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凝灵泉一事后,白逸寻已一日未进滴水粒米。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玉石地上投下细碎光斑。萧沐卿支开所有侍从,独自端着青瓷碗立在榻前。
蒸腾的粥香混着龙涎香钻入鼻腔,白逸寻蜷缩在锦被里,兽耳在发丝间微微颤动。
"张嘴。" 萧沐卿的声音浸着山巅积雪的凉意,汤匙在粥汤表面划出涟漪。
白逸寻闭紧嘴唇,余光瞥见对面指节因用力变得惨白。
他心底一阵发慌,生怕萧沐卿会强行喂食。
真要到了那一步,局面必将失控,到时候场面将会变得很难看。
其实,他并非真的想和萧沐卿置气,置气完全没有意义。
他如此的行径是想起上次萧沐卿因误服催q药对他做出逾越之举,事后对方因愧疚给他讲了些权谋手段。
此刻他蜷缩在锦被里绝食抗议,正是想借这个由头让萧沐卿再次透露出些情报,自己可以更多的窥见事情的全貌。
勺子被轻轻搁置在青瓷碗沿上,对方的指尖叩了叩案几,几声轻响都像是扣在了白逸寻心弦上:
"昨日的事,我并不是有意要操控你。我本想让你出口恶气,也借机推一把林轩宇,好让他暴露下一步动作。
但你突然停止不前,看样子是心生退缩。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所以我才会帮了你一把。"
白逸寻心中紧绷的弦微微松弛,庆幸萧沐卿没有采取强硬的喂食手段,而是选择解释。
这正是他期望的局面,但他深知,若表现得过于急切,以萧沐卿的敏锐,瞬间就能看穿他的心思。
锦被之下,白逸寻指尖悄然收紧,将容易暴露心绪的尾尖攥在掌心。
他耷拉下耳朵,半阖着眼,做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那日你昏迷之后,我借向林轩宇道歉的契机,有意透露你近来情绪异常暴躁,旁人稍一靠近,便会遭你抓挠。”
余光中那人抬手抚上脖颈,苍白指尖若有似无的抚过可怖的伤口:
“加上我脖子上这几道伤疤,他对我的话深信不疑。随后,我又趁此表达出想寻找驯服你的办法……”
说到此处,白逸寻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萧沐卿那日在脖颈涂抹猩红药粉的画面。
喉结在玄色衣襟间滚动,他暗自告诫自己,自己回应不过是为探寻情报,绝非出于关心。
况且对方刻意提及此事,分明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
抬眸的瞬间,白逸寻的瞳孔不由缩紧。
对方脖子上那抓痕比昨日更加骇人,伤口周围的皮肤竟浮现出蛛网状的血管,如同某种活物在皮下蜿蜒游走。
"不过是做戏,何必把伤口弄得如此严重?"
他强迫自己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发问,但下一刻,却又惊觉自己的兽耳已经向后抿贴,泄露了内心的紧绷。
“唯有先骗过自己,才能让他人毫无怀疑,做到万无一失。” 对方唇角泛起一抹极淡的笑意,苍白冰冷的指尖陷入白逸寻耳畔的绒毛。
"林轩宇生性多疑且心胸狭隘,之前多次在你手上受挫。这次在众多同门面前颜面扫地,对你更是恨之入骨。
他本想找机会报复,却因我的阻拦未能得逞。如今见我也被你抓的如此严重,便信了我在全力驯化你,觉得有机可乘。"
白逸寻从中嗅出些重要的线索,此刻若再佯装漠不关心反而显得刻意。
他定住目光:"你是说,他会送来针对我的东西?"
对方微微颔首:“先把粥吃了,好好养精蓄锐,过几日你自会知晓。”
看对方那讳莫如深的模样,白逸寻知道今日追问已触到边界。
他伸手要接青瓷碗,却见眼前人手腕轻转,勺子已舀起玉白的粥汤递到他唇边。
喉间涌起一阵不适,但偏偏对方左眼角那颗红痣,又像是鹰眼一般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刚才的算盘都看穿。
他喉结翻滚,鬼使神差般慢慢凑近那勺粥。
就在唇瓣即将触碰到勺子边缘的瞬间,一股莫名的抗拒涌上心头。
凭什么这么轻易就顺从?这般举动,岂不是像极了做贼心虚!
想到这儿,他猛地扭过头:“你偏要喂我,我就不吃了!”
低低的轻笑声如同羽毛般划过耳畔,青瓷碗稳稳当当地递到他手中,萧沐卿的声音带着几分纵容:
“给你就是,拿好,不够还有。”
接碗的瞬间,萧沐卿指尖裹挟着晨露般的凉意,擦过白逸寻的手背,一股森冷寒意顺着经脉迅速蔓延。
白逸寻不知怎么就慌了神,他触电般缩回手,青瓷碗在床前木案上发出细微的磕撞声。
暗自深吸一口气,他极力稳住心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碗开始喝粥。
垂眸盯着碗沿涟漪,余光却总在热气氤氲中瞥见那人青色锦袍的衣角。
对方支颐而坐,指节分明的手托着下颌,那颗红痣在若有若无的笑意里流转,仿佛洞悉了所有隐秘。
白逸寻的指节不由暗自用力,上次假装顺从,被萧沐卿大力碾过的耳朵这时似乎又隐隐作痛。
那时也好,此刻也罢,他都是在利用萧沐卿的情感,胁迫对方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若是这次被对方看穿,对方怎么能纵容他在棋局里步步为营?
粘稠细腻的鳕鱼粥被一勺勺送进口中,当瓷勺刮过泛着微光的碗底,他忽觉灵台清明。
虽两次都是情感胁迫,但假装顺从会让对方失去情感控制的着力点,这次以绝食相胁看似主动,实则是对方用情报为饵,将他重新纳入掌心。
想到此处,他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入瓷勺的纹路里。
此时,一方绣着幽邃黑色鸢尾花的帕子,裹挟着檀香悄然靠近。
他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可转瞬,像是下定了决心,仰头直直迎上对方的眼眸。
耳畔镇魂铃随着对方擦拭嘴角的动作,发出细碎的轻响。
那人长睫低垂,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那抹红痣却如暗夜中的烛火,灼灼映着对方眼底翻涌的墨色。
起码这次自己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总有一天,自己能不畏惧那深不可测的眼底,掌控自己的命运。
想到此处,他伸手递出碗,同时毫不客气的把萧沐卿的手推开:“再来一碗。”
*
七日光阴悄然漫过雕花窗棂,白逸寻早因林轩宇迟迟未动滋生无限隐忧。
但过早展露心绪只会陷入被动,他将焦虑蛰伏,转而化作对萧沐卿不动声色的疏离。
如今他有大把的光阴复盘前尘往事 —— 前世妖族突生暴乱,他竟鬼迷心窍地听信谗言,不去平息叛乱反而挟持人族修士,亲手将两族矛盾推向风口浪尖。
此刻闭目回想,那场动乱分明是精心策划的局:先挑动妖族暴动,再将他诱骗入城,最终趁老宗主闭关之际,四大家族再动手剖取他的妖核。
四大家族为最大获益者,那么最初煽动暴乱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正是他们!
若林轩宇此番真的有针对他的行动,是否与三年前那场妖族暴乱存在关联?
初春的日光带着融融暖意,穿过鲜嫩抽芽的花藤,在石子路上洒下疏密有致的光斑。
白逸寻正想的出神,忽觉青影自花藤间隙倾泻而下 —— 萧沐卿信步踏入光斑,青色衣摆拂过沾着晨露的新叶,带起一缕草木的清香。
未及反应,对方忽然欺身上前,冰凉的指尖陷入白逸寻耳畔的绒毛,对方的尾音上扬如琴弦震颤:"跟我回屋,帮我上药。"
这声邀约在晨露未晞的院落里竟显得格外清脆,三分挑衅七分温柔,像是在炫耀某种隐秘的胜利。
白逸寻抬头,正撞见萧沐卿天鹅引颈般扬起下颌,将颈间渗血的痂痕曝露在晨光下 。
"想好再拒。" 萧沐卿忽然贴近白逸寻耳畔,呼吸拂过兽耳时带着特有的龙涎香:“错过了这次机会,很多真相可就永远沉埋了。”
白逸寻心中一跳,瞬间猜到林轩宇必有所行动。
屏退众人,关上房门,尽管白逸寻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追问林轩宇的动向,但他依旧沉住气垂眸掩去眼底急切,将药膏均匀抹在灵帛之上。
那伤口近看之下,狰狞的裂痕蜿蜒如蜈蚣,换药时每一道牵扯都让人心惊肉跳。
白逸寻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指尖,在心中暗自警醒:
当初自己妖核被剥,那般重伤萧沐卿都能让自己恢复如初,如今这点伤,这人却任由它溃烂发脓,分明就是对方拿捏自己所用的苦肉计。
思及此,白逸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闹剧,药粉簌簌地落在血肉翻卷处,引得萧沐卿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
下一刻,他的手被冰凉的指尖紧紧握住,对方的声音还带着破碎的气音:
“崽崽,再怎么说这伤出自你手,复发也是为你布局,你怎么这么狠的心。”
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他不想因这点事耽误获取情报,于是耐着性子解释:“若是弄疼了你,我轻点儿便是。”
可萧沐卿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将他拽得更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的伤是系统修复的,我早说过,我与系统不过是互相利用。每次启用都要付出相应代价。"
对方忽然拽动白逸寻的手按向左胸,"我怎舍得为自己动用它?不信的话,摸摸我的心跳是不是已经比寻常人慢了许多。"
指腹抵上胸骨的刹那,紊乱的搏动惊得白逸寻指尖骤然蜷缩。
一个想法突然漫上心头:萧沐卿是不是根本没等到林轩宇的反击,他只是受不了自己连日的冷落想要找理由教训自己?
既然如此,被对方暴力对待,总好过被迫亲密接触。
思及此处,他手掌瞬间转化为兽爪,利爪尚未完全探出,他的腕骨就被萧沐卿牢牢桎梏,按向雕花扶手。
"啧,总控制不住爪子。" 白逸寻被猛地拽到对方腿上,修长手臂索绞住他腰肢,肉垫在对方掌心被碾磨挤压,直到弯钩状爪甲被迫从肉垫中挤出。
白逸寻兽耳狠狠向后贴去,毛发根根竖起:“萧沐卿,你若是再不放开我,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回应你一句!”
“怎么,这就威胁上了?” 萧沐卿低笑出声,他左手扣住白逸寻挣扎的双腕按在檀木案上,右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件,“有人从飞檐掷入此物,本来打算与你一同查看,你若是不肯回应我,这密信……”
白逸寻的兽耳不由立起:经过这几日的反复思量,他已经暗自有了猜想:若是林轩宇真想通过萧沐卿整治自己,很可能会明里暗里提供控妖术法,而他怀疑,当初妖族暴乱就与控妖术法脱不了干系。
他强迫自己停止挣扎,脊背却绷成一张满弦的弓,僵硬地坐在对方膝头:“你究竟想要什么?”
下一刻,湿热呼吸如蛇信舔过兽耳绒毛,白逸寻浑身猛地绷紧,惊觉对方下颌已压在自己发顶。
龙涎香混着药香如无形锁链缠绕咽喉,迫使他不得不仰颈承受这过分亲昵的姿态。
“做个交易如何?” 萧沐卿的尾音在耳尖绒毛间震颤,带着捕猎者特有的慵懒:“我给你看密信,你乖乖让我剪掉这些控制不住的爪甲。”