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原来刘盛凌早就知道她在哄骗他,竟串通店员,反过来戏弄她一通。
陈心念一阵红一阵白,想要骂刘盛凌,见周围的目光投过来,赶紧要挣脱。
刘盛凌却不放,甚至握着她的腰的手收紧,委委屈屈地说:“难道姐姐只准自己骗我,不准我骗姐姐吗?”
陈心念按捺住火气:“你放开我。”
刘盛凌理直气壮地拒绝:“我不放,我一放开姐姐,姐姐就要扔下我跑掉。”
有服务员过来,甚至有人悄然举起手机。
陈心念压低声音:“我不跑,你先放开。”
刘盛凌放开陈心念,陈心念拿起手机和包。
刘盛凌登时变了脸色,伸手拦她:“姐姐耍我。”
陈心念无奈地说:“去包间吧。”她防着刘盛凌私下黏糊,这才非要到外面落座的,如今看来,外面没好多少。
一拉上包间门,刘盛凌果然死皮赖脸的往她身上贴:“姐姐,我错了。”
他亲她的脸颊,陈心念赶紧用手推开:“别把我妆弄花了。”
她今天好不容易化了个完美的全妆,想要尽可能保留的久一点。
刘盛凌见状,转向她的颈,陈心念再次挡住:“这可是在外面。”
刘盛凌转而抱紧她,一边晃悠一边恳切地说:“姐姐,别生气。我错了,我道歉。”
这几日见惯了刘盛凌这副随时滑跪的没皮没脸的样子,陈心念不为所动:“错哪儿了?”
刘盛凌哼哼唧唧:“我错在就想让姐姐疼疼我,就想证明姐姐在意我也在意这场订婚。”
这样说着,他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陈心念身上,陈心念后仰着退了几步,背靠在隔墙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刘盛凌连忙放开陈心念,查看她有无磕碰。
陈心念说没事,趁机落座,无奈地解释:“订婚宴是大伯主办的,婚服是和大伯敲定好了的。我并不是不在意这场订婚宴,反而就是因为在意,所以临到阵前不想突然换了礼服,节外生枝。”
刘盛凌立时回答:“那我和大伯说去。”
作势就要打电话,陈心念摁住刘盛凌的手机,尽量放软语气:“三姑说你远在燕城的舅伯一家今天已经抵达申城了,大伯让你去刘宅和他们打个招呼,你不想去。你大伯现在正忙着招待他们呢,别给他添其他麻烦了。“
刘盛凌嗤笑道:“舅伯无非是打着我的幌子来谈生意,我去干嘛?给他们当盛家来打秋风的说客吗?”
陈心念数月前刚和刘盛凌碰面时,听刘盛凌提过,去年春假他回了燕城外公家,还在那儿考取了驾照,言语间甚是炫耀。
如今看来,真相未必如此。
陈心念转移话题,让刘盛凌点菜。
过了一会儿,饭菜上桌。
刘盛凌到对面落座,低头吃菜,含糊地说:“是回了燕城,也就是在那里学了个驾照。”
陈心念一愣:“没去找他们吗?”
刘盛凌夹菜不停,却没开吃,继续说:“去找他们了,外公在门口晒太阳,他认不出我来。舅伯倒是认出我来了,不停的催我回申城向我爸道歉,恨不能拿五花大绑把我绑回申城。他正要往申城打电话,我就溜走了,自己另找了个地方落脚,闲着无聊考了个驾照。”
陈心念静了静,柔声地说:“也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变化这么大,你外公年纪大了记忆力衰退,认不出也正常,我想他不是故意认不出你的。而你舅伯……”
归根结底,刘盛凌不回申城,独自在外面乱晃可以溯源于她四年前对他的“污蔑”。陈心念给刘盛凌盛汤:“你舅伯也是担心你们父子失和。”
刘盛凌开怀而笑:“姐姐,你很善良,总是很善意的去想别人。而我不是,也并不觉得这有错。”
包间的餐桌中央放着一个微型景观摆台,头顶暖黄的光线倾斜而下,在刘盛凌的脸上投上些许阴影。
刘盛凌的眼瞳本近纯粹的黑,阴影覆盖下更增添了几分墨色。笑容被摆台半遮半掩,那开怀变得阴鸷。
陈心念将那碍事的摆台推到角落,刘盛凌脸上的阴影散去,眼眸便重见亮光。她将盛好的汤递到他面前,平静道:“世界本就是一体两面,又不是杀人放火,不值得费力气争对错。要是有这个力气,还不如多吃美食多看风景多想好事。”
刘盛凌接过汤,汤勺缓缓地搅拌着,涟漪没多少,瓷具剐蹭的声音却很聒噪。他慢吞吞地说:“我要是当时春假直接回来看看爸,主动和你和好,不知道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因为不回申城,把爸气到了,他才会酗酒无度,醉驾车祸过世?”
陈心念一只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说:“你要是把他的死因归在你身上,也不是不可以。我求之不得,这大大减轻了我的心理负担。我可是时时在他身旁,却没有照顾到他、管住他。”
刘盛凌闻言停下手上动作,认真地说:“姐姐,不关你的事。”
陈心念哎的一声:“当然不关我的事。死人既然不能怪罪,总要有个活人来顶罪。我想来想去,这事儿就都怪我妈,都怪我妈好了——”
两人对上目光,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冷凝的气氛化解。
陈心念本想乘直梯直下地下车库,刘盛凌说要消食,拉着她坐扶梯下楼,到一楼时并不直接下到地下车库。他拖着她的手,在商场内穿行,经过首饰店时放缓脚步,视线在巨幅海报上的对戒上长久地停留:“姐姐,我们的订婚戒指还没买呢。”
陈心念睁着眼睛说瞎话:“戒指是结婚时才戴的。”她并不想有个物件时时刻刻提醒她——她和刘盛凌之间的“爱情”。
刘盛凌又说:“指缝宽了漏财,戴戒指可以补指缝。”
陈心念抬起自己的手:“我的手可不是漏财的手。”
刘盛凌不咸不淡地说:“姐姐总是很有道理。”
虽这么说着,却满脸因她不讲道理对她不满的表情,甚至放开了她的手,兀自走到对戒海报前杵着,惹得不远处的柜姐和他们打招呼,问他们要不要进来看看。
陈心念走到刘盛凌身边,压低了声音:“其实订婚宴分午宴和晚宴,一套礼服确实少了……”
午宴是面向公众的隆重宴席,而晚宴是家宴,陈心念本就准备在晚宴上换套喜庆些的便服的。为了哄刘盛凌,只得出此下策了。
刘盛凌瞬时脸上由阴转晴,拉着她上电梯,往二楼服饰区走。
陈心念买完一套Dior的红色小礼服,刘盛凌又拉着她折返一楼,说自己还没消化好,还想在商场里逛逛。
第二次的,他停在了那个巨幅情侣对戒的海报前。
这回导购没有放过这个签单机会,直接上前,邀请她带着男朋友去看看。刘盛凌立时贴上来应和导购,谄媚地说:“我只是想让姐姐戴上漂亮的戒指,能配姐姐漂亮的手而已,不会花姐姐太多钱的。”
说完还执起她手,贴他自己的脸:“姐姐,你就答应我吧……”
肉麻兮兮的言行举止惹得导购侧目,陈心念抽开手,摸了摸自己起鸡皮疙瘩的胳膊,抖了抖嘴唇:“买就买吧。”
陈心念进店后,不顾刘盛凌往钻戒区看,快速选定两个素圈结账。刘盛凌乐滋滋地将戒指戴上,并要给她戴。陈心念说不喜欢被戒指硌手的感觉,选了条素净的项链,戒指套进项链,挂在脖子上。
刘盛凌难掩失落,但很快调整过来,笑着夸她戴着好看。
导购望着刘盛凌,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倾佩:情绪价值极高,难怪能被富姐包养。
回到车上,陈心念不免吐槽:“你这唱的哪出戏?哪有人污名化自己的?”
刘盛凌泰然自若:“我宁愿是姐姐主动包养的我,而不是因为我是爸的儿子才勉强要我,至少这说明姐姐是主动喜欢我的。”
陈心念哑然。
……
晚间陈心念洗漱时,刘盛凌的礼服送到了。
陈心念换好睡裙,来到衣帽间,见刘盛凌正将礼服收进衣柜,她一边擦拭头发,一边走过去,视线在礼服胸口绣着的海棠花上定住。
这套礼服刘盛凌自三个多月前就定了,看来她选择刘盛凌母亲那件礼服,的确是刘越峰的刻意引导。
就算是如此,刘越峰竟还质疑了一番她选那件礼服的理由。陈心念心里五味杂陈。
刘盛凌也瞧见了那礼服上的海棠花刺绣:“看来真是大伯给你下了套,大伯这人脾气怪,想要的从不主动说。非但如此,还得人哄着他收下他自己想要的。”
陈心念想及白日里刘盛凌的表现,撇撇嘴:“你不也和大伯一样爱搞些弯弯绕绕的,这可一点不像爸。”
“没准儿爷爷或奶奶是这样的人,大伯直接遗传,我隔代遗传了。”刘盛凌双手握着陈心念的肩,推她到梳妆椅上坐下:“要把我妈那件礼服换掉吗?不少品牌也有中国风的礼服。”
陈心念倦于再为这事操心费神:“不换了,没准儿是店主见我选了那件礼服,才加绣的海棠花。”
刘盛凌打开吹风机,帮陈心念吹头发:“姐姐不介意就行。”
为了订婚时头发好做造型,陈心念原本总剪得半短的发经过三个月蓄发,如今堪堪及肩了,可以挽成一个发髻。
陈心念涂完护肤品,直愣愣地望着化妆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感到陌生。自打刘盛凌来申城,她就没再留过长发。
刘盛凌关掉吹风机,双手握着陈心念的肩,吻她的头发:“姐姐无论是长发短发都好看。”
陈心念关了化妆镜的灯,拿起护发精油抹上发梢。刘盛凌放在她肩上的手游弋至她颈间,食指和拇指捏住戒指,俯下身来,唇贴着她的耳朵说:“姐姐戴上戒指会更好看。”
说话时,喉结压上她的小臂轻轻地滑动。陈心念收回梳理头发的手,将护肤品归位时,刘盛凌已开始放肆。
陈心念呼吸不稳地提醒:“你保证过的,一天只一次,今天早上已经做过了。”
刘盛凌说:“姐姐放心,我保证说到做到。”
他将她打横抱起,走出衣帽间,扔在床上。
半小时后,楼下的时钟敲响,宣告第二天的到来。
与此同时,楼上传来陈心念的惊叫声。
……
第二天的下午,刘越峰亲自上门送定亲礼,并带来两个保镖,二话不说强行将刘盛凌接走。
给的理由很充分——
刘家已有包括刘盛凌母家在内的远方客人提前到场,刘盛凌得回去招待。再怎么甜蜜,订婚前还是得做做样子,不要同居,免得影响女方声誉。
刘盛凌像个小媳妇一样扒着车窗,恋恋不舍道:“姐姐,我走啦,睡觉前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陈心念欢快地摆手:“走吧走吧,放心走吧,明早见。”
刘盛凌在汽车的轰鸣中哀嚎:“媳妇儿,你可一定要想我啊!”
陈心念朝刘盛凌笑着,低声回答:“想个屁。”
昨晚明明她都妥协了,还硬是故意折磨她,卡着点全垒打,厚颜无耻的说自己向她保证了一天只一次,普天之下行此奇葩行径的,恐怕独这一位。
刘盛凌向陈心念一报备已到了刘宅,陈心念便驱车去了陈母所居的别墅。陈母说自己给她准备了嫁妆,还对她有些母女间的体己话要交代。
别墅里倒比从前整洁、干净,许是接待过陈母娘家那些老亲戚。
陈母给陈心念端茶递水果,热忱十分地拿起从前的老照片和近年的媒体照片,和她交代明天来的娘家亲人是主营家装的表舅一家以及科创新贵的表姑一家,还有她那些“闺蜜们”,可以攒成三桌。
陈母喜滋滋地说:“你三姑看我的面子,给了好席位。我这些娘家人虽少,名头稍稍不如刘家,但算是在申城富豪圈有一席之地,能给你挣个脸面。”
说完,就开始絮絮叨叨说些无关紧要的关于亲朋们的八卦。陈心念忍耐了一刻钟,打断陈母:“我明天还要赶早准备,嫁妆呢?”
陈母戳陈心念脑门:“收钱的倒不耐烦了?”
陈心念放下花茶:“我从前也没见你耐烦过。”
陈母说嫁妆锁在楼上的保险柜里,她这就去拿。
陈心念等了一会儿,没见陈母下楼,便往楼上去。三个多月前,被陈母掀下来的四人合影重新归位,挂在楼梯间的墙上。
陈心念看向和自己并排站在陈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