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试图再次与藏马取得联系,但是妖怪的世界不讲武德,无线通讯信号仿佛被完全屏蔽那般,不论他如何尝试都无法接通电话。
无语片刻,不肯放弃的五条悟改变策略,给藏马的邮箱发送了一封电邮。
五条悟:[我也要参加生辰宴。]
思忖片刻,又觉得这么直接的要求略显苍白,为保万无一失,又发了第二封电邮。
五条悟:[我想多了解一点妖怪。]
直球攻击。
发完邮件后立刻联系了五条家的情报组,藏马方才提到了「百鬼夜行」,既然够得上让藏马警觉的程度,那必然对人类社会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以此为突破口至少能找到通往妖怪世界的入口。
午夜被家主喊起来干活的五条家情报组敢怒不敢言,打工人兢兢业业地完成了信息的采集和收集,运气非常好的是,这次妖怪闹出来的阵仗有点大,让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定位了事发地点。
浮世绘町隧道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山崩事故,整个隧道坍塌后将一辆公交车压在了隧道内,车上搭乘了多名幼童。
此事发生在据此3个小时之前,正是白天与黑夜交接的时候,也是藏马孤身从五条家返回东京咒高的途中。
在察觉到巨大的妖气形成了特有的「畏」之后,意识到不妙的藏马赶去了事发地点。
奴良组作为盘踞整个关东的妖怪组织,自首代大将开始便牢牢地掌握着关东一带的权柄,期间虽有一时的落魄,却始终没有其他妖怪敢直撄其锋,藏马并未想到自己会恰好遇到奴良组的内乱。
奴良鲤伴对组内的控制力下降了?
……不是,恐怕是因为他的儿子只继承了滑头鬼四分之一的血统。
藏马最早与奴良组接触的时候,奴良组的大将还是奴良滑瓢。四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群雄纷争,彼时奴良滑瓢尚未成立奴良组,靠着收服的一群妖怪下属“为非作歹”,与藏马撞上的时候彼此都对对方的存在感到惊奇。
虽然魔界与人界相通,但魔界各方势力血斗千年,没功夫去人间界作乱,偶尔流窜出去的妖怪都不算强大,奴良滑瓢此前并未见过来自于魔界的大妖怪。
而藏马虽然多次往返人魔两界,但他认知里的人界妖怪大多弱小,奴良滑瓢是他见到的第一个在人间界能称得上“强大”的妖怪。
妖怪是好斗的种族,加上族群、地盘、势力的潜在威胁,两人一个照面便大打出手,属于大妖的[畏]纠缠在一起,迸发出令人战栗的能量。
这一战最终在翌日太阳升起前分出了胜负,立于海量魔界植物之上的藏马将对战一开始建立的优势维持到了最后,待到奴良滑瓢足下失去了最后的立锥之地后,他终于得以收割最后的胜利,却不料作为战败者的奴良滑瓢并没有认输,反而在藏马试图再次进攻的时候问道——
“我很欣赏你,你要不要加入奴良组?”
胆大妄为的妖怪,也拥有足以称为大将的气度。
藏马将思绪收回,视线停留在眼前的奴良组内乱上,年幼的妖怪之子被百鬼簇拥,散发出与奴良滑瓢相似的「畏」。
这是个半妖,已经觉醒了妖怪的血脉,他的「畏」与下属的「畏」缠绕在一起,在狭小的隧道中展现出了骇人的气势,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将叛乱的元兴寺斩于刀下。
——看样子不需要自己出手。
准备撤走的藏马刚动了一下身形,才觉醒妖怪天赋的奴良组第三代继承人便察觉了他的存在,妖刀弥弥切丸瞬间攻到面前。
“你是谁?你不是奴良组的。”
藏马瞟了一眼瞬间围上来的奴良组干部,尽管三代目尚处幼年,但是干部依然忠于滑头鬼,百鬼的「畏」密不可分,新一代的百鬼夜行已经初见端倪。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奴良组的?”藏马笑了,人类的面容具有欺骗性,与四百年前的自己也有天壤之别,“我和你家长辈可是喝过五五分的交杯酒的。”
奴良陆生:“???”
藏马轻松地推开弥弥切丸,锋利的刀刃未伤到他半分,但奴良陆生感觉到了从刀尖传来的压迫感。
妖怪的等级由血脉构成,某称程度上来说比咒术师更加看重天赋,而能隐隐压制住奴良陆生的妖怪,其强大毋庸置疑。
“不休息一下吗?”藏马虚虚指了指对方,反应过来的半妖瞬间有些无语,而后莫名地瘫软了下来。
妖怪的血脉如此强大,但即便是妖怪,奴良陆生现在这个年龄也属于需要被保护的幼年期,在经历一场战斗后已然强弩之末。
但周围的干部却将藏马的行为视为攻击。
他们并未察觉到藏马是如何出手的,还没来得及呵斥,藏马已经很顺手地将奴良陆生交给了站在一旁的青田坊,让干部们硬生生地将垃圾话憋了回去。
“卸力了。”藏马看着青田坊解释道,两人曾经有几面之缘,但人类形态下,对方并未认出藏马。
认不出也无妨,藏马看出对方想询问他的来历,正准备转身离开,一个身影突然靠近他的身侧,在意识到被人近身的刹那,对方的胳膊已经架在了藏马的肩膀上。
是「镜花水月」。
滑头鬼的天赋「镜花水月」,几乎无视一切感知力,也是当初藏马与奴良滑瓢一战后,对滑头鬼最为好奇的地方。
“藏马,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黑发青年一把勾过藏马,将自己身体的全部重量倚靠在对方身上,自由散漫的表情配上松垮的和服,奴良鲤伴毫不介意地打了个呵欠。
藏马好奇:“怎么认出我的?”
奴良鲤伴习惯性地闭上一只眼,用另外一只眼睛看他。面容隽秀和善的妖怪继承了其母亲的贵族气质,他夸夸其谈:“你的「畏」还是一如既往地耀眼啊。”
藏马:“……”
这种说法无法证伪,作为魑魅魍魉之主的滑头鬼在聊起「畏」的时候头头是道——这本身就是诞生于人间界的妖怪独有的说法,藏马一贯将之与“妖气”等同——可正因为对方是个自由散漫的家伙,藏马对他的说辞持保留意见。
被叫破身份后,奴良组的干部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藏马目前看上去完全是个人类,无法和百年前的银发妖狐相提并论,连妖气(畏)也相距甚远。
藏马指了指昏睡过去的奴良陆生:“这个是你的儿子吗?我记得……”
话没说话,毕竟牵扯到羽衣狐的诅咒和奴良组的往事,但奴良鲤伴对此并不介意,接着藏马的话说道:“他叫奴良陆生哦,这么小就觉醒了天赋,很厉害吧。”
奴良鲤伴笑得眯起了眼睛,黑色的卷发衬得面容更加秀丽,他骄傲地说:“这是奴良组的三代目。”
藏马打趣道:“只继承了滑头鬼四分之一的血统啊。”
奴良鲤伴咧开嘴:“够用啦。”
如此年幼便觉醒妖怪血脉,奴良鲤伴所说的“够用”八成还有谦虚的成分,藏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还差得远呢,不过有你在,他也没必要这么着急。”
一代目奴良滑瓢是因为被羽衣狐掠夺了一部分活肝导致妖气外泄,无法长时间地维持强大的「畏」,故而奴良鲤伴在刚刚成年后便继承了奴良组总大将的位置,带领奴良组稳稳地占据了东京及周围片区的地盘。
眼下二代目奴良鲤伴正值壮年,妖怪通常寿命极长,留给三代目奴良陆生继位的准备时间会非常长。
但奴良鲤伴却摇了摇头。
他一手勾着藏马,一手端着烟枪,在狭小的隧道中,他的「畏」夹杂在奴良组百鬼的「畏」中并不明显,庞大的「畏」宛若一个整体般密不可分:“你可要仔细看看,藏马。”
汇聚在一起的「畏」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即便是弱小的妖怪也可以借助这样庞大的「畏」让敌人产生恐惧感,但这并不意味着个体的强大,而是整个奴良组的势力。
起初藏马只注意到觉醒的奴良陆生将自己的「畏」融入到了奴良组之中,在奴良鲤伴突然出现后,二代大将的「畏」并未单独显现,加上滑头鬼镜花水月之术的蒙蔽,藏马来不及分辨其中的细节。
然而……
奴良鲤伴任由藏马打量自己,他笑得极其轻松,片刻后,藏马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明白了吗?”奴良鲤伴摆了摆手,烟枪抖落一些尚未燃尽的野生苍,星星点点地飘落在地上,“你的洞察力下降了啊。”
藏马欲言又止。
奴良鲤伴是极为强大的妖怪,某种程度上比他父亲奴良滑瓢更为厉害,这是藏马第一次认识奴良鲤伴时便意识到的。
人类的那一部分并未让这个半妖产生任何的自卑或者畏惧的心理,反而让他更加强大且坚定地守护奴良组的一切,真正成为了魑魅魍魉之主。
这样强大的妖怪如今却失去了强大的「畏」,尽管依靠天赋隐瞒了起来,但勉强算作奴良组一员的藏马,依然在对方的暗示下洞察了真相。
——奴良鲤伴命不久矣。
联想到奴良组几百年来的敌人,答案呼之欲出。
藏马:“羽衣狐干的?”
这一次奴良鲤伴没有犹豫,迅速点了点头:“是她。当然,也怪我自己大意。”
语气里的遗憾和追忆一目了然,藏马迟疑地看着他,遗憾尚能解释,追忆又是怎么回事?
奴良鲤伴放开了勾着藏马的手臂,上下打量了一下人类形态的藏马,打趣道,“这百年间你也变了很多。”
这句话有些揶揄,但也是事实,藏马对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很坦然,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说羽衣狐是怎么回事。”
奴良鲤伴挠了挠头:“羽衣狐没有死,但现在大概躲起来了,更具体的就说来话长了。”
藏马觑他一眼,反问:“有多长?”
奴良鲤伴咧嘴一笑:“大概是长到需要邀请你参加小儿生辰宴才能说清楚的地步吧。”
奴良鲤伴发出邀请:“走吧。欢迎光临妖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