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里工作到六七点的许正然提着一只鸡快步走回家里。
许正然拉开家门,看见家里一片黑暗,连平时每次回到家都会扑上来的乐乐也不见了。
“沈铃,沈铃?”
许正然将手里的鸡放下,点燃了桌子上的烛灯,发现沈铃和乐乐都不在家里。
出去散步了么?许正然将整个屋子都找了一遍,最后在柜子上看见了沈铃留的那张纸条。
许正然有些着急,为什么自己就是不识字呢,连沈铃给自己留的字条都看不懂。
可能是带着乐乐出去散步了吧,许正然想。
他将拿回来的鸡用开水烫了一遍,将上面的毛拔干净,然后就开始做饭。
炒鸡,炒菜,白米饭,隔壁肖姨的老公还给了一瓶酒,全部都是沈铃喜欢吃的。
但饭都做好一个小时了,外面的天都已经完全黑了,始终没看见沈铃的身影。
可能是迷路了吧,许正然有些着急,他怕沈铃会害怕,于是用东西将饭菜盖住就走到外面找沈铃。
村口、村尾、河边、自己家的田地边,甚至连隔壁肖家的田都找过了,还是没见到一点踪迹。
难道是去邻居家里玩了?
许正然脑海中刚有这种想法,就马上走到肖家门口敲门。
“咚咚咚”
来开门的是肖姨的儿子。
他上下打量了许正然一会儿,便开口道:
“找谁?”
“沈铃在你们这吗?”
许正然其实不太喜欢肖姨的这个儿子,好吃懒做,还总是自视甚高,觉得自己可厉害,别人都是垃圾。
“谁来拉?”
屋里传来了肖姨的声音。
“哟!原来是小许啊!”
肖姨看见来人是许正然,落满汗珠的脸上立马扬起笑容。
“你和小沈一起来吃饭啊!我们家今天做了炖猪蹄儿!”
“沈铃不在你们这吗?”
许正然没心情在想什么吃不吃的了,看样子沈铃也不在这。
“啊?小沈不在我们这啊,怎么了?小沈走丢了吗?”
肖姨脸上的笑意转为担忧。
“没事了。你们吃饭吧。”
说完,许正然转头就走了。
“妈,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跟这种傻子一起了,真怪!”
肖姨的儿子说的很大声,像是故意说给许正然听的。
“你说什么呢!都是邻居!而且人家也帮了我们家,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此时的许正然已经不在意这些了,沈铃不见了,他的沈铃不见了。
哪都找不到,他会去哪呢?不会进山里了吧?
许正然一直找到晚上十点,却一点收获都没有,许正然只好先打道回府。
他一边扒着白饭一边看沈铃给他留的纸条。
上面的字迹很工整,很漂亮,虽然许正然看不懂上面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看出来这手字的主人是个很秀气的人,字如其人,确实像沈铃。
吃完饭,许正然拿着纸条敲响了隔壁的家门。
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而屋子里的是他的丈夫和儿子。
“8+8怎么能是15呢!等于16啊!”
“就是等于15!就等于15!”
“我、我、我抽死你我!”
一个父亲拿着木棍就往孩子的身上打。
“诶诶诶!魏忠国!怎么能打孩子呢你!”
母亲抱住父亲,父亲抱着儿子,儿子抱着母亲。三人扭在了一块儿。
木棍一下一下地打在孩子的身上,那孩子发出惨叫。
“如果不是来客人了,我非没打死你不可!”
说罢,魏忠国微笑着看向许正然。
“我想让你们帮我看看这个纸条的内容,可以么?”
听到可以在别人面前秀一把识字的优越感,魏忠国欣然答应。
他接过纸条,找着上面的字读了出来。
“我走了,祝你幸福……这什么意思啊?”
还没等那一家子八卦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许正然飞快地抢过纸条,撂下一句‘谢谢’,就快步走回了家中。
‘我走了,祝你幸福。’
什么意思?
许正然看着那张纸条看得出了神。
窗外响起几声乌鸦的鸣叫,仿佛是在嘲笑着什么都不懂的许正然,嘲笑他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住在德记酒家一号房的沈铃此时正在给怀里的狗子擦身体。
“乐乐,你身上好脏哦。跟着我你真是受苦了。”
他用小二给的毛巾将狗子毛发上的泥渍和沾在头上的各种齿状植物一点一点擦下来。
“当当当”。
狗子脖子上的铃铛发出的清脆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里。
沈铃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那串铃铛,不知道为何,心在隐隐作痛。
“这个没必要留着了,我给你摘下来好不好?”
沈铃也没看狗子同意不同意,就迅速地将那串铃铛摘了下来。
突然想到自己手上也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拿起柜子上边的剪刀就把绳子剪了。
铃铛落地的那一刹那,沈铃的心彻底地放了下来,好似挣脱了什么禁锢,从此与许正然再也不复相见。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沈铃从心底里还是放不下那个人,那个骗了自己两年的人。
沈铃给狗子洗完澡,自己的身上也湿了个遍,只好再洗一次澡。
将自己整个泡在浴桶里,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这么舒服地泡过澡了。
陕西水资源较稀缺,陕南是整个陕西较湿润的地方了,但依旧不及江南水乡的千分之一。
沈铃的铃被水汽蒸的有些红润,发根处有水滴挂落,自己的那条伤腿泡在热水里,连疼痛都减轻了。
出水后裹上浴袍,走到桌前,用水壶倒出一杯热茶,沈铃将茶杯放到嘴唇前,轻轻地吹着茶面。
洗完热澡喝完热茶,沈铃嘴里发出了一声享受的轻叹。
沈铃坐在床上,将那只肿起来的腿搬上床,拿出郎中给的跌打,用手装着一点,抹在脚踝,轻轻地按摩。
不知道许正然会不会来找我呢?沈铃不受控制地想起某人。
应该不会吧,我自己走了他应该会很高兴吧?连赶人的功夫都省了。
沈铃平躺着,狗子睡在枕边,他望着花白的天花板,周围只有缓慢的呼吸声。
眼前慢慢模糊,脑子一片空白,沈铃慢慢地睡熟了过去。
…………
“妈妈!看,那里有烟花!”
整条街上人声鼎沸,各种小贩的吆喝声彼此起伏。
沈铃的左右手是父亲和母亲,天空闪着各种各样的烟花。
那时沈铃六岁时的回忆。
那会儿他还没出国,父母亲感情还没有破裂,一家人团圆美满。
六岁的沈铃看着旁边的糖葫芦,口水都流下来了,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父母亲在隔着十米远的地方相依着看烟花。
沈铃想去找父母亲,可没一道道人墙隔了个严严实实。
但当他终于可以过去的时候,发现早已不见父母亲的身影。
“爸爸!妈妈!”
六岁的沈铃有些着急,四处观望,又不敢离开,只能在原地小声抽泣。
那时候的沈铃和现在一样绝望,那种被抛弃的绝望。
“乐乐!乐乐!你在哪里啊?”
另一边发现儿子不见了的裴紫苑和沈清淮在整个夜市里寻找着。
裴紫苑踏着高跟鞋人群里喊着沈铃的小名‘乐乐’。
另一边的沈清淮在入口吩咐助理派人寻找。
“小朋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凑近满脸眼泪鼻涕的沈铃。
“我、我的爸爸妈妈不见了……呜呜呜!”
沈铃不知道他是坏人还是好人,但有一个大人能来理自己,说不定能帮自己找到爸爸妈妈。
那男人嘿嘿一笑。
“小朋友,叔叔带你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六岁的沈铃两眼放光。
“好、好啊!”
那个男人牵起沈铃的手就往偏僻的黑暗里走。
“叔叔,爸爸妈妈在那边吗?”
沈铃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然啊,我刚才还看见你的爸爸妈妈呢,他们让我把你带过来!”
“唔……”
两人越走越偏,不远处是几个长得跟痞子似的男人在那里站着,看见沈铃往这边走,那些人的脸上都出现了笑容。
”少爷!”
身后传来王叔的声音。
六岁的沈铃才意识到自己要被拐走了,立马弯腰从大胡子男人的怀中逃走。
”王叔!”
沈铃冲向王一泉,死死地抱住了他。
那些痞子看见一大波人往这边走来,都慌了神,都往树林里跑。
“乐乐!”
裴紫苑一把抱住了沈铃,眼泪直直地往下掉。
“妈妈……我好怕……爸爸妈妈不要我了吗?”
“对不起啊乐乐!爸爸妈妈不是故意要把你弄丢的!对不起、对不起……”
一只大手从后面揽住了沈铃和裴紫苑。
正好这时的天空挂着五颜六色的烟花,三人在在烟花下紧紧地相拥着。
尽管这段回忆很惊悚,但这是沈铃对家庭的最好的回忆。
自从父母亲的感情发生变故后,沈铃就被送到国外去了,他早已记不清爸爸妈妈有多久没有在一起看烟花,有多久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
沈铃睁开眼,看了一眼窗外,发现天还没亮,狗子还在自己身边安稳地睡着。
伸手摸着一把脸,湿湿的,原来自己刚刚哭了。
沈铃有些鄙视自己,十九岁了,还会因为小时候的一些往事搞得这么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