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在医院里待到太阳西下,月亮升起,护士催促来探病的人离开。她们没有任何交流,只有艾君安在离开前将自己的手链放在对方手上,“这是我自己编的,她会保佑你的。”
“谢谢。”党见秋微笑着看着对方,艾君安也回给她一个微笑。
见秋没有见到秋天,在期末考试出成绩的那天,党知温接到了院长的电话,见秋病情恶化去世了。党知温平静的接受了,没有了上一次的吵闹,取而代之的是院长可以听得到的微微抽泣。
党知温知道院长为什么会这样,党见秋是院长带大的,她刚出生脐带都没有剪的时候就被人扔在了医院门口是院长把她带回来一把屎一把尿的养大,党见秋很会撒娇她不去任何寄养家庭,也不愿意被人收养,她总围在院长身边,对院长说:“等我长大了我来给你养老送终。”但她现在却比院长先走了一步。
小孩子去世是没有葬礼的,她的骨灰被院长烧了埋在了福利院附近的墓地,那里有很多小孩子,因为各种原因去世,每到清明节或者中元节院长就会买一大堆纸去那里烧,党知温曾经就跟着院长去过,她抱着纸,院长一个一个的叫那些人的名字让他们来领钱,然后用树枝画个圈把那堆纸钱放进去烧掉。
那天党知温很累,她领完卷子和奖状后回到家里连午餐都没吃就直直的躺到了床上,空调开到十六度,盖着被子翻看手机,翻了很久最后还是打给了姚雨柔。
“干嘛,帅哥?”姚雨柔语气轻快。
党知温愣了一下说,“党见秋去世了。”
“知道。”姚雨柔说,“她前天回来我还去看她来呢。”
“你不难过吗?”
对面愣了一下,然后说:“你知道吗,她做了两个手术,先给肩膀掏了个洞做什么输液港给化疗用,然后又锯了腿,后来她肺漏气什么的,她去世前很疼止疼药不管用了,她每多活一秒都是痛苦的,她走了真的是解脱了。”
党知温沉默了很久,姚雨柔挂断了电话,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渐渐睡去,梦里回到了那场车祸里,爸爸在前面开车她与妈妈坐在后面,一家三口唱着儿歌,到了一个路口是黄灯爸爸加速想要冲过去,却被一个闯红灯的货车撞过来,妈妈一把搂住她,天旋地转,等她再次醒来爸妈躺在太平间,几个亲戚坐在走廊不顾医生护士的劝阻大吵大闹分割父母的财产。
但等党知温出院时他们却无一人想要收养他,党知温还记得那天她坐在医院大厅几个亲戚借口上厕所和买东西为由离开了,她在那里坐到她的主治医生下班将她送到了警局,警察联系她的亲戚,没有一个人联系的上,最后是让福利院院长抱她离开的……
党知温突然醒了,她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这件事了,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她觉得自己可能被见秋的离世给刺激疯了,赶忙去洗个脸坐在书桌前写卷子,让自己平静一下。
在党知温写的最入迷时,陈希推门走了进来,把几件羽绒服放在床上,“明天咱们去南非,我给你买了几件羽绒服。”
“去哪?”
党知温抬起头来看向陈希,“你们为什么没跟我商量一下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
“这都哪辈子的事儿呀?”
“这辈子,哪辈子还。”陈希说,“我给你办签证的时候,你拍照片我不跟你讲了吗。”
“你不是说去看爷爷奶奶吗?”
“对呀,你爷爷奶奶在约翰内斯堡。”
“我能不去吗?”党知温语气中带着淡淡的腐烂的味道。
“你觉得呢。”
“算了当我没问。”
隔天下午,党知温跟艾君安一起坐在去往机场的路上,二人坐在商务车最后面与陈希和艾泽隔着一排,她们二人的表情基本上主打一个生死看淡。
“你不愿意吗?”党知温看着艾君安问道。
“你觉得呢!”艾君安问道。
“为什么?”
“世界大战!”
“什么?”
艾君安没有继续说。
但很快党知温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们到了约翰内斯堡,两个打扮精致的老人来接机,陈希拉着党知温让她管两个老人叫爷爷奶奶,老人见到党知温也很高兴,一切都很和谐。
直到吃完晚饭,党知温依旧按照自己的生物钟在房间里做题,她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正中间,打她她的房门往前走两步就可以看到一楼的客厅。
再党知温刷高二期末考试卷时,她听到了楼下有人争吵的声音,她开始没有在意直到一阵玻璃摔碎的声音和更加剧烈的争吵声传来,她有点莫名的恐慌,忍不住放下了笔走出门看到一楼的客厅里,陈希拉着艾泽坐在沙发上,爷爷被奶奶拉着站在茶几另一边,地上到处都是碎掉的瓷器和玻璃。
“你想让我怎么样,你俩儿子死了关我什么事,又关我家孩子什么事!”艾泽吼道。
“不可理喻。”爷爷气愤的背着手离开了,奶奶追上去。
艾泽站起来对着爷爷的背影喊:“我不可理喻,我没教养,是因为我有爹生,没爹养。”
话音未落,一个瓷瓶直直的朝着艾泽砸去,艾泽被瓷瓶砸到了肩膀,他捡起瓷瓶就要往回扔,被陈希拦下,拉回到沙发上。
党知温看着这场闹剧忍不住走下了楼,她站在楼梯口被艾泽和陈希发现。
陈希擦掉眼泪,尽量语气平静的问:“睡不着吗?”
党知温没有说话,她越过那些玻璃和瓷器的尸体,一把抱住陈希与艾泽,陈希和艾泽也搂住她,艾泽安慰他说:“没事的,别害怕。”
党知温听着艾泽那带着哭腔的沙哑声音,突然想到了院长安慰的话,“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些不是灾难只是人生这片旅途的风景,即使你走不过去,时间也会把它们推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党知温停顿了一下说,“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