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姐找张毓卿院长是有什么事吗?”在桑榆疗养院干净明亮的大厅内,前台接待面对陆拾离扬起一个标准得体的笑容。
“额……是这样的,”面对询问,陆拾离抬头挠了挠头,对她现编道:
“我有一个妹妹,叫钟语灿,她行动不太方便,我听说张毓卿院长是这方面的专家,所以想要找她聊一聊。”
其实也不算现编,毕竟钟语灿现在,确实行动不方便。也好在来这儿之前,陆拾离就先做了功课,对张毓卿稍微了解了一番。
而今的张毓卿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医疗器械公司,专为帮残疾人员设计各类辅助器材。更是无偿帮助了许多残障人士,桑榆疗养院便是为此建立。
陆拾离与钟粹不熟,况且明面上钟粹在这世间已经是孤身一人,她就只好先从张毓卿入手,免得惹出别的麻烦。
钟语灿却对此十分不满意,努力纠正道:“我比你大!”怎么能喊我妹妹?!
陆拾离假装没听见。
“是这样啊。”前台接待了解原因后从桌子里拿出了一个来访人员登记表放在台面上,语气变得更加亲和,“陆小姐在这儿签个字就好,晚点院长就会来疗养院。”
“好的,谢谢。”
“不客气,就麻烦您在这儿等一会儿了,如果无聊可以在这儿随意逛一逛。”
陆拾离签好字后就走出了接待大厅,在疗养院内逛了起来,但却不是随意的,而是在寻找楚情词的身影。
楚情词一下车就说有些事,和她进了疗养院后,两人就分道扬镳了。
“看来这儿的员工确实是十分负责。”
来时到处是积雪,眼下虽然出了大太阳,但是它显然不能立刻将操场主干道和器材上的积雪清理干净。
此刻有不少人正在操场上活动,还有一些正打着牌,叫牌的声音中气十足。
没找到人的陆拾离索性懒懒散散地靠着二楼阳台的栏杆晒起了太阳。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谁是院长!”钟语灿语气自豪的就像她是院长。
陆拾离闻言弯起唇角轻笑一声,眯着眼继续在人海搜索楚情词的身影。
这人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等下,我为什么要着急楚情词回不回来?意识到哪里不对的陆拾离瞬间又站直了身体,睁大双眼有些心虚的扫了几眼周围。
忽然,她看见对面楼的窗边,站着一个怪异的黑衣女子。
她穿着黑色的上衣,身前带有一个花纹繁复银色的璎珞,如墨一般的青丝随性披散着,而她的双眼也被银色的布所遮挡。
明明看不见她的双眼,但陆拾离就是觉得这人在盯着自己。
就在这时安放在背包里的六合镜剧烈跳动起来,隐隐约约有一种要冲出来的感觉。
“钟语灿?怎么回事?!”陆拾离立即反手按住背包,盯着它急切问道。
“你这镜子里有个灰色的毛球一直在撞墙,我、我、我也拦不住它!”
灰色毛球?怎么会这样?自从她捡到六合镜起,就从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
难道是因为对面那个奇怪的人吗?她能感觉到,六合镜就是向那边跳动的。
想到这,陆拾离抬头再次看向对面窗边,那名看起来十分怪异地女子,此刻脸上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陆拾离按着背包,一路急行绕过两栋楼之间的连廊跑至对面楼,她这才完完全全看清站在走廊中的怪异女子。
怪异女子穿了一袭黑金色的马面裙,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银链,右手握着一把透明的雨伞。阳光从窗户斜斜打进来照在她身上,衬得她仿佛不是此世间人。
此刻她正站在走廊中间单手拨弄着窗台上的木雕,而后转过身面对着陆拾离,似乎就是在特意等她过来。
在她的右侧是紧闭大门的屋子,屋门上标号306,左侧只有半开的窗户。
陆拾离简单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才按住躁动的六合镜小心走了过去。
在她踏入这条走廊的一刻起,四周的一切瞬间被定格,说话的人群、被风吹动的树木、正在掉落的积雪都停了下来。
陆拾离慢慢朝她走去,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目光审视着她,“你是谁?”
“好久不见啊,陆拾离。”
黑衣女子轻快而熟稔的语气令陆拾离更加疑惑:???自己应该没有结识过这样的人物吧?
钟语灿不自觉地压低了嗓子问:“这什么情况?你们认识?她身上有股很恐怖的气息。”
陆拾离:“不认识啊,我也不知道……很恐怖的气息么?”老实说,她什么都没感受到。
“池御清。”
不等陆拾离想明白,一团狐火伴随着楚情词清冷的声音从窗外飞入落在她身前,狐火散去显露出她高挑的身形。
刚刚到这儿时,楚情词就感受到了池御清的气息,即使她提前一步去找她,仍然是先让她看见了陆拾离。
滚烫的热浪拂过,陆拾离这才发现,池御清蒙着双眼的并不是什么银色的布,而是一条条细细的,精致银色的链条所组成的垂帘。
热风吹起银帘,她看见池御清有一双异瞳,右眼为橙,左眼为蓝,颜色都极浅,里面像铺了一层碎星,浩渺而深邃。
“阿离,别看。”
陆拾离心中一紧,立马挪开双眼,目光不偏不倚落在了楚情词左耳的绯色羽毛上。听语气,楚情词似乎和这位名叫池御清的女子挺熟。
池御清依旧轻松,面带笑意道:“你来的也太快了吧?就不能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冷冽的声音里泄露出一丝玩味。
“你可没和我说要来悄悄吓唬一下她。”楚情词微微侧脸看了看挡在身后的人。
虽说她是请池御清来帮忙,可她真没想让两人单独见面。
池御音神色未改,语气淡淡:“你看她有那么容易被吓着么?”
“我才不会被这样的故弄玄虚吓着!”陆拾离抬起头皱着眉头抗议道,她是有点看不明白这两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
“有些事总得慢慢来。”池御清斜歪下头朝着被楚情词挡住的陆拾离继续道:
“你的六合镜里是不是有一只戾妖?是它往这儿跑,可不是因为我。或许你可以帮帮她们,那我们就等会儿再见哦。”
戾妖?陆拾离自己都差点忘记了,灰色毛球,可不就是它嘛。但是,帮她们?她们又是谁?
她摸了摸背包,再抬眼看去时,池御清的身躯已经慢慢变作透明消失在了空中。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身上既没有妖气,也没有阴气,看上去更不像一个捉妖师。
可她却和自己说等会儿再见?
随着池御清的消失,刚刚静止的空间瞬间恢复了正常,只是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感受有异常的情况,唯有被定格在半空中的积雪被融成了雪水。
“走吧?我们去前台那儿等张毓卿。”陆拾离喊了一声,却发现楚情词没有动站在原地出了神。
楚情词极少有这样的情况,陆拾离不由得有些担心地握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怎么了?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么?”
“没有,不用担心。”楚情词垂眸看向握着自己指尖的手,是温热的,稍稍用力回握住。“我们走吧。”
“就是您之前预约了要见我吗?”
在陆拾离与楚情词转身欲走之时,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道成熟的女声。
两人一起回身看去,在走廊的另一端走来三名女子,以及——一只孤魂。
左边的一人一魂,正是今天她们在路上遇见的闻明月和汤玉璟。
右边的女子四十岁出头的样子,头发随意的挽起在脑后,只余几缕碎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妆容淡雅。
穿着一件裁剪得体的中长款灰色大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直筒西装裤,除了右手手腕上一只手表,再没有其余装饰。
但这些一看上去就价值不菲。陆拾离虽然不曾拥有过,但见过不少。
而中间的老人大概六十多岁,穿着朴素,样貌和蔼可亲,虽然已经白发苍苍,但是陆拾离依旧在那苍老的面容上看出了与钟语灿的几分相似。
所以这两人,就是张毓卿和钟粹了。真是一下人就到齐了。
“对,张院长,打扰了。”陆拾离面向张毓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闻明月显然也认出了两人,眼眸含笑向两人招手打了个招呼。
“小毓啊,既然你有工作要忙那你先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和明月就好了。”钟粹将张毓卿手中装着菜的袋子接过,然后拉闻明月走进了306之中。
陆拾离盯着关上的房门好一会儿。刚刚那个怪人就是一直停在这个屋子前,而恰好闻明月就住在这里。
这时一直暗暗观察两人的张毓卿道:“两位请跟我来吧。”
陆拾离拍了拍背包,与楚情词一同朝着张毓卿离开的方向迈开脚步。
张毓卿的办公室在桑榆疗养院主楼的最顶层,屋内的布置十分简洁,最亮眼的是办公桌旁的落地窗,大片阳光毫不吝啬地从那儿倾泻进来。
办公桌上除了文件电脑,还醒目的放着好几个药瓶,以及一块手表。
陆拾离不认得这些药,但楚情词知道,这些药都属于精神类药品。
“两位请坐。”
张毓卿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先是客气的请陆拾离与楚情词入座,一双明亮的眼睛没有片刻停下观察,然后便直接道:“陆拾离,陆小姐对吧?您说您妹妹叫钟语灿?她今年多大了?”
“她今年……”陆拾离坐得离张毓卿近,看清了张毓卿手腕上的手表和钟语灿戴的一模一样。
不只是外观,从时针分针停下的位置,到表盘上的裂纹都分毫不差。
“放在二十多年前,她应该,十七岁。”
张毓卿脸色因陆拾离这句话骤然冷了下去,“陆小姐,我没空听你开玩笑。”
“是这样的。我和她是捉妖师,您可能没听说过,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在滨庆一中遇见了钟语灿,她说她想见你!”
眼见张毓卿脸色越来越沉,甚至在放于桌面的手机上敲出幺幺零时,陆拾离解释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听见最后一句话,张毓卿终是停住了动作,指尖悬停在红色的按钮上,抬头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钟语灿说,想见你,所以我带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