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者，非人非鬼，非仙非魔。生处不详，因邪炁积累而化。其形千面千相，额生血蝶胎记，遇雷劫则显真容。善窥人心至痛至悔处，以七情为食，凭执念塑形。」

拂月指尖重重划过最后一行朱批——“无解，唯凤凰血可诛”。

烛火倏地爆开灯花，映得她眼底猩红一片。数百年前浮玉山的封印大阵图卷铺在案头，凤凰翎羽的纹路刺得她双目生疼。这神鸟早绝迹于三界，难道天道真要她眼睁睁看着谢临远堕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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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崖坠下去的时候，谢临远就知道自己不会死，许多年前他就重塑了肉身，寻常伤痛根本伤害不到他。

他只是不明白。

跌落在崖底的时候，五脏六腑传来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太宵剑跌落在一旁，嗡嗡作响。

一向被束之高阁的灵剑，估计好久没有被这淤泥污染过了，有点脾气也正常。

看着太宵剑，谢临远又咽下所有疑惑，毕竟拂月将自己的本命剑给了他，不是吗？

他瘸着腿走过去，弯腰想要捡起太宵，却见太宵突然散发出一道金光，然后直直朝他冲过来……

“啊——”谢临远从剧痛中苏醒，喷出一口鲜血。

“快摁住他摁住他。”“别动了，谢师弟你忍一忍。”“不行，伤口止不住血，再拿药过来。”

药堂内，一帮弟子手忙脚乱，中间的白玉台上躺着一个血人，正是刚刚复生归来的谢临远。

不知谁喊了一句：“掌门回来了。”

四下立马寂静，一个身着卷云纹青衣，手持檀香扇的男子走进来，头带银冠，面如冠玉，繁重的仪服压在他身上，看上去却有一分难得的潇洒，乍一眼看上去像个风流雅士，只是气势压人，原本混乱不堪的弟子们立马分立两处，向他见礼。

来人正是广明门现任掌门慕洗尘，他扫了一眼，问晏逢：“师妹去了何处？”

晏逢一五一十回答：“拂月仙尊去了芸台，让我们好生照顾谢师弟。”

事实上，当谢临远好不容易拖着半身伤回来，跌到拂月怀里面的时候，拂月不仅没有意料之中的预料和激动，反而直接将人掀翻在地，盯了他半晌扭头就走，看背影好像很生气。

玉台上的谢临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慕洗尘虽然心下有疑惑，但也不敢耽搁，慕洗尘的檀香扇点在谢临远心口，灵力如春溪化冻般渗入经脉：“你这伤倒有趣，鬼面蛛毒入肺腑却反被炼化成修为。

谢临远迷迷糊糊睁开眼，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才低低说了声：“多谢掌门。”

慕洗尘摁住他肩膀让他躺下：“好好休养。”

慕洗尘刚回来就听晏逢将这两天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拂月飞升失败是意料之中的事，又听见谢临远重伤，心中一沉。不懂拂月为何如此莽撞。

太宵被放在一侧，慕洗尘伸手：“师妹竟将这剑给了你……”

话音未落，剑身暴起，冲着慕洗尘而来，慕洗尘拿扇子遮挡，剑气锐不可当，四下围观的弟子也被剑气逼开。

“太宵，落。”谢临远撑起身子，将剑召回来，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灵剑躺在他身边，发出不安分的响动。

慕洗尘也觉得稀奇：“你竟能摆弄得了这剑。”

旁人或许不知，慕洗尘最清楚这剑来历，在拂月手中被养得杀气过重。这些年拂月自己都不怎么用了，没想到不仅借给自己这小弟子用，还将口诀也告诉了他。

慕洗尘摇摇扇子，心中默默叹口气，果然亲徒弟比亲师兄亲啊。

谢临远只能用，但收不起来太宵，他本想安抚一下灵剑，却见灵剑突然朝门口飞起，原本还躁动的长剑落在一只素白手腕中，皓白腕子纤细，却不羸弱，将这天下第一的灵剑稳稳抓住。

慕洗尘望去，来人正是自己许久没见的小师妹，只是不知谁招惹了她，周身都萦绕着一股阴郁的气息，眸似冰花，面无表情走过来，踢了一脚玉台，冷声冷气问：“还活着？”

隔着老远慕洗尘都觉得自己冷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谢临远却恍若未发觉，虚弱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不负师尊所托，弟子一切都好。”

见二人之间气息流动，慕洗尘本能觉得不对劲，连忙打发所有围观弟子离开，摁住拂月的肩膀安抚道：“他遭此大难，你就算有什么也忍着一时，等会来找我。”

虽然拂月没有动静，但慕洗尘知道她听进去了，自己也很快离开。

四下寂静，拂月举起太宵，指向慕洗尘喉间，一字一句质问：“太宵，沾了你的血？”

太宵已有灵，不会随意认主，可眼前人却能安抚住暴动的太宵，明明她是想让太宵伺机杀掉这人的，怎么会？

谢临远一五一十回答：“弄脏了师尊的灵剑，来日弟子定给太宵寻一把最合适的剑鞘。“

他的目光太真诚，拂月却有点绷不住了。

拂月从乾坤袋拿出一个白瓷瓶，递到谢临远嘴边：“张嘴，喝了。”

谢临远不疑有他，乖乖张嘴，就着拂月的手喝下那瓶东西，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拂月，良久，忽然一笑：“多谢师尊赐下玉露，徒儿觉得好多了。”

他是觉得好多了，拂月快崩溃了,噬魂散这种剧毒之物竟然也奈何不了他？

已经穷尽办法，依旧杀不了他，眼前之人又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眼神纯净，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显得如此脆弱，何至于后来造下累累血债。

罢了，拂月收起太宵，闭上眼睛，修行百年，她第一次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就是天命？

“师尊……”谢临远怯生生看着她，从乾坤袋中掏出一个东西：“这是给师尊的。”

鬼面蛛的毒囊，对寻常人来说是至毒之物，对患有寒毒的拂月而言却是至宝。他就是拖着这半身伤，又去击杀了鬼面蛛吗？

谢临远往她这边蹭了蹭：“师尊可喜欢？”见拂月面色软化，谢临远又咳了两声；"师尊，弟子好疼……"

终究拿人手短。拂月坐在他身旁，为他筋脉处注入灵力。谢临远是她一手教导的，两人灵气一脉相承，或许这就是太宵认错主人的缘由吧，到底还是自己造的孽。

“等会让他们送你回青崴峰。”

“师尊。”谢临远叫住她，问出一直缠绕在他心口的疑问：“您为何要让我和大师兄一起去万骨窟？”

鬼面蛛有多么凶险拂月不是不清楚，后来发生的种种不由让谢临远心生疑虑，即便他也知道不该，可眼前人到底不是当年人了……

这下可算是把拂月问住了，她能怎么说，直说我是想让你去送死的吗？这不得把这孩子伤心死。

深吸一口气，拂月开口，尽量放软语气：“自是希望你能多历练历练，你是我的弟子，便不能落于人后。”

随口两句胡言，就打消了谢临远的疑心，追问道：“那这次弟子可有让师尊失望？”

“咳咳，自是没有，你很好，超乎我所料。”拂月对他展颜一笑：“你天赋异禀，我很满意。”

说完拂月就急匆匆走了，生怕自己说太多漏了马脚，她依稀记得每次对这个小徒弟说两句好话的时候，他就乐得找不到北了，实在好哄的很。只不过往日夸奖发自真心，如今信口胡诌，终究是有几分心虚。

拂月来找慕洗尘时，慕洗尘正整理自己外出带回来的宝物，看到拂月来乐呵呵捧过来一堆推给她：“这可是你师兄我特意为你寻来的，最时新的群裳，最漂亮的胭脂，还有这簪子，原本还有几个女修也看上了，我说是送给你的，她们便不抢了。”边说边拿着扇子摇啊摇：“你师兄我凤表龙姿，爱慕者众多，你这次也享福了。”

拂月生了一副好颜色，堪比天上月娥，年少未扬名时没少招不知轻重的调笑，等后来拂月挑了几个手筋，便消停许多了。如今她威望渐长，外人看她是高山之花，只可远观不可攀折，只有慕洗尘知道自己这小师妹自小就爱这脂粉裙裳，各类珍宝，每次出门必定要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因而每次外出都会给她带很多首饰珠宝，由她挑选。

只有在慕洗尘这里，拂月才感到难得的轻松，可惜在天魔劫中，她甚至没有见到自己师兄最后一面。一时间忧心又冲淡了喜悦。

慕洗尘扯天扯地说了半天，才正色道：“修行之事也不必操之过急，飞升靠的是机缘，可能你我机缘不到吧。”

修仙之人若想飞升，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拂月距飞升只差一步，可上一辈子，她到死都没有遇到这份机缘，拂月想自己可能也没有这份机遇吧。

“近日天下不太平，各地邪炁横生，浮玉山居然还有人目睹凤凰神鸟，不知道是不是吉兆。”

一说这个拂月就来劲了，若真的是凤凰神鸟还在世，那是不是也可以重启凤凰血杀阵，灭了天魔。

“你那个徒弟，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让他搬回去了？”慕洗尘又问起了谢临远。

拂月敷衍道：“他与弟子不和，三天两头打架，还是放在我眼皮底下看着，我才放心。”

“也是，你若安排妥当了便随你。”慕洗尘顿了顿：“只是外界偶有风言风语，你就当他们胡言乱语，不必上心。”

慕洗尘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拂月反倒来劲了，多久了没人敢传她的流言，缠着慕洗尘要他说清楚。慕洗尘被磨得没法了，只好松口，遮遮掩掩道：“没什么，就是你那徒弟年岁也大了，又生的……你又对他……日日朝夕相处，难免有人说你们二人那什么，前不久还有人问我广明门是不是要举办合籍大典？要来送礼。”

慕洗尘说的云里雾里，拂月一开始听不懂，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好似想起来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好奇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在外人看来居然是个会与弟子□□的不耻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