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所有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姜巍带着狄凌才姗姗来迟。
“还真有大热闹可以看。”狄凌简直是大开眼界,没想到一群书生也能与一群护院打的难舍难分。
“够了,你们这群学生,都给老夫住手。”哪怕心里猜到会发出何事,姜巍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原本还能从容的说着话,哪知发觉阮知微脚边的长链时,蓦然一窒。
随后,他对着后头一脸铁青的阮缚心无奈地道:“你再不喜知微,也不该对他如此苛刻,不请郎中来诊脉,把人丢在院里任其自生自灭。”
“他心思歹毒不是一日两日的。”黑锅也不是今天才往他头上丢。阮缚心有苦说不出。
如若他说这一地的药材,他都不知是打哪来的,谁会相信他?
“知微既认我为父,我自当要为他做主。”姜巍明摆着要护短。
在厅中与阮缚心唇枪舌剑半天,非得让他认了这回事,又有狄凌从旁协助,拿出一张张阮知微自小诊脉后的抓药方,让阮缚心不认也得认。
除非他不想在柳安州有任何颜面了。
凭借着这些抓药方,阮知微再心狠点,自己都能上衙门,告他个谋害亲子。
“父养子大,子养父老。子若告父,无人受理,谤其不孝,恐仕途有碍,你是算准了一点,阮缚心,你对他真够狠的。”
姜巍如何不知阮缚心是抓着这一点,才能多年磋磨阮知微。
现如今,这个局面该换换了。
他不会当真做了山长的嗣子?李世雄狐疑地盯着趴在他肩头装晕的阮知微,突然很想当众把人晃醒。
生父未死,他就给自己当真认了个野爹,从此上了别家的族谱?
“狄三,你过来帮我扶一扶人,我还有事要做。”他一边招手让狄凌过来,一边按了按有些酸痛的肩膀。
等到换人成功后,他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药草,眸光暗了暗,手指逐渐用力攥紧。
他书院内的书生再不济,都是未来朝堂的顶梁柱,鼎鼎有名的那种,怎能让人折辱到此?
手中的药草还卷带着地上的沙土,他扬起头,对着面色不虞的阮缚心道:“我不管你世家有何规矩,只是人命向来由不得你们践踏。”
“李炮竹,你站住。”瞧着他神色不对,何唯道敏锐地感觉到他似乎想做什么。
他急忙把阮知微交托给狄凌,踉跄了几步,才堪堪拉住李世雄的手臂,对着他再三地摇摇头。
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寻开心,也没必要在既定的事实上,把自己也折进去。他以眼神示意李世雄,巴望着他能明白。
他们这些书生能走到今时今日,着实不易,没必要节外生枝。
“书生最不缺血性,有些事情,我能忍一时,却会在往日余生想起时,都忍不住呕血。”挥开何唯道的手,李世雄抓起地上的药草。
他低笑了一声,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神望向阮缚心。
“父慈则子孝,你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慈悲,他何至于会有如今的性子?”缓步迈向阮缚心,李世雄抓着手中的药草,用力一挥,将手中的药草摔到他的面前。
没等阮缚心回过神来,李世雄倾身向前,抓起他的衣襟,根本不顾在后头拉扯他的一众仆役,一字一顿地道:“把人当人看,有那么难吗?”
是不难,如若他能看看自己,别把药草也丢到他脸上也就好了。遭受池鱼之殃的姜巍扫了扫脸上的尘土,顺手摘下掉入衣襟的药草。
这一回下山,他猜到会有事发生,却没想到有人往他头上盖土。
“世雄,为师虽常说自己是个半截入土的无用之人,你也不至于今日如此心急如焚地给我添上一把土。”往日余生,多的是机会,他怎么就如此性-急?
小的,少的,老的,每一个靠谱的,嘴皮子耍的比谁都顺溜,就是喜欢火上浇油,看谁要引火自-焚。头疼不已的何唯道一手拉开李世雄,抬手就捂住他的嘴,免得他祸从口出。
“你有气,今后等你有了官威再来显摆,现在一个书生,你再大血性,还不如师娘做的血豆腐来的有用。”不是他看不起李世雄,是他太了解他了,书生意气,容易上头。
“说到官威,今年唯道与世雄就要下场了,再得罪人,就真的要阿弥陀佛了。”嘴里求着佛主庇佑,姜巍看着不怒反笑的阮缚心,无动于衷地道:“知微现今身体不佳,抬来抬去,反而对他养病不利,不如我叫几个人来伺-候他?”
说到这,他侧身面对阮缚心,微笑以待道:“就这么决定了。”
没见过这么征求他人同意?不愧是山长,强买强卖。狄凌在一旁,差点要拍手叫绝。
把人留在阮缚心的眼皮底下,一旦阮知微出了一丁点事,不说山长会不会不悦,只要单单说衡山书院的颜面,就容不得有人如此践踏。
“听听,你这个书生,有点脑子,都不会直接上去跟人干架。”何唯道把李世雄骂的跟三岁小儿一样。
他就想不明白了,平日子在书院内,李世雄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出来了,怎么显得跟个二愣子一样?
何师兄都快把李师兄骂得跟鳖孙一样了,当真是威武,不愧是今后要朝着谏言发展的人物。周钧诺两眼亮晶晶的望着何唯道发呆。
吾等楷模,他定是要学习何师兄的一言一行。
“山长,是当真要如此?”阮缚心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姜巍,衡山书院的百年清誉,他是要拿来跟自己硬抗?
“不如此,你又能如何?不如我遣个几个学生,每隔几日来府上,瞧瞧他们的阮师兄还有活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能理解书生最有一张利嘴,到时候真得开腔如用枪,真要了人命,就不知阮缚心能不能受得了。
姜巍面不改色地用衣袖在脸颊边上挥了挥,让跟在身后几个专门请来的护院有点眼色,把他围一围。
免得有人恼羞成怒,要了他的老命。
“你……你……”张嘴欲骂,阮缚心气得心口一痛,喘着粗气,脸色又青又白,最后恨恨地扫一圈这些书生,甩袖带人就走。
亏他们还是一群饱读诗书的书生,如此不要脸的行为举止,他们也不嫌跌份?
“去请郎中吧,不用在意多少人,能多请,就多请,一日三餐的请。”姜巍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阮缚心,叫来捧着簸箕就要与人同归于尽的书生,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他手中的簸箕,一脸的难以言尽。
“眠风,等来了郎中,让郎中也给你看看。”他怕张眠风脑子里有暗伤,平时看不出来,到了关键时刻,就会暴露出来。
“啊,我没伤着呀。”张眠风端着簸箕,低头看了自己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一头雾水的被其他师兄弟拖走,一起去请郎中去了。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姜巍这才蹙着眉头,疾步向前,拉高阮知微的衣袖,发现他的手腕不自然的垂落。
当下面色一沉,他几近咬着后槽牙,瞪向望天望地,就是不敢对上视线的李世雄。
他就觉得奇了怪了,这李世雄是热心肠,但不至于要为阮知微出头到这份上,原来这伤,也有他的一份。
“你有分寸吗?”若把这手腕真伤了,不说考场的锦绣文章如何能做的,单单只说是日常生活,难道要阮知微靠着他人一口口喂食为生?
“定是有分寸的。”他家在老家以走镖为生,什么跌打损伤都常有的事,他按的回去,也不怕被人看出阮知微这伤口不够重。
李世雄是存心要帮阮知微这一把,只是这一把,要让人吃足了苦头。
“你呀,你呀,也不知这性子是好是坏。”姜巍懒得再多说李世雄几句,让狄凌赶紧把人搀扶回去。
至于在院中,正和一头黑犬玩闹的周钧诺。他只能说,小孩子天性,就让孩子去玩吧。
“山长,山长,我是不是很厉害。”周钧诺抱着乌云,抓起乌云的前爪,笑着仰起脸,一脸不谙世事的神情。
“玩累了就去里头休息,就是别拿里头不认识的吃食。”拍了拍周钧诺的发顶,姜巍能接受他和黑犬抢食,不能接受他不长眼的去偷吃不该吃的。
孩子天性,不知什么是害怕,什么是不该吃的。
但他是老玩意儿了,真让周钧诺把他自己给吃死了,到时候上京的周家向他要人,他总不能拿着一具吃撑的尸骨还给对方。
“你玩累了,也可以让师兄们带着你去外头找点热食热汤,就有一事,别走太远,别吃太多。”一句一个叮嘱,姜巍对周钧诺操碎了心。
他是什么咸淡要尝尝,哪怕懂得何谓节制?李世雄听了差点要发笑。
他抓起周钧诺,抗在肩膀上,拍着他的头,对着一脸无奈的姜巍道:“山长与其把他交给别人,不如交给我,至少这家伙,还是怕我的。”
“啊啊,山长救命,何师兄救命,我不要跟这个坏师兄走!”周钧诺扑腾着一双小短腿,气得要咬李世雄一口。
跟谁走,都比跟李师兄走,要来的好,他最会欺负人了。
“唯道,你……”瞧着不安分的两人,姜巍有点儿放心不下,想要让何唯道看着这两人,一起出去,转念一想,走了何唯道就没人会给自己搭台,这不成不成。
“山长,你想说什么?”何唯道在一旁指挥着师兄弟们把院落收拾起来,别倒了一地的竹扫和石凳,打歪了的花草也得扶一扶。
听到山长唤他的名字,他转过头,随意地应答了一声,就转头忙着叫人把打伤了师兄弟们扶到一边,好查看下伤势。
见状,姜巍怎么可能放他离开,走了这个书院的定海神针,谁能帮他把余事都照顾妥帖。
“你忙你的,别分心。”至于这两人,姜巍头也不抬地让他们赶紧走吧,别继续留下来碍眼,把事情搅得愈发的乱了。
耸了耸肩,李世雄根本没把姜巍明显的嫌弃放在眼里,反而乐颠颠地扛着周钧诺,唤着脚边的乌云,大步踏出月洞门,出去溜达去了。
李师兄真乃神人是也,万事来的快,去的也快。狄凌暗自庆幸,还好受苦受难的人不是自己,不然他当真有点儿扛不住他的来去匆匆。
这种神人,就留给周钧诺一人消受吧。
“胖头鱼,师兄以后会对你好点的。”宁可死道友,不可死贫道。
狄凌把阮知微搀扶进去后,刚一把人扶着往门槛处,迈进去一脚,就发现他微微张开眼,神色略微狰狞地嘶了一声。
“你这是没死透,想给我玩个诈尸?”嘴里说着调侃的话,狄凌的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那不自然的垂势,即便他没见识,也猜得到他定是受了伤。
“何苦真来?”把人按回床榻上,他斜眼瞄了下阮知微抬起的鞋履,冷笑了几声,抬脚往前踢了踢,“需要我替你脱靴?”
“别太过分了,不然你的脚,我都想打断掉。”
哪只脚抬的,他就打断哪只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