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洗尘说拂月出关的时机正好，拂月本以为他就那么随口一说，等第二日有人送来礼服，她掰指一算，才发现到了神祭大会。

虽然三界通道关闭，千年间都未尝有修士飞升，但不妨碍每个修士都有一个飞升梦，因此便会每隔一甲子，聚在一起，祭祀天道石。

好不容易折腾一出，这么多弟子齐聚一堂，不比试比试多不合适，所以祭祀之后变成了修真界各大门派年轻底子切磋交手的擂台竞赛。

还就那么巧，今年的神祭大会轮到广明门操办，慕洗尘忙的焦头烂额时候，拂月出关了。

虽然拂月一炷香的时间心中生了八百个借口推脱，但最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良心，收拾收拾打算前往主峰。

她刚打开门便看见谢临远在院中练剑，少年一袭宝蓝色的衣衫，银色暗纹在阳光下忽隐忽现，衬的整个人身长玉立，眉眼冷厉，剑气卷起落叶，震袖一挥，落叶四分五裂。

之前慕洗尘曾经说过，谢临远在剑道上天赋不输拂月，当时拂月只当是恭维，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这一招雪落无痕花架子大过实用性，舞起来漂亮，但很少有人能发挥出这么大的杀气。

拂月叫住他：“阿远？”

“师尊。”谢临远回头，脸上带着喜色，走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拂月看：“师尊瞧，这是我在后山发现的。”

看上去是一株平平无奇的树，叶子倒是挺大的，如果不是谢临远专门给她看，拂月估计都以为是哪里随手弄来的杂草。

“这是无忧花。”谢临远解释：“后山发现的，师尊，可否让我养它。”

“当然可以。”拂月反思自己，是不是平常太过严苛，这么点小事谢临远都需要向自己请示。

“那可否，养在师尊的后院？”

后院养的都是拂月从四处搜集来的珍花异草，拂月也很上心在养，但就是养不好，如果不是谢临远打理，现在荒草都三尺高了，拂月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因此点了点头。

谢临远眼睛立马亮了，将无忧花栽在七叶树旁边，见他煞有其事的忙活，拂月忽然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另外想点办法，既能保住他的性命，也不会让上一世的事发生。

可很快拂月一拍脑袋，反思自己怎么生了这蠢念头，那么多前辈高人都想不出来办法，靠自己真的行吗？

“师尊。”谢临远忙完又走到拂月跟前：“刚才见师尊往外走，是有什么急事吗？”

“小事而已，你一早便起来练剑了？”

“是，掌门说，师尊曾经为参悟剑道，三日三夜未曾合眼，弟子自知天赋不如师尊，只能勤能补拙了。”

拂月心生疑惑，想不到慕洗尘竟然将自己小时候这点事都说给他听，看来这几年间，两人相处的不错。

拂月笑了笑：“有心便好，不必强求。”

说不定现在笨一点，懒一点，等到之后真变成天魔时，还好对付一些。

可谢临远显然不懂拂月心中所想，信誓旦旦保证：“三日后的神祭大会，弟子一定要夺魁。”

他不是说大话，只是见了假模假样谦逊的人太多，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坦然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外。

拂月突然觉得很有意思：“好啊，你若是拿下魁首，为师允你一样东西。”

“昨日比试，师尊也说，我赢了便允我一事。”关于拂月说过的话，谢临远永远铭记于心。

昨日拂月本是有意探测谢临远的修为，看他这几年间有没有走了旁门左道，没想到这小崽子记得真牢，拂月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想要什么，说出来便是。”

“师尊曾答应过我，待我结丹之后，带我去剑阁寻一把本命剑，可否劳烦师尊，今日陪我去一趟？”

这个拂月真不记得自己答应过了，估计是谢临远刚入道的时候，自己承诺过的，拂月真觉得自己应该改一改这随口乱承诺别人的破习惯了。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有剑，有一把合适的剑有助于修行，谢临远现在用的还是拂月借给他的太宵。拂月十岁就驯服了太宵，算一算，谢临远确实需要一把属于自己的本命剑，拂月也需要跟着他去，免得寻来的剑和太宵相冲，之后拂月无法继续用太宵监视他。

但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收回：“我陪你去一趟？”

“劳烦师尊了。”

广明门有自己的剑阁，只待有心人去寻找。

在走过索桥的时候，拂月问谢临远：“可想过自己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谢临远摇头，只是说：“合眼缘便好。”

本命剑确实要合眼缘，不然之后自己费劲吧啦在前面斩妖除魔，剑灵拖后腿，想想就糟心。

谢临远又问：“师尊为何会用太宵，太宵可是一把凶剑。”

想起这事拂月叹了口气：“不是我选中了它，是它选中了我。”

很多很多年前，拂月在青崴峰参悟的时候，太宵剑从天而降，破空而来，带着一身凶煞之气，落在她面前。

一开始很多人都劝拂月，凶剑处理不好，极易弑主，拂月那时候脾气还没这么僵，尝试过用其他灵剑，无一例外，都被太宵剑毁了，最后在旁人眼中避之不及的凶剑，成了拂月破千军的本命剑。

想起这事，拂月由不得多唠叨几句：“原本我以为养两年它就老实了，谁想到喂得越发不知天高地厚，难得竟然会听你的话，我还以为……”

起初拂月是动过心思，让太宵压制谢临远，现在双方也不知道是谁压制谁了。

太宵就在谢临远手中，听到这话发出嗡嗡声，似乎在不满，谢临远扣住剑鞘，抚摸了两下，它才平静下来。可是拂月自顾自走在前面，这一切都没看见。

就这么唠叨着，两人到了剑阁，此地是慕洗尘的弟子上章看守，因为广明门真的人手短缺，慕洗尘这几个弟子除了年纪尚小的昭阳，个个除了修行之外被委以重任，看守广明门内外的一切重要之地，这剑阁也不例外。

剑阁大门常年关闭，谢临远上前敲了三下门，一个身着灰袍，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打开门，眼神从谢临远移到拂月身上，慢吞吞行了一礼：“见过仙尊。”

来人正是慕洗尘的弟子上章，本就性子孤僻，日复一日守在这不见天日的剑阁，看上去反应更慢了。

拂月点点头：“阿远想来剑阁寻一把剑，拿玉牌，开顶楼。”

上章侧过身，让两人进入，拂月熟门熟路往里面走，一直走到最内部的乾坤印处，才停下脚步。

剑阁一共上下一共五层，地上第一层是寻常的弟子剑，每位弟子入门都可领取，损坏了再领新的，以及一些不出名的武器。第二层放着已陨落弟子的本命剑和法器，第三层是已经生了剑魄的灵剑，数量不多，皆是当世名剑，谁都可以上去试试，但生死不论。地下两层是炼剑炼器处，由上章和几十位弟子驻守，相当机密，寻常人不得擅闯。

上章将腰间的墨玉无事牌摁在脚下的乾坤印中，头顶木板突然打开，延升下来一道楼梯。只这么一道登顶楼的钥匙，由上章一人看管。

剑阁第一层密不透风，偶有斑斑点点的剑光反射，靠着头顶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照亮，顶楼则是四面通风，抬头可见阳光从琉璃镜内照射而来，反射到插在地上的一柄柄长剑上，更衬得寒光泠泠。

拂月扫了一圈，默默清点，顶楼的剑只多不少，估计是慕洗尘外出时降服后带回的，而这一代弟子，还没出现能降服此处名剑的人。

拂月往后退，脚尖点地两下，楼梯收起，顶楼寂静的只能听见拂月的脚步声。她寻了个安全地方依着，叮嘱谢临远：“不要看，用心去感悟，若有看上的便试一试，看能不能拔起来。”

谢临远点头，他已将太宵收了起来，但本能驱使他看向了正中间那把无名剑，移步向前，去触碰那把无名剑的剑柄。可指尖刚触碰到，便见一道白光绽放，不远处的拂月也下意识闭眼。

等到拂月再睁开眼睛，只见所有的灵剑都发出嗡鸣声，四周不知何时弥漫起一阵白雾，随后只听一声剑啸，所有的剑都自行挣脱束缚，开始攻击正中间的谢临远。

即便来过剑阁这么多次，拂月也没见这阵仗，站直了身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严肃的表情，下意识想要传信慕洗尘，让他来看看怎么回事，但又突然生出一种想法，若是谢临远真的就交代在这里呢？

只一瞬间，这个想法就被拂月摁下去了，她不觉得谢临远会无故被几把剑耗死，不是莫须有的信任，而是自己亲眼所见，已被十几把灵剑包裹的谢临远依旧灵活地躲避，看上去不慌不忙，还在等待时机出手，制服正中央的无名剑。

原来一直以来，她真的小瞧了自己这个弟子。

无名剑金光闪烁，拂月感觉到自己识海中的太宵剑与它呼应，突然想起来了，这把剑和自己也是渊源不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