给你吹砸了……”

姜姜附和着：“我们好几次差点控制不住舆论……”

小林特助没说话，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Lin面无表情地顺走一张拍到苏玉手里，憋了半天说：“老板，辛苦了。”

季辰延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没看到程徐行。“你们程副呢？”

“他妈的我在这儿……”程徐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大家这才循声望去，发现这玩意居然很没出息地背对着众人在落地窗前哭成一团。

季辰延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自己安抚大家。“好啦。都辛苦了，快点收拾完回家休息吧。”

倪南乱七八糟地抹去自己的眼泪，见他拿了自己的背包和她的，一块儿拎在手上往外走，忽然重心不稳似的，一头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