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是充满趣味的时间,对于林惊蛰来说尤其如此。她最近迷上了看恐怖片,又不敢一个人看,于是在上完足球课又写完了作业的周末常常去敲常清明家的门。常清明现在一听到混乱的脚步声和门上“咚咚咚”的响声就长叹一声,认命一样拖着拖鞋过去开门。
“明儿啊!” 林惊蛰中气十足的招呼在屋子里回荡。
“怎么啦?”常清明又慢慢地走到书桌旁,准备继续写老师布置的周记。
“哎哟,就找你玩嘛,”林惊蛰习惯地坐到沙发上,“叔叔阿姨呢?”
“我妈说她想爬百望山。”她们都熟悉后续,李可辛肯定拽着嘴上说不想去却乖乖投降的常建军一起去了。
“李阿姨竟然没把你也拽去?她不是一直说你要多运动?”林惊蛰很惊奇。李可辛从小到大都是风风火火的姑娘,酷爱一切户外运动,一看着性格像常建军的女儿就忧心忡忡,看着常清明白皙的皮肤觉得像生病的苍白,看着常清明水汪汪的眼睛觉得像要流泪。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我好说高老师让我们这几天注意点别伤着,过几天比赛去。而且我跟妈妈保证一会儿找你下楼玩。”
“那咱们下去?”林惊蛰站起来。
“下去什么啊?哎,我骗我妈的。”林惊蛰又坐下了。
“我饿了,”林惊蛰开始自说自话,”好饿!” 她像中弹一样倒在沙发上。
“冰箱里有面包和水果,”常清明没抬头,“你自己拿。”
“耶!”
“你想不想看恐怖片?”林惊蛰一边啃面包一边口齿不清地问。
“不想。”
“为——什——么——”
“我在写作业欸。”
“你周记每次都写一长篇,肯定要写很久啊。你写少一点嘛。”
“我字帖还没有描。”
“你来看恐怖片,我就帮你描!”
“真的?”
“真的!”林惊蛰快速把嘴里的面包咽下去,美滋滋地拿着常清明的字帖就开始描。她用不到十分钟就草草地描完了周末作业,常清明于是同意了看恐怖片。
她们俩被无比劣质的恐怖片吓得一会儿闭眼一会儿睁眼,闭眼时仍在大声尖叫,并且在晚上不出意料地做了恶梦。结果下个周末林惊蛰还是兴致勃勃地来敲门,问她要不要再看一部。常清明表示完全不能理解这种自找苦吃的行为,然后给她开了门。
这样的行为一直持续到万圣节,她们一起被一个披着床单的人吓得半死,他们的爸妈这才了解了她们周末的小活动,严禁地们独自或两人一起开电视。
常清明在某次参观科技馆的活动后突发奇想地要养一只小鸡。她从家里的厨房仔细挑选了两颗最漂亮的鸡蛋,坚信它们中会孵出两只最漂亮的小鸡。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林惊蛰这个活动,成功把她拉入伙。
她们在那一整天都抱着自己的鸡蛋,给它唱摇篮曲,用两块手帕做摇篮,摇啊摇啊。
鸡蛋成功地飞了出来,在地上和她们的梦想一样摔碎了。常清明在她的周记里写“我们成功地失败了”。
常清明最喜欢编故事,但她们俩每次玩过家家都很混乱,因为两个人想演的角色不在一个故事框架里,甚至不是一个画风。常清明喜爱的角色都有一点悲情的意味,有许多心理活动,她热爱小美人鱼的故事,最喜欢地把匕首插入胸膛的那一段,演着演着真的可以流下眼泪。林惊蛰最喜欢花木兰,尤其喜欢花木兰上战场杀敌,她拿着扫把“喝喝!”地向前挥舞,假装身着铠甲。
问题在于小美人鱼不会出现在花木兰的故事里,花木兰也无法去海边打仗。她们只好相互迁就,在对方的故事里扮演配角。林惊蛰在小美人鱼的故事里扮演其他美人鱼、海巫婆、王子、王子的未婚妻,常清明在花木兰的故事里扮演花木兰的爹娘,集市的小贩,战友,可汗、花木兰的姐姐和弟弟。
等到她们终于受够了身兼多角和精神分裂一样自我对话,她们把小区里另一个女孩甜甜骗过来和她们一起玩。
甜甜的大名叫李桃,她和她们同一个小学却在隔壁班。以乐乐为首的小团体早已解散,她们上三年级的时候妮妮,西西和糖糖不跟甜甜一起玩了,毕竟她们不在一个学校。
李桃周末偶尔同林惊蛰和常清明过家家,扮演故事里的角色。她总体上是个不错的玩伴,却有一个缺点——接受不了自己得不到想要的角色。凡是李桃想要的,她样样都要得到。她们倒可以包容她这一点,毕竟只是几个周末,而她们又需要玩伴。
有一次她们手心手背来决定谁演故事里的公主,李桃和常清明都是手背,林惊蛰演公主。李桃非常不乐意,她飞快地把手抽回来,不快地说:“这次不算数。”
“为什么不算数?”林惊蛰有点生气,即使她不太在乎演什么。
“就不算数!”李桃固执地喊,“我要重新来一次。”
“凭什么你说不算就不算!”
李桃很惊讶地看着她,好像林惊蛰在问“凭什么太阳从东边升起来”,而在意识到林惊蛰不会同意她再来一次后,她脸上的神情又转为不满和愤怒。
“我就要当公主!”李桃瞪着眼睛。
“就不行!”林惊蛰也生气了。
李桃看了她们俩一眼,眼睛一下就红了,她噔噔地跑出门,可以听到走廊里传来她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怎么这么讨厌。”林惊蛰说。
“她太任性了。”常清明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李桃又回来了,眼睛很红,撅着嘴像仍旧在生气。她手里抓了一把糖——李桃最喜欢的大白兔奶糖,只要她开口爸爸妈妈就会给她买很多。
“喂!”李桃别扭地开口,不看她们,“给你们糖。”她用余光看见愣住的两人没有来拿,于是突然松手把糖撒在地上。林惊蛰和常清明盘腿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糖果雨。
“我下周再来玩。下周我要当公主。”李桃说完后飞快地走了,她们都没来得及说话。她们反应过来之后,平均分着吃掉了大白兔奶糖。
李桃下周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来了,昂着脑袋要当公主。她们同意了,在李桃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像李桃要呼吸,要吃饭睡觉一样正常。李桃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哥哥李槐,他们的爸爸妈妈对李槐非常严厉,李槐需要学习一直得班级第一,摔倒或遭遇挫折了一定要自己爬起来。李桃不一样,爸爸妈妈像爱玻璃人一样爱她,宠她,她开口要什么都给她。李桃不需要有成绩,才华或坚毅,凡是李桃想要的,她样样都要得到。
邻居们觉得这很有趣,当他们听到李爸爸对儿子的苛责和对女儿的溺爱,他们大笑“女儿奴”,“对女儿和儿子的不同”。他们像赢了一样,像打了重男轻女的脸,高举着“男孩穷养女孩富养”的旗帜,好像要把自古以来女儿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全部化作溺爱。没有花一刻钟想一想这样做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凡是李槐想要的,他样样都要绕最远且不必要的弯路去取;凡是李桃想要的,她样样都轻而易举地得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